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0章 供奉

滴答——

位于地下的囚室,被三合土土壁包裹,天花板大片霉斑水迹。

时不时有水珠滴落。

便是白日,都黑得伸手不见五指。

赵鲤服用的秘药药效尚存,勉强能看清此处场景。

醒来发现自己身上伤没有得到治疗,连湿透的衣裳都没换。

腰后革囊和佩刀均已不在。

凝神细听,可听见隐隐约约有哭喊之声透过三合土壁传来。

这处阴冷之地她常来,是盛京诏狱。

盛京生出了巨大变故!

意识到这一点时,赵鲤心剧烈跳了数下。

沈晏怎么样了?

赵鲤很清楚一件事,有沈晏在她断不会躺在这里。

现在她在这,唯一的理由只可能是沈晏那处生变,他已经自顾不暇。

赵鲤咬唇,将最坏情况抛出脑海。

强压下心中慌乱担忧,闭目凝神,想通过桂树的指环感知到沈晏的状况。

两人间的联系若有若无。

万幸的是并没有断开,这意味着沈晏还活着。

赵鲤长出一口气,虽然变故来得很突然,但人还活着就好。

活着,就有希望。

赵鲤心一定,转将注意力放回自身。

她口渴得很,舔了舔干燥的嘴皮,略挪动位置,张嘴去接天花上渗下的水滴。

诏狱整体以糯米浆夹杂三合土修建,渗下的水倒是能入口,只要别细想。

赵鲤抓着身下潮湿的稻草,这口解渴的水喝得十分艰难。

下巴都酸了,才勉强含了些润润嘴皮。

这会功夫,她体力恢复了些,正要捂着生疼的肋骨坐起,长长的囚室甬道突然传出脚步声。

昏暗的地牢里,飘摇火光由远及近。

赵鲤立时闭目装作虚弱沉睡。

火光在赵鲤脸上晃动,一个声音道:“这就是上边要提审的女子。”

铁链哗啦作响,有人打开了锁。

赵鲤估算了一下自己目前的体力和战力,在暴起伤人和继续装晕之间,选择了装晕。

她需要情报,大量的情报。

以此推测,盛京究竟生出了什么变故,沈晏什么情况,将她带回的郑连是被擒……还是反戈。

整个靖宁卫和盛京,究竟是什么情况,掌在谁人手中。

赵鲤软绵绵耷拉着头,任人擒住她双臂,将她拖出囚室。

拿她的人个头高,赵鲤足尖磨砺在诏狱的地面上。

她身子不敢动,脑中却转了千百回。

情况,似乎有些不对。

若真是靖宁卫掌于他人之手,赵鲤的情报必然泄露,投诚反戈之人也应该知道她的战力。

便是她装晕,这些人也不该这般轻率,不上重枷铁索,几人便敢来提审她。

究竟是轻率,还是其他?

怀着这份疑惑,赵鲤闭目默数步数。

行至第二百七十步时,眼前一亮。

刑室熟悉的碳灰和血腥扑面而来。

两根麻绳捆住赵鲤手脚,将她绑在十字形刑架上。

她依旧垂头,无发带束缚的满头乌发披盖满脸。

一根散发浓烈血腥味的鞭子,拂开赵鲤头发,抬起她的下巴。

鞭梢还挂着一些碎肉。

“是个小姑娘嘛。”

说话的声音,让赵鲤浑身一颤。

她还没想好如何反应,便听那人道:“别装了,方才露馅了。”

赵鲤抬头,缓缓张开眼睛。

她服用的秘药药效未过,刑室内的火光对于现在的她来说很是刺眼。

她微微眯着眼睛,才看清楚了眼前的脸。

卢照!

老了很多的卢照!

赵鲤看见卢照脸颊眼角的皱纹,一时心惊肉跳。

卢照却侧了侧头,疑惑道:“怎么?你认识我?”

赵鲤咽了口唾沫,脑中飞快转动。

“现在,是哪一年?”

卢照嗤笑一声:“多新鲜呐,我审你还是你审我?”

说着,他一甩手中鞭子。

鞭梢如毒蛇吐信,飒第一下抽在赵鲤头侧的刑架上。

犀利风声刮得赵鲤耳廓生疼,一丝血线顺着耳垂淌下。

“卢爷我心软,放你一回。”

“不老实,下一鞭落在脸上可不好受啊小丫头!”

赵鲤自然知道卢照这话真不是说假的,他却是没动真格。

关于镇抚司的做事风格和审讯手段,赵鲤是卢照手把手交出来的。

对此,赵鲤很清楚剥去熟人、下属这重身份,卢照对囚徒手段有多老练狠辣。

她当下脸一肃,老实道:“我说!您想听什么我都说,但是得先给我饭吃。”

“我饿了!”

卢照拿着鞭子的手蹲在半空。

他嘿嘿扬眉一笑:“稀奇,进我们诏狱不讨饶讨饭吃的,你还是第一个。”

眼前这小姑娘,不是个傻子就是个油子。

卢照更倾向于她是后者,本想叫人直接上刑,却一转念,想看看她一小姑娘能翻起什么浪。

身处镇抚司诏狱,卢照颇为自信。

扬声道:“去准备点吃的。”

门外传来应和之声。

赵鲤被麻绳困在刑架上,趁这机会眯眼打量四周。

刑室还是熟悉的刑室,只再不见供奉的狴犴像。

中央方桌上,摆着赵鲤的革囊。

里面各种零碎物件不见,只有一枚狴犴吞口的乌金千户腰牌。

其余物件和佩刀都不见踪影。

卢照像是老练的猎手,一直观察着赵鲤的神情。

留意到她的视线,言道:“别看了,其余东西自不会在这。”

“身上零碎不少,小铃铛小灯笼的。”

“那柄刀是真不错!”

卢照施施然走回桌边,搁下鞭子。

倒了一小杯雄黄酒,剥了一粒花生丢进嘴里。

“先聊聊你究竟是谁吧?”

卢照话音未落,就听见一声悠长的腹内饥鸣。

他嚼花生的动作一顿,望向赵鲤。

不是吧花生米都馋?

这得多饿。

看见熟人脸没忍住的赵鲤理直气壮道:“我真的很饿,给我吃的不必费心我都说。”

许是赵鲤眼神太真诚,卢照扭了扭脖子:“知道了,等着吧。”

不知为何,总觉得这姑娘好像跟他挺熟似的,一点不见外。

但卢照很清楚,自己压根不认识这号人。

这小姑娘生得极好,见过他绝对有印象。

心中存着这份疑惑,卢照嚼着花生米不说话,也再不动刑。

他体贴背身过去,背对赵鲤吃卤肉。

赵鲤暗暗记仇,一直到外面送来一大碗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