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羽正却是微笑道:“谁说是强盗,那是国家的经制官员,哪怕是沐猴而冠,但也是国家经制官员!”
而曹珖却不同意钟羽正的看法,他答道:“纵然是国家经制官员又如何,不过越是强盗,越容易往上升,国朝自成化弘治以来,吏员出身者不得逾七品,我看他肯定能越过这一道鸿沟!”
而此刻的登州府,辽东粮商与柳鹏的谈判已经慢慢地上了正轨。
双方在谈判中仍旧有分歧,但是柳鹏直接表示了极大的诚意:“在咱们谈好之前,你们的粮食可以暂存到和丰仓去!”
一听说自己的粮食能暂存到和丰仓,佟国用与曲曾仁这些辽东粮商都松了一口气,虽然说大家的米豆既有存在蓬莱水城的,又有存在登州城内。
但是除了库容还是十分有限的预备仓之外,大家根本找不到一个真正合适的大仓库,以至于一部分露天保存的米豆有腐烂变质的倾向。
如果再找不到合适的仓库储存这些米豆,那么辽东粮商手上的近百万石米豆恐怕就要纷纷腐败变质,辽东粮商付出的惊人成本也会尽化乌有。
但是在变质之前,恐怕辽东粮商为了回笼资金恐怕是尽可能压低价格在市场上进行抛售,砸出来的大量廉价米豆会把原本秩序井然的整个登州米市直接打崩,最后柳鹏也要承受惊人的损失。
而和丰仓既然是府仓,自然就是整个登州府排名第一的大仓库,整个和丰仓有两百九十七间仓房,每一间仓房都是外面的一间大仓库,整个和丰仓实际就是一座能存诸数十万石的小城,所以辽东粮商盯着和丰仓已经很久很久。
现在由于赈济的原因,和丰仓的库容几乎是腾空大半了,在辽东粮商眼中把米豆暂存在和丰仓是最合适的选择,但是和丰仓大使却一直反对这样的提议,一再认为和丰仓既然是府仓,“官吏军士俸给尽出于此”,事关重大,怎么能跟商人的米豆存诸在一起。
即使是陶知府亲自出面跟赵显星谈了好几回,但是赵显星依旧把陶知府顶了回去,反正赵大使就是一句话:“谁要把米豆存进和丰仓,谁就要负起责任来!”
反正赵大使不愿意背这样的黑锅,直接就把责任往上推,而陶知府虽然想吃肉,但是又不愿意担责任,谈来谈去也拿赵大使没办法,最后无奈之下只能退而求次,把预备仓交给了辽东粮商。
而现在柳鹏却是把和丰仓的库容腾出来交给辽东粮商,辽东粮商不由松了一口气,只要粮食能进和丰仓不至于在露天风吹雨打随时有腐烂变质的问题,那至少短时间内是不用上吊自杀了,毕竟有几十万石米豆在,债主也能看到希望。
只是也有辽东粮商询问道:“柳少,您这可要跟赵大使说好了,之前陶知府跑了好几回和丰仓,都没说服赵大使。”
只是柳鹏旁边的宇文拔都赶紧说道:“这肯定没问题,和丰仓一直都是柳少的地盘。”
这些辽东粮商这才恍然大悟,为什么之前和丰仓会油盐不进,他们使足了手段都没办法在赵显星那边打开缺口,原来这一切都是柳鹏的安排。
这位柳鹏从一开始就把咱们辽东人算计进去了!
虽然心底有些不服气,但是生意归生意,大家知道现在只有跟柳鹏合作这一条路可走,而且柳鹏诚意很足,直接就把和丰仓让出来了,那双方自然可以好好谈一谈。
但是在商言商,虽然双方都有诚意,但是到现在为止价格仍然是最关键而且致命的问题,曲曾仁就毫不客气地说道:“柳少,既然您这么有诚意,那我就直接说了,您三成用银七分用票的话,恐怕一石米必须在二两二钱以上,但是您如果全额支付白银,那么我们可以把价格降到一两五钱!”
柳鹏却是摇了摇头说道:“曲老板您这话说得太漂亮了,我从哪里给你们找一百五十万两银子,别说一百五十万两银子,就是十五万两银子,我也得花点时间去筹措!”
现银不足这是现在庄票信用维持最大的问题,只是辽东粮商之中也有聪明人:“正因为登州缺银,而现在米豆就是真金折银,柳少您才更应当跟我们合作啊!”
这是佟国用提出的方案,在这个方案之中,辽东粮商不仅仅是向柳鹏卖米这么简单了。
他们也知道柳鹏与龙口的身家已经到了登莱两府无人能比的程度,但即使如此,柳鹏还是没办法把辽东粮商手上的近百万石米全部吃下去,即便全用庄票支付都吃不下这么多米。
何况佟国用在内的这些辽东粮商希望能在这次交易中把之前的损失都找补回来,还能再收获一份暴利。
正是基于这样的考虑,佟国用这边才决定跟柳鹏这边展开全面的合作,共同分享这次天灾人祸带来的巨大商机与巨额利润,甚至还要准备入股北海钱庄。
当然,辽东粮商手握近百万石米豆,这样的庞然大物说是入股北海钱庄,实际却肯定是准备掌控北海钱庄,只是柳鹏怎么可能答应这样的条件:“佟老板,诸位老板,北海钱庄是非卖品,这件事情我们就不必谈了!”
虽然柳鹏这么说,但是曲曾仁却是振振有词地说道:“世上哪有什么非卖品,如果说有什么非卖品的话,那肯定是价钱出得不够高,或者说柳少您谈合作的诚意不够,柳少,你就具体说说咱们怎么好好合作,我们这边是很有诚意的。”
柳鹏没想到曲曾仁说得这么直白,但正因为说得这么直白,所以柳鹏才相信辽东商人这边确确实实是很有诚意,因此他也决定把条件亮出来:“曲老板既然这么说,我也就实话实说,北海钱庄确确实实是非卖品,不可能接受外人入股,但是几位老板应当知道龙江钱庄与东莱钱庄的故事吧?”
这些辽东的大商人一个个都是人精,他们来到登州的时候完全搞不清楚庄票是什么东西甚至直接拒收庄票,而现在不过几个月的时间,他们已经跟柳鹏谈起了合营钱庄的事情:“柳少?真不考虑让我们入股北海钱庄吗?”
“我还是重复那句话,北海钱庄是非卖品,这件不必谈!”柳鹏继续答道:“但是咱们可以参照北海钱庄与东莱钱庄的模式。”
对于柳鹏开出来的条件,辽东商人显然早有准备,他们之前就考虑过柳鹏这边可能做出的应对,现在柳鹏的态度虽然比他们想象中要更坚定,但是柳鹏既然答应双方可以合营钱庄,那辽商这边自然可以争取条件。
“柳少既然您让一步,那我们这边也可以让一步,我们已经拟定了一个章程,柳少您帮我们把把关!”
说是让“帮我们把把关”,但是柳鹏拿过佟国用递过来的稿子才看了头两页就放了下来:“诸位老板,你们这不叫合伙做生意,这叫空手套白狼了!”
柳鹏说得不客气,但是辽东商人这么反而觉得可以谈,虽然他们也想掌握这家新钱庄,但是具体条件可以具体谈,若是能谈成了,不但能从登莱的火坑中成功跳出来,甚至还能利用钱庄这个工具来进行获得巨大的利润,因此曲曾仁当即问道:“那柳少觉得我们应当怎么合作?”
柳鹏当即说道:“这家钱庄你们得出本钱才行,不能一文钱一粒米都不出啊!”
“一粒米?”佟国用敏锐地抓到了柳鹏话里的关键词:“我们可以用米豆来充当本钱吗?”
柳鹏也很干脆地答道:“你们最近不是有一宗米豆要急着出手?你们可以将这批米豆折价出资,我们北海钱庄可以拿庄票充当资本,然后把这批急于出手的米豆放出去。”
“一宗米豆急于出手”自然是粉饰之词,大家都知道是指那批在露天经受风吹雨打保存不善以至可能出现腐败变质的米豆,还好发现及时没出大问题,但是这批米豆仍然是辽东商人的心腹之患,生怕就砸在手里。
因此柳鹏这么一提,这批辽东商人就兴奋起来,他们当即问道:“柳少,我觉得这事可行啊!现在一石米三两银子,登州人根本吃不起,我们应当放一批廉价米豆出去活跃市场。”
这批米豆虽然多多少少有点小毛病,但现在米价都飞上天去,登州人只求有米吃不至于饿死人,已经顾不得在米质要求什么,而柳鹏当即回复这些辽商:“是啊,这批米豆是咱们这家新钱庄送给登莱民众的新年礼物,一石米只要二两银子,大家觉得怎么样?”
辽商们齐齐发出了一声解脱之后的欢呼,柳鹏继续问道:“你们想把总号放在辽东,这可不行,你们重新定个地方,但必须放在登州!”
“登州?”在这个问题上辽东商人有些不解,一个辽东商人当即问道:“柳少,您恐怕不知道咱们辽东有怎么样的商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