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东良村跟过来的江纵云更是十分紧张,他知道自己的资历还有点不够,而且在东良村这边才干了几个月,还需要继续历练一番,没机会出来当海沧盐场大使。
但是包括他在内的许多人都对这个盐场大使的位置非常关注。这个盐场大使虽然是不入流的杂职,但是却代表龙口在莱州官场上也能有自己的一席之地,以后龙口的干部都有机会来莱州府镀金。
毕竟那可是一个正经的官身,一呼百应威风八面,足以光宗耀宗,因此最关心这个美缺下落的正是他们这些跟柳鹏打天下的那些老人。
柳鹏却是笑了:“这个海沧盐场大使的位置莱州府虽然答应让出来,却不愿意让我们龙口提名自己人,一定得双方都能接受的人选才行,因此跟莱州府争论了几回以后,我觉得陈大明陈班头是合适的人选,莱州府也觉得陈班头很合适。”
陈大明陈班头并不是龙口帮的一份子,但是却是莱州府与龙口双方都能接受的人物,他与龙口的关系非常亲密,但是却不是龙口帮的自己人,而且莱州府很清楚陈大明的这份履历,知道这只是一个急公好义的人物,却不是柳鹏的真正班底。
对于陈大明陈班头来说,这真是天降横福,本来象他这种没什么根脚的人物,一辈子都只能在吏员阶级中厮混,哪料想到柳鹏居然点了他的名字,让他到海沧盐场来当盐大使。
只是听到了陈大明的名字以后,邱云飞却是说了一句:“陈大明陈班头非常合适,但他不是我们龙口的人啊。”
过去陈大明的地位远远高于柳鹏,所以是柳鹏借了陈大明的东风才能步步高升,后来柳鹏在黄县混得风起云涌,难免就同陈大明有些矛盾冲突。
只是陈大明一直把这个问题处理得很好,即使柳鹏离开黄县的那段时间,他依旧是帮柳鹏照看马快班这支队伍,所以双方的关系一直很亲密。
只是双方的关系虽然亲密,但是陈大明一直有自己的一支人马,一直打着自己的旗号,双方只是合作关系而已,陈大明并没有完全投靠到龙口来,因此邱云飞才问了一句。
柳鹏却是笑了起来:“我推荐他到莱州来当海沧盐场大使,他以后只能是我们龙口的人!”
柳鹏这么一说,大家恍然大悟,陈大明虽然还打着自己的旗号,但是他手下的这支人马都很识时务,大部分都已经投靠到龙口这边来,即没有投靠过来也跟龙口这边保持极其良好的关系。
在这种情况下,把陈大明推荐到莱州当海沧盐场大使可以说是一个皆大欢喜的处理办法,大家都可以体面收场,而且大家都可以获得莫大的好处。
陈大明过去自己还一直打着自己的旗号,关健还是一个面子问题,他这个人自视甚高,虽然很敬重柳鹏,但是却觉得柳鹏是自己一手提拔起来,所以不肯彻底投靠柳鹏,为此他的家里人都埋怨了他好几回。
可是现在柳鹏都把他推荐到莱州当盐大使,这可是一步登天,绝对是天大的恩情,陈大明再爱惜自己的面子,现在也要投靠到柳鹏这边来。
何况现在陈大明到莱州府来当官,外人肯定会在他的身上贴上一个龙口帮的标签,而且他如果再不投靠龙口,他在莱州府又是人生地不熟孤立无援,这个盐大使根本没法干下去,只能彻底投靠龙口一条路。
至于他留在黄县的班底,同样只有投靠龙口一条路可走,一想到这一点,邱云飞就赞了一句:“柳少的眼光,果然比咱们高明!”
“龙口的老兄弟自然是优先照顾的,但是咱们确实要把眼光放远一点,只要肯真心真意地替我柳鹏办事,不管是黄县人、登州人还是莱州人,都是自己人!”
柳鹏这句说到这就足够了,大家明白柳鹏的谋划并不局限于区区一个“龙口帮”,甚至不仅局限于“黄县帮”、“登州帮”甚至是“登莱帮”,庄调之就是最好的例子。
他既不是登州人也不是莱州人,而是青州府莒县人,千里来投就获得了柳鹏的格外器重,所以柳鹏这一次第一个点了陈大明的名字大家都能理解。
只是柳鹏又看了江纵云一眼,他说道:“大家都别急,只要努力肯干,咱们东三府这么多官缺有的是机会,有的是官身,哪有没有合适的官身我也会想办法安排大家的位置!”
江纵云不由笑了起来:“柳少说得甚是!”
柳鹏却是意味深长地说道:“纵云,你跟我都还年轻着,等两三年等得了吧?只要两三年时间,咱们这些老兄弟怎么也要弄个实授的官身回来,没错,就是两三年时间!”
柳鹏这么一说,江纵云当然十分满意,他们这些龙口帮的老人虽然关心海沧盐大使这个位置,但是他更关心的是大家的前途问题,谁第一个拿到这个盐大使的位置实际并不重要。
他当即说道:“愿为柳少效死!”
柳鹏在朱桥镇停留了两天,这是他第一次进入莱州府,所以跟他在东良村一带都是备足了好礼,让朱桥镇的绅民差点就三呼万岁了。
实际给出的礼包跟东良村一样,北海钱庄、龙江钱庄与东莱钱庄放出的款项多出三到四个月的免息期,让大家能有足够的时间筹措银钱,除此之外还可以直接用收获的米豆偿还借款,米价一律就高不就低。
在听到这个消息以后,招远人就更难受了,他们觉得别人都享受了这样的福利,唯独招远人在夏收以后就必须立即还清所有的款项,所以一定得让柳鹏到招远来当县丞才行。
只是从朱桥镇出发到莱州府刚好是一天的路程,但是柳鹏却没有选择进入掖县,事实上柳鹏这次是过掖县而不入,直接就奔着昌邑县去了,让莱州府的官民空欢喜一场,也让莱州府的一些缙绅决定不能借过这次天赐良机。
柳鹏回登州的时候肯定还会再次经过府城,到时候一定要请他们到府城作客,他们一定要替莱州府的百万生民力争到底,也要大家享受一回免息三个月的福利。
从朱桥镇出发到昌邑县城是一百八十里的路程,一般要走三天路,但是到昌邑县境的路程就短得少,柳鹏有车马代步,所以只用了一天半时间就进入了昌邑县境,走在前面带路的司徒弄玉赶紧说道:“前面就是昌邑县了!”
柳鹏朝着前方多看了两眼,发现昌邑县的气象跟掖县这边有很大的区别,当然他具体说不出是什么,但是只觉得很有一种朝气蓬勃的气象,但是除了这种朝气蓬勃之外,柳鹏在视野中还能发现更多的东西。
因此柳鹏不由锁紧了眉头,他正声说道:“司徒,昌邑这边灾情很重!”
司徒弄玉点了点头说道:“是啊,灾情很重!”
柳鹏并不清楚,在另一个时空昌邑县是这次旱灾重灾区中的重灾区,康熙版的昌邑县志写到这场旱灾惊叹道:“四十三年蝗旱,至四十四春大饥,人民相食,妇女南贩以千万计,名曰贩梢,途劫杀伤之横,亘古未见。”
看到柳鹏心情有些沉重,司徒弄玉又补充了一句:“我昌邑县从隆庆年间开始就没有什么太平日子,天灾人祸层出不穷,官无余银民无积谷,到现在已经积重难返,多亏了柳少能帮我们昌邑一把。”
从隆庆年间开始,昌邑县就进了一个长期持续的灾害期,特别是万历二十年以后更是灾害频发,先是万历二十一年”夏四月大寒,民有冻死者,六月大风拔木。夏五月至秋八月大雨,水伤田禾殆尽。八月雨雹,是年大饥。九月,有夫杀其妻并女者“,接着万历二十三年“春大饥,人相食。夏四月大疫。九月天鼓鸣”。
万历二十五年“八月地震,越三日又震”,万历二十八年“夏四月,大风拔木飘瓦,有巨石移于他所。”
在这一系列的连串灾害之后,总算有了十年的缓和期,从万历二十八年开始太平了将近十年,但是万历三十八年又是“六月初四日潍河决,淹没城垣田禾,知县卜有徵申请捐免钱粮赈济谷石,民至今称颂。”
这位卜知县就是现任的昌邑知县,万历三十八年的这次赈灾他做得非常漂亮,以至于康熙十一年的昌邑县志仍然感叹“民至今称颂”,但是很多时候事物的发展是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万历四十一年昌邑县又遭遇一次大海啸,“北海水溢,漂没人物,潮淹土地”。
这么一系列的天灾侵袭导致昌邑库空如洗民无积谷,偏偏万历四十三年又遇上一次空前绝后的旱灾,卜知县虽然有心救灾却只能是有心无力,以至于昌邑县“途劫杀伤之横,亘古未见。”
只是柳鹏的心情越发沉重起来,他不知道自己这种沉重的心情从何而来,更不知道心情为什么这么沉重,他只是感受到一种厚重无比的责任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