仁宗皇帝即位以后想把国都迁回南京,做的第一件事就是“首造南京都知监、司礼监印”,都知监排在司礼监之前,而宣宗即位决定消取南迁计划,也是第一时间命令建都知监衙门,司礼监衙门直到十八年后的正统八年才得以建起来。
因此在明朝初年,内官监、都知监、司礼监这三个内府衙门为了内府第一监斗争得非常厉害,宣德初年内官监借着汉王之乱的机会,给司礼监狠狠上了一回眼药,弄死了一个司礼太监,而司礼监同样不客气,宣德七年把内官监太监杀戮殆尽,让内官监以后慢慢沦为一个纯正的建筑机构。
但是都知监与司礼监的权力斗争却是持续了一百多年,虽然司礼监在多数时候居于上风,但是都知监出了不少军功宦官,把持住了镇守各边太监和镇守各省内官这个至关重要的位置,皇帝考虑用兵的时候,首先会从公认通晓军事的都知监来找人作监军。
直到世宗嘉靖皇帝入继大统,他是一位有志之士,花了二三十年时间逐步把镇守各边和镇守各省太监尽数取回,以后让宦官的势力基本局限于紫禁城内,而不是象过去那样镇守太监是各省各边的第一人。
在这种情况下,不但宦官势力大受挫折,而且都知监的权势受到了毁灭性的打击,没机会外放镇守太监,只能沦为皇帝的外围警卫,到了万历朝已经是“甚不显贵”、“极寒苦”、“难以升转”、“下下衙门”。
只是都知监虽然是“下下衙门”,而柳鹏的恭维话却不会停:“姚兄过谦了,谁都知道都知监时时护卫陛下,是皇上的贴心人……”
姚卓笑了起来:“我们又不是乾清宫打卯牌子的!”
柳鹏也笑了起来:“乾清宫打卯牌子的,怎么及得上都知监的威风,到时候若有人对皇上意图不轨,那些乾清宫打牌子的能用得上用场吗?关健时候,还是得看都知监。”
乾清宫打卯牌子的,听起来一点都不威风,只是内府一个最寻寻常常的差使,但是只有真正知晓内府情形的人才会明白,这个差使是皇帝身边最贴心的自家人,时时刻刻都跟在皇帝身边,有些时候司礼太监对皇帝的影响力都不及这几个乾清宫打卯牌子的零头。
打卯牌子的人当中又有两个是专门负责捧剑的,算是皇帝个人的随身警卫,只是连都知监也知道这两个人纯是表面光鲜,中看不中用,真正遇到正事还是得拿着骨朵的都知监上阵才行。
当然这只是都知监的看法而已,柳鹏内心深处并不觉得都知监能发挥什么作用,真正遇到大事还得禁军上阵,但是恭维话人人爱听,现在姚卓就觉得出京以来就数现在最开心,就是数银子都没有现在这么开心:“柳少说得太夸张了,我们都知监太寒苦,所以我们少监才要谋一个外差出来!”
都知监历史上极其显赫,与司礼监争过内府第一监的位置,因此司礼监特别喜欢给都知监穿小鞋穿,因此都知监不但清苦,而且还没法往上升,“其人极寒苦,极难升转,下下衙门也”。
毕竟司礼监在内府最重要的一项权力就是掌握着内府的人事升迁,你事情干得再漂亮,司礼监不肯把你报上去,那一切也是白搭。
因此柳鹏也很无奈地说道:“内府跟我们地方上都是这个风气,说你行,你就行,不行也行,说不行,就不行,行也不行,想要好好做事,太难太难了!”
这话不适合对一位宦官说出口,在大家的印象之中,宦官都是横行无忌,根本不讲什么规矩,但是柳鹏这句话却得到了姚卓的共鸣:“是啊,司礼监一句不行,你百般努力都要白费了,所以没办法,我们田少监只能不求前程,先弄个外差出来走一走。”
虽然是初次见面,但是柳鹏现在跟姚卓谈起话就象自家人一样,他毫不顾忌地问道:“打点了多少银子,都知监谋个外差太难太难了!”
姚卓也知道这话不适合对柳鹏开口,但是柳鹏话说得太漂亮,他不得不含糊地说道:“是啊,司礼监想放个外差轻轻松松,银子都不用花,咱们都知监却是千难万难,我们田少监打点了五六万两银子才谋到这个外差,现在都不知道能不能回本?”
看到姚卓现在都谈到这么刺激的话题,柳鹏也兴奋起来:“姚兄,你也知道我在县里是负责迎送中贵人的,您给个实数,到底想在黄县弄多少银子,您给个实数,我想办法给您弄来,省得大家都闹得不愉快。”
这自然是虎口夺食,田少监肯定不象姚卓说的那样“打点了五六万两银子”,但肯定也是花了好几万两银子买到了这个外差,既然花了血本,肯定不止要回本,而且还要大赚一笔,而且田少监在山东张罗了不少无赖土棍,凭借着这些无赖土棍的力量,他才能在山东横行无忌破门灭家,光是跟着姚卓来打前站的小宦官、护卫、车夫就有二十多人,这二十多人自然不可能干白活,甚至于姚卓本人也不可能干白活。
因此柳鹏这个提议,虽然能让黄县至少省下上千两银子甚至上万两银子,但是却会得罪很多人,只是刚才与柳鹏的一番谈话之后,姚卓觉得柳鹏肯定有宫里的路子,不然一个东三府的小小公人哪里会知道宫中这么多掌故、内幕,因此他也给柳鹏留了点面子:“既然柳少是爽快人,那我也说得爽快一些,我们田少监不容易,买这个外差的银子就花了五六万两银子,而且出来以后总得给老前辈带点土特产,因此不管东三府还是西三府,我们都有数字定下来了!”
这算是目标考核了,接着姚卓朝着旁边一个老宦官问道:“田少监给黄县定了多少数字?”
这个老宦官当即答出一个大得惊人的数字:“一万两!”
难怪太监过境,大伙儿都没法活了,这还是田少监定下来的数字,下面层层加价层层克扣,到了最后搞不好黄县的老百姓要拿两三万两银子出来,而现在姚卓饶有兴致地问道:“我只是替田少监打个前站而已,具体的数字,怎么支付,柳少到时候可以跟田少监好好谈,只要田少监点头了,那什么事都可以谈!”
柳鹏却是笑得很灿烂:“那也好,就是不知姚兄跟田少监是什么关系,能不能帮在田少监面前替我们美言几句?”
姚卓也是笑得很灿烂,他回答道:“我在宫里只是个伺侯田少监起居的贴身人罢了,承蒙田少监看得,让我到东三府来打个前站。”
领导身边的生活秘书,正如乾清宫打卯牌子的一样,是他们最亲信的人,因此柳鹏当即就道:“那就多谢姚兄,姚兄,我在龙口那边有一份产业,不如就到龙口那边好好歇一歇,保证能吃好能玩好,开开心心,若是伺侯不周全,姚兄拿我问罪就是了。”
这一路行来,沿路不管是官员还是缙绅或是普通的豪商、土霸,都懂得一定要关紧门户拒宦官于千里之外,不然就只能破财消灾了,有些时候门户不紧甚至可能荡尽家财以至于家破人亡,因此姚卓从来没有想到会有人邀请自己去家里作客。
这事情倒是奇了,这位柳鹏柳大少真以为田少监在黄县只准备拿一万两银子吗?
姚卓刚想到这,那边柳鹏已经说了一句:“姚兄,你一定得到龙口走一趟,只要走了一趟,田少监的事情就能办得漂漂亮亮了,不管是一万两还是两万两,或者是三五万两都没有什么问题。”
宦官最爱财,特别是这种谋到外差的宦官更是花了血本,不赚回来岂不是要自己把家底填进去,因此他们比普通宦官还要贪婪十倍,柳鹏说龙口有着三五万两的财路,那边姚卓已经站了起来:“柳少,前面带路!”
马停寨的巡检、百户还有豪强们现在是松了一口气,他们没想到姚卓这伙儿居然是替那位传说中的矿监打前站的,只是这位姚卓姚中使只在马停寨住了一晚就跟柳鹏离开了,
当然,谁都不知道在这一天多时间里面,姚中使到底看见了什么不该看的东西,大家只是明白一点,姚中使居然没拿马停寨开刀,大伙本来以为马停寨这一回要出血了,结果马停寨除了让姚卓这伙人白吃白睡一回之外,什么都没有拿走。
还是那位柳鹏柳大少有能耐,能摆得平这些宫里的太监,只是在回来的路上,江清月却是根本不明白柳鹏的思路:“咱们龙口哪里可能拿得出三五万两银子,就是一万两银子都拿不出来。”
“别说一万两银子,现在让梦雨姐筹措一千两银子都是件麻烦事。”
家底大,但是流动资金反而变得紧张起来,还好柳鹏信用足够,大家至少可以向柳鹏提供短至半个月长至一两个月的帐期,谷梦雨就靠腾挪周转来调度资金。
“那你还把这位姚内使请到龙口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