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笙歌楼前,人来人往。
赵鲤和绢娘,却遇上些难处——她们没有戏票进不去。
如张妈妈所说,华林部极受欢迎。
尤其华林部班子头牌,朱冲。
女人爱他,男人也爱他。
听着荒唐,但莫说河房这处特殊的地方,便是在江南,这种风气也是摆在明面上的。
朱红幔幕一张,戏台上英气勃勃的武生朱冲,就是最闪亮的一颗星。
门前道路被堵得严严实实,门前全是朱冲的戏迷。
这也导致来看热闹的赵鲤和绢娘,竟连戏楼门都进不去。
赵鲤立在车辕上,只见前边都是黑压压的后脑勺。
有男有女,不论什么身份,现在都进不去,也不愿意离开。
赵鲤看这场景,心中生出退意。
她也不是非来听这一场,凑热闹在哪不是凑呢。
正想叫车夫掉头去别处玩。
车边人群突然传来骚动。
听骂声,应是有人踩了别人的鞋起了口角。
赵鲤下意识的转头去看。
却见一个瘦得像麻杆,书生打扮的人,被个汉子像是提小鸡一般提在手上。
“好你个混蛋,踩了我亲娘编的八搭麻鞋!”
“这可是我亲娘,亲手编的!”
一看就不是正经人的大汉,接着说出了自己的目的:“赔钱!快点赔
钱!”
“少了五两,今日你别想走出这条街。”
一边说着,这大汉提着人,想往人少处走。
要不说盛京民风淳朴,百姓极有眼力见呢。
见这大汉和他的同伙,一副要讹人的样子。
本还在垫脚看戏楼的人们,像是后背生了眼睛。
刷一下,让开一条道。
生怕也踩了这大汉亲娘编的八搭麻鞋,被讹银子。
无人相帮,被这大汉提在手里的白面书生也反常。
半点不挣扎,一副心如死灰的丧气模样。
赵鲤本要开口叫乔装成车夫的力士去管一管这些街头混子。
不料,变故突生。
讹人大汉的同伙,都是些臊眉耷眼的王八蛋。
其中一个,细看这瘦如麻杆的白面书生生得眉清目秀。
一时起骚心,生贼意。
竟探出手在这书生屁股上掐了一把。
“哈哈哈,三扁不如一圆,等会给大爷松快松开!”
赵鲤听他说这荤话,顿时犯恶心。
亲从车辕跃下,想给这些王八蛋一点小小的踢裆震撼。
不料,方才还心如死灰模样的白脸书生,先是一愣。
随后浑身颤抖起来。
提着他后脖领的大汉,还道他是生了什么恶疾。
垂头查看时,却见一半截柴刀朝着他的胸腹间攮来。
这大
汉到底是道上混的,反应极快,立马撒手后撤步。
但那柴刀还是刺破了他身上的烂袄子,捅进他腰腹半寸。
这大汉啊的一声,捂了伤口抬头看。
还道自己是遇上了什么狠人。
不料那捅人的白面书生,双手拿着刀,抖得不成样子。
这大汉顿时恼恨:“好个当街行凶的贼人!”
“踩了我的鞋,还想杀人?”
这些街头混子狡猾得很,瞬间颠倒黑白。
周围人见亮了刀,齐刷刷闪开。
捂着腹部的大汉,眼中凶光闪烁,探出手就要去拿那书生:“不愿赔鞋,老子就让你赔其他的!”
有防备之下,他一把就将书生手中柴刀夺过。
又再探手想去拿人时,一只手从斜刺里探来,一把钳住他的腕子。
这手小小巧巧,但如铁钳子。
讹人大汉手骨吱嘎作响,瞬间疼出满头冷汗。
定睛看去。
一个个头不高,生得极好,穿得也好的姑娘,立在旁边。
能在盛京混的,都十分有眼力见。
这大汉不敢造次,抖着声问:“谁管闲事?”
隔得近了,赵鲤闻到这些人身上复杂的臭味。
更觉嫌恶,侧头避让同时手用劲。
硬生逆拧着这大汉的胳膊,让他跪了下来。
“长那么高个子,显得
你们了?”
“跪下说话!”
这大汉被赵鲤拧着胳膊,只觉得手臂都要扭成麻花,疼得黑脸煞白。
讹人大汉的同伙,见状不敢上前。
这时脚步声靠近,却是方才围观的有好心人,偷偷去报了官差。
五城兵马司的衙役来了一队,围住现场。
被赵鲤制住的大汉,顿时哀嚎:“官爷,官爷,救我!”
“小的什么也不知道啊!”
赵鲤大致一扫没见熟人,以为要废点功夫。
不料领头那差役,看见赵鲤脚步一顿。
接着眼睛扫了一圈场上,随后摆手:“统统带走。”
话是这样说,他拿人时却绕过了赵鲤。
甚至在手底下人走向赵鲤时,飞起一脚:“抓那边的!”
人精差役们秒懂,纷纷绕远。
这领头差役才走近来小声道:“扰了您的雅兴,这处交给我们。”
赵鲤奇道:“你认识我?”
领头差役嘿嘿笑了两声:“小的见过您啊!您买糖栗子,把一个混子按进热砂锅。”
见赵鲤还在回忆,差役又道:“那个老刘头,棺材!”
见赵鲤想起来了,领头衙役似乎十分荣幸,一拍胸脯道:“这些混子交给我们,您去玩,莫搅扰了雅兴!”
赵鲤自然乐得轻松,闻言撒开手:“大过年的
,辛苦了!”
“对了,那王八蛋好生招呼一下!”
赵鲤格外指了一下,说三扁不如一圆的那个大汉。
领头差役闻言一笑:“您放心!”
见有差役要去抓那个白面书生,赵鲤道:“那人是苦主,不必抓了!”
五城兵马司也不是什么好去处,年初七的能不折腾就不折腾。
赵鲤开了口,这些差役自不会有异议。
将讹人的这些混子全扣走,临去前还拎走了那柄染血的柴刀。
周围百姓隔着老远看。
纷纷猜测不停,都在想赵鲤究竟是哪路神仙。
赵鲤不想被人看猴一般围观,掏出帕子擦手,拢了拢大氅就要走。
不料,那白面书生拦住了去路。
这人白面皮,五官生得很俊朗。
只是眼下青黑,看着身体很不好。
他一拱手道:“多谢大人救命之恩。”
赵鲤微微愣神,正要说些什么,书生道:“大人来这,应也是为了进去看戏。”
“我有一张这戏楼的票,不知大人是否愿意赏光同去?”
赵鲤看着他,先问了一个问题:“你来看戏,带刀做什么?”
年初七,带把柴刀来看戏,怎么想都不怎么正常。
这白面书生苍白的脸上,薄唇缓缓勾起露出一个笑来。
“带刀,杀我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