阁楼中。
人满为患。
而这些人不是别人。
全部是昨夜,从西江各地,以最快速度赶过来的官吏和极具威望的贾商。
刚刚观看了好几百人被砍头、执行死刑。
一众杵立于二楼厢房中的一众侥幸活下来的官吏和贾商们,神情可谓是极为精采,冷汗不知何时已然密布于额头,背后的衣衫早已被打湿,面色苍白无丝毫血色,身体已如面团一样,略显得有些站立不稳。
如若不是强撑着,怕出洋相的话,此时此刻的厢房中,怕是有不少人都已软倒在地上犹如一滩烂泥。
此事。
倒不是说他们心智多么脆弱。
主要是行刑的人数太多,亲眼见着曾经熟悉的人尸首分离,那脖颈处犹如喷涌泉水般往外冒的鲜血。
以及那不知何时,早已被鲜血侵蚀的刑台,弥漫于空气中厚重刺鼻令人略显有些身体不适的血腥味。
哪一个个被百姓当做球踢,死不瞑目双眸瞪得老大的脑袋。
如此震撼人心场景。
任谁见着,心里能够好受,能够不害怕,不恐惧?
于此同时。
在害怕的同时,他们这些人心中也不禁无比庆幸,幸好自己等人当初陷得不深。
亦心中无比感激汉王朱高煦,念在他们这些年多少有些功绩,给了他们活命的机会。
如若不然的话。
下方曾经同僚所遭遇的,亦有着他们一员。
咚咚咚.
恰在这时。
紧闭的房门,传来一阵急促的敲门声。
如若其来的变故,吓得房间中的众人,身形不禁徒然一颤,所有人神色惶恐的看向紧闭的房门处,心中可谓是忐忑不已。
嘎吱
就在众人愣神之际,紧闭的厢房门被直接推开。
身着飞鱼服的锦衣卫总指挥使纪纲,大步流星的从门外走了进来,半眯着双眸直勾勾的环视了一圈。
而那一个个官吏和贾商,待感受着扫过自己身上目光时,皆是不由得身形一抖,躬了躬身子行礼道:
“参见总指挥使大人。”
说话的同时,众人不禁将脑袋给埋得极低,不敢与之对视,同时心中不停祈祷,希望不是来找他们麻烦。
“呵呵呵”
见此情形,纪纲一声冷笑,冲着众人道:
“诸位的刑场观礼结束。”
“跟我走吧!”
“汉王爷已于府衙中等着诸位了。”
“可别让汉王爷等久了。”
此言一出。
待听到刑场观礼已结束这七个字时。
原本心中忐忑惶恐不安的官吏和贾商,皆是不由长长吐出一口浊气,被提起的心此刻也总算是放了下来。
知道自己等人此死劫,算是彻底渡了过去。
自己等人的性命算是彻底保住了。
同时也知晓了,眼前的锦衣卫总指挥使纪纲,不是来找自己的等人麻烦。
“诺!”
“如何能够让王爷,等我等”
短暂的愣神了片刻,一众官吏和贾商回过神来,不敢有丝毫的犹豫,赶忙躬身行礼回道。
见一众长出一口气,乖巧的犹如绵羊般的众人,纪纲双眸中闪过一丝讥讽,不过也并未多说什么,冲着戒备于四周的手下挥了挥手,而后大步流星的往门外走去。
而后,一众西江官吏和贾商,亦是不敢有丝毫的怠慢,赶忙马不停蹄的跟上其步伐,快速的消失于厢房中。
临川府衙中。
朱高煦斜靠于太师椅上,半眯着双眸不知在想着些什么。
哒哒哒.
就在这时,一道急促的脚步声响起。
将朱高煦飘远的思绪给拉扯了回来,半眯着的双眸猛然睁开,看向发出声响的位置。
来人不是别人,正是锦衣卫总指挥使纪纲。
“臣参见王爷。”
入内,纪纲躬了躬身子行礼。
“唔”
朱高煦颌了颌首,斜靠的身子坐直,扭了扭略显有些僵硬的脖颈,出言道:
“人都到齐了?”
纪纲神情一肃,重重的点了点头,回道:
“回王爷。”
“所有人已全部到了。”
“正于府衙外等候王爷的召见。”
“王爷.您看”
朱高煦摆了摆手,吩咐道:
“行吧!”
“既然人已全部到齐,就宣他们所有人入内吧!”
“诺!”
纪纲拱了拱手,转身退了出去。
不多时。
一道密集的脚步声响起。
一行浩浩荡荡的人群队列,从门外走了进来。
入内的众人,见着稳坐于高台上,半眯着双眸饶有兴趣打量着他们众人的朱高煦时,所有人尽是不约而同跪拜了下去,神情无比恭敬行礼道:
“臣等,参见汉王爷。”
“王爷千岁.”
后面的话还未说完,只见朱高煦神色淡然的冲他们摆了摆手,打断了他们的恭维声音道:
“行了!”
“别给本王搞这些个虚头八脑的事情。”
“千岁.这世道,历朝历代以来,谁能够活上千岁,能够活个八十岁以上,都算是高的不能够再高了。”
说着。
朱高煦顿了顿,饶有兴趣的环视了眼下跪拜在地上,一个个低垂着脑袋,宛如把自己当成鸵鸟一般的官吏和贾商们,不禁嘴角微微上扬,戏虐讥讽之意尽显,问道:
“诸位.”
“方才刑场上,所行刑的那一幕,都看到了吧?”
“那人头滚滚、鲜血肆意喷溅,侵湿了整个刑场的地板和土地,令人作呕的血腥味,亦是久久不曾散去。”
“百姓们欢呼雀跃,高呼叫好的场景。”
“诸位觉得如何?”
“过瘾吗?”
“舒服吗?”
官吏和贾商:“.”
瞧瞧这说的是人话吗?
您可真的会说话。
还过瘾吗?
舒服吗?
拜托啊!
就方才的场景,他们一个个可谓是给看的毛骨悚然,被吓得魂不附体,被那场景给整的差点跪地求饶,那被冷汗打湿的衣衫,到现在都还没有干呢!
要不是顾忌形象,尽可能的压下心中的恐惧和害怕。
他们这些人怕这会,能不能好生的站在这里,接受问话还两说呢!
此番问话。
虽让众人心中很是不岔,很想爆粗口跳脚骂人。
不过碍于朱高煦的身份,众人亦是敢怒不敢言。
毕竟好不容易逃过一劫,能够捡回一条命,脑袋没有搬家,已然算是足够幸运的了。
这会要是敢爆粗口,跳脚开骂的话,怕是不用等到上刑场了,戒备于四周的将士顷刻间则会对自己等人刀剑加身,致他们于死地。
大家自然不是傻子。
自然知道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
不过由于朱高煦的细心提醒,亦是将一众官吏和贾商,脑海中好不容摒弃的方才刑场中的场景,被他这个问题给再次勾连了起来,让众人的面色不由得白了白,顿时大气都不敢出。
一时之间也忘记了回答。
“怎么的?”
“都不愿意回答?”
“还是说尔等没听到本王的言语,需要本王再重复一遍。”
朱高煦眯了眯眼,直勾勾的盯着陷入沉寂中的众人。
话音刚落。
顷刻间。
众人回过神来,顿时惊恐万分,赶忙出言支支吾吾的回道:
“王王爷。”
“臣等.臣等听到了。”
“精精彩。”
“这这般结局,落得这副下场,都是他们咎由自取,自掘坟墓。”
“臣臣等,必定以这些个贼子,为前车之鉴、警醒自身,断然不敢有半分逾越。”
“感念朝廷,感念王爷,恪尽职守为百姓。”
“绝不辜负朝廷、辜负王爷,对臣等的期望。”
听着这冠冕堂皇的言语。
朱高煦呵呵一声冷笑,半眯着双眸环视了眼前的众人一眼,沉声道:
“本王不管你等此言,乃是真情也好,假意也罢。”
“希望尔等记住今日所言。”
“机会只有一次,绝不会有第二次。”
“望诸位恪尽职守,不然的话,相信本王,今日被行刑的众人,就是尔等明日的写照。”
跪伏在地上的众人,身形徒然一震,立马将脑袋给摇的跟拨浪鼓似地,赶忙保证道:
“不不不不会,绝对不会。”
“请王爷放心。”
“我等必定恪尽职守。”
“绝不.”
后面的话未说完。
朱高煦摇了摇头,神情中带着嫌弃和冷意,冲着台下的众人摆手,道:
“行了。”
“假大空的话就不用说了。”
“言语说的再好听,保证的话说的再多,一切都没有行动来的更实际。”
“本王看行动,不听冠冕堂皇的话。”
说到这里,他顿了顿,话锋突然一转,挥了挥手道:
“时候也差不多了。”
“现如今的西江之地,官员人手不够,诸事繁杂。”
“本王也不多言,不耽搁诸位时间。”
“没什么事情.就老老实实,各回各的府城,稳定住局面。”
“不日,朝中安排的官员,就会抵达。”
“去吧!”
一众官员和贾商听了这话,皆是如释重负的吐出一口浊气,神情极为郑重恭敬行礼,道:
“诺!”
“臣等告退。”
而后。
一众官吏和贾商,没有丝毫的犹豫,如同逃离般的往外走去,其间心中不禁暗恨自己爹妈少给自己生了几只脚,深怕自己跑慢了被留下来一般。
不多时。
待到众人离去。
原本人满为患的临川府衙,瞬间变的安静了下来。
片刻后。
朱高煦收回目光,转而看向护卫在一旁的刘峰,不禁笑了笑,问道:
“刘峰.”
“本王有这般可怕吗?”
“怎么感觉他们,这般急匆匆的离开,像是搞得本王跟个洪水猛兽一般。”
“至于吗?”
刘峰:“!!!!!”
至于吗?
瞧瞧这说的是人话吗?
至不至于,您难道心中没数吗?
今日多少人被砍头?
多少人尸首分离,葬身于刑场之上?
那刑场四周厚重的血腥味,少说没个十天半个月,怕是甭想消散了。
这般情况下。
别说这些人本身就有问题,只不过被网开一面,侥幸活了下来,就算这些人没任何问题,没有任何的把柄,亲眼见证那边犹如炼狱般的场景,怕都得给吓到。
且别看方才一众百姓,将那些个贪官污吏和贾商的脑袋拿来当球踢,那一切不过是情绪被带动了起来,以及心中挤压多年的怨气和恨意支撑。
一旦等情绪给平复下来。
看看那些个之前欢庆的百姓,回想起来自己做的事情,后怕不后怕!
所以.有这个前提在,这些个人的如此表现,就显得再正常不过了。
短暂的沉吟了片刻,刘峰咧了咧嘴,坚毅的脸庞闪过一丝尴尬,呵呵一阵傻笑,半开玩笑道:
“王爷.”
“这不是妥妥的给属下挖坑吗?”
“您这.让属下如何回答。”
说到这里,他顿了顿,神情徒然变的无比郑重,沉声道:
“不过.”
“王爷此举,杀这么多人。”
“又以这样的方式震慑整个西江之地官吏和贾商,以这些人贪生怕死的性格。”
“整个西江的天,应该会明朗很长一段时间。”
“而王爷于西江之地的功绩,所做的事情,也必定会永远的被西江之地的百姓记住和歌颂。”
“但凡事有利就有弊。”
“这般雷霆手段,王爷怕是又要触动朝中不少人敏感脆弱的神经,怕王爷走上太祖皇帝的老路。”
“怕是又将有不少人,会借此机会弹劾抨击王爷了。”
听了这话。
朱高煦瞳孔中的双眸缩了缩,深邃目光深深的看了一眼近在咫尺刘峰好一会,而后又抬头看了看头顶深蓝色的天空,短暂的沉吟了片刻,呵呵一声轻蔑冷笑,沉声道:
“重要吗?”
“本王不这般做,朝中弹劾抨击,背后臭骂我的人不少。”
“既然理念不同,有些关系就已注定。”
“本王又何必在乎那些人的看法和想法?”
“与其那么累,不如快意恩仇,无愧于心,岂不快哉?”
“与天斗,其乐无穷,与人斗,亦其乐无穷。”
“哈哈哈”
说着,朱高煦像是想到了什么,目光不禁盯着天空的最北面看了良久,而后下意识一声长叹,低声喃喃道:
“不知不觉远离应天府,已然半月有余了。”
“出来这么久,是该回去看了看。”
“通知纪纲、传令所有人。”
“今日大家好生的休息一晚,咱们明日快马加鞭回应天府。”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