有了苏默在中间调和,席上总算是一片和谐。一席酒直吃到掌灯时分,这才宾主尽欢。
几人的住所早已安排妥当,四人各归安歇。苏默又去后面跟韩杏儿和卫儿玩闹了一会儿,这才回到自己房中。
让人泡了一壶茶,苏默静静的在椅子上坐了,这才重新思索起今日得到的信息。
英国公的分析是对的,这次的事中,真正的角逐在场外。自己不过是倒霉的成为了引的触点罢了。
但是无论这次事件的根由是什么,其中针对自己的杀招,却也是毫不掩饰的,这一点,才是苏默必须要仔细考虑的。
徐鹏举确实草包了点,但是他最后那些话却也极有道理。以他苏默现在的身份,远远还不够资格进入那些大佬的眼中。那么,此次自己遇到的杀招,便只有两个原因了。
一就是真的躺枪了,纯粹是倒霉催的,被人顺手拿过来当炸弹了,自己的死活人家根本不在意;而第二个可能,就是有人针对自己。通过这事儿达到两个目标,而他苏默便是当其冲的第一目标。
这两种可能都有,但究竟是哪一种,现在很难判定。若是第一种的话,苏默也只能认倒霉。按照英国公的定计,小心应付过去便是。
而苏默现在要仔细考虑的,便是第二种可能。若是第二种可能,那么对方就绝不会如表面上这么简单,一定还有不可预知的后手。
正如同对方明面上施展的这些举动让英国公看的分明一样,张悦、徐光祚的到来,对方同样也绝不会看不到。因此,要是真决定对付自己,那必然有对应的招数。
真说起来,徐鹏举却偶然成了所有人都料不到的变化了。自己要应对这个危局,或许可以从徐鹏举身上找到意外之喜。
除此之外,还有那位徐阁老和大学正,这也是两个重量级的环节。自己这些日子来苦心经营的局面,正好可以拿来应对。
赵教谕那边要赶紧去一趟,他与大学正联系颇为紧密,自己当初埋下的伏笔,终于派上了用场。
通过赵教谕和大学正联系上,再进而和徐阁老接触,形成一条链。而他们这一条链与张悦等人不同,张悦几人说到家都是勋贵武将,他们却代表了文臣集团。
大明朝虽然不像宋代那样重文轻武的厉害,但经过了一百多年的经营,在弘治这一朝天下大局较为平和的时期,不可避免的,还是到了文官集团地位、权柄更重的格局。
所以,张悦等人身后的英国公也好,定国公也好,还有徐鹏举身后的魏国公也罢,最多只能保自己不被明面上下黑手。而若想更进一步和对方拮抗,又或进行反击,却力有不及了。
唯有文官集团,也只能是文官集团,才能有这种力量对抗。至少,在目前这个时期,在他还很弱小的时候,他必须要依仗这个集团。
明日,必须要去拜访下赵老夫子了。县里那边,庞士言那边也得过去走动下。这厮使坏肯定不敢,但想指望他顶上也绝不可能。
不过好在现在武清县衙通过凤水开一事儿,上下利益一致,人脉也经营的很紧密,也不需要庞士言站出来做什么。朝廷要下来查证什么,再如何强势也终究离不开地方的协助。以庞士言为的武清县衙,只要没人刻意的陷害,就绝不会出现问题。
庞士言的作用就是个镇场子。没了二把手的县丞掣肘,三把手主簿也没能力抗衡县令这个一把手的天然威势,只能附庸其下。至于其他的典吏、六房书办之类的,就更等而下之。都是经年的老吏,比泥鳅还要滑溜,没人会没事儿去多话给自己树敌的。
有了这些良好的铺垫,只要自己能在大学正那边留下好印象,再运气好点,进一步与徐阁老搭上几分机缘,也算是在文官集团这边有了块落脚点,至少在再面对对方的攻击时,就不会一点抗击打能力也没了。
如此,文武两边齐头并进,再找机会用好徐鹏举这个意外的棋子,此次的危机便有极大的几率度过了。
而这次危机过后,便是要好好查证一下对手的底了。总是这么被动的应对不是事儿,只有千日做贼的,没有千日防贼的。进攻,进攻才是最好的防守!
苏默想到这儿,不由的微微握紧了拳头。道门那边,看来要再次催一下了,天机那牛鼻子不能让他太舒坦了。要有所得,就必须有所付出才是。不过,和这牛鼻子的联系,也要稍稍避讳些才好。这次的事儿,其中一个因由不就是道门吗?
说起来这次的事儿,若是如徐鹏举不幸言中的话,那么敌人真的是那个逃脱的田家子田钰吗?
田成安?田家居然还有这么个忠心的养子,确实是出乎意料之外。而由此看来,能和田成安联系上的,也必定是田钰无疑了。可这个田钰如今究竟躲在什么地方呢?
能推动田成安玩死谏,这田钰进过京是必然的。但现在是不是仍留在京里,就不太确定了。
以苏默对他的了解,当日在那么天衣无缝的围剿中都能躲过的家伙,其疑心和谨慎堪称惊艳。
如今京里这么一动作,换成任何人也都能想到他田钰必然在京里,若是如此,以田钰的个性还会留在那儿吗?苏默对此表示怀疑。这是其一。
其二,田成安生前是户部观政士。这个位置可不是可有可无的,以后的前途展很难说会怎样。最差的,也能放任一县佐2官。混得好的话,直接踏入六部正式任职,慢慢做到员外郎、郎中也不是不可能的。
别说员外郎了,就算是一个给事中,那也是六品上的官职了。大明的官位,六品是一个极重要的分水岭。
以这么好的前途,只为了一个养父,一个田家,那田成安真的就这么忠厚?苏默不由的冷笑。
忠厚的人能出自田家?忠厚的人能在户部那样的衙门站住脚?这简直就是天大的笑话!
既然如此,那么能驱使田成安不惜一死的动力,或者说是诱惑,就绝对不是一般二般的。那绝对不是区区一个田钰现在的身份能给予的!
按照这个推论来分析,必然有着更地位或者说权势的阶层出面了。而这个层面,也必然就是在京中!田钰或者在这个局中扮演过一个角色,但绝不会是决定性的角色。
京中?
苏默皱紧了眉头。自己在武清才冒头多久,甚至连武清县都没迈出过,又怎么可能在京中有了这么一个厉害的对头?究竟会是谁呢?
默默的盘算一下,当日武清的对手,除了田家之外也没什么人了啊。
不对!有,还有一个!
他脑中忽然闪过阚松的影像。阚松此人,看似是当日田家之事的延伸,但是苏默却知道,真正让阚松出手的,却似乎和卫儿这小人儿有着说不清道不明的联系。
那夜的黑衣人,还有后面的林中追杀,都是由卫儿身上延伸出来的。
卫儿!这小家伙,身上到底有什么秘密呢?此次背后出手的人,又跟这事儿有没有关系呢?
苏默紧紧皱着眉头,脑子里高的运转着,却是越想越是扑朔迷离,怎么也理不出一个头绪来。唯一能确定的是,以后对卫儿的行踪,要更加一倍的小心。不是迫不得已,最好不要轻易让卫儿出现外人面前。
他揉揉额头,心中暗暗决定。
“你家公子可歇息了?”外面忽然传来问话声,打断了苏默混乱的思绪。听声音,好像是之前回房休息的张悦。
苏默转头看看天色,估摸着差不多晚上十点多钟的样子,不由的微微一皱眉。这么晚了,张悦忽然过来是为了什么事儿?
耳中听着外面下人似乎也在问这个问题,显然是不想打扰自己,当下起身推开房门走出。
外面果然站的是张悦,旁边一个家丁正隐隐拦着门前,听到门响转头看见是苏默出来了,赶紧躬身见礼,随即往旁让开。
现在苏默在这些家丁心中就是当之无二的主心骨,他的安危关系着整个凤水新城所有难民的利益。所以,哪怕是有可能影响到苏默休息的这点因素,这些家丁也不肯轻易放过。这才有了来人深夜过访,一个家丁就敢阻拦询问的事儿。
只不过此刻见主人已经出来了,他也不必再多言了,立即便转身退下,隐入一旁的黑影中去了。
“哥哥的手下真不错啊,怕是连我们国公府都不遑多让了。”张悦眼神在那家人离去的方向盯了一眼,转过头来笑着对苏默道。
苏默摆摆手,招呼着他进屋,一边笑道:“我可不可以认为你这是在自卖自夸?要知道我这些下人,可都是石头训练出来的。石头原本可不就是你们英国公府的侍卫统领嘛。做人要谦虚,这样骄傲不太好吧。”
张悦一愣,随即大笑着连连称是。两人进了屋,苏默也不客套,直接拎着那壶旧茶给他斟了一碗,问道:“怎的,这么晚了还来我这儿,是不是换了地儿不习惯,睡不着?”
张悦接过茶盏喝了一口,摇头笑道:“哥哥忒小看人,小弟岂是那么娇弱的?好歹也是将门出身,说出去可不让人笑死了。”
苏默也笑,又问起徐光祚和徐鹏举二人。张悦摇头苦笑:“他俩?嘿,去后面林子里了。”
苏默一惊,只当两人又冲突起来。张悦摆摆手,苦笑道:“哥哥勿惊,岳元帅,呃,八健卒和石悦都跟着呢。三儿也不是要跟鹏举如何,是武瘾了,拉着八健卒和石悦练手呢,鹏举就是跟着看热闹,不碍的。”
苏默这才缓口气,摇头叹道:“这两人,就天生对头似的,至于的吗。”
张悦忽然有些黯然,半响才轻轻叹口气,低声道:“也怨不得他们,上辈儿的恩怨纠缠不清,他们自己怕也是无奈。”
苏默一愣,不明所以。张悦便将两家的恩怨细细说了一番,这事儿牵扯到当年皇室叔侄争嫡之事,普通人家谁能知晓?是以,张悦也不疑苏默不知。
他只提了个头,苏默便立即明白了。永乐大帝朱棣靖难夺位,徐家两兄弟,老大支持建文,老幺却支持朱棣,最后老幺徐增寿死在建文剑下,老大被永乐大帝废爵监禁致死。直到后来徐皇后逝去,朱棣思及妻子之情,这才恢复了老大一脉的爵位。而徐家这对亲兄弟分别遗下的两支,却因此事各自耿耿,一代代终至眼下这个结果。
定国公一脉,便是当年老幺徐增寿的后人;而徐鹏举家的魏国公,便是当年老大徐辉祖那一支了。
说起这事儿,张悦和苏默都是心下唏嘘。良久,张悦才摇摇头,将烦乱的思绪抛开,正视着苏默道:“哥哥,小弟这么晚过来打扰,其实是有两件事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