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7章 极数八

魏琳的腰身很细,这一点赵鲤初见时就留意到。

但她并没有太过在意。

毕竟魏琳那样的遭遇那样的处境,消瘦实在是很平常的事情。

现在赵鲤才知道,哪里是魏琳纤细消瘦。

竟是下腹部的一应器官,都已经不在了。

但偏生大夫还诊断出了魏琳怀胎。

再一联壁画中,撑着太阳车的独眼胎囊,赵鲤神情一肃。

“除了陈大夫,全部出去。”

这里人多眼杂,检查魏琳的身体不是上策。

赵鲤一声令下,其余人等全都转身出去。

昏暗的地下小屋,只留下赵鲤和成阳绑架来的中年大夫。

这位陈大夫,医术尚可嘴巴严实。

就是运气差了点。

别的大夫已经归家,唯有他见了些小秘密,被迫拿了靖宁卫编制。

如无意外,他将和清崖县的袁仵作父子,一起拖家带口离乡,进入诡狱当差。

“劳烦先生背过身去。”

赵鲤请陈先生暂转过头去,自己俯身解了魏琳的衣裳。

魏琳身上触目惊心。

深深浅浅的疤痕叠加,还有白日接客留下的青紫。

瘦得可见肋骨的身子,下腹部凹陷出一个可怕的弧度。

赵鲤扯来旁边搭着的潮湿薄被,给魏琳挡住身体,只露出下腹,方便检查。

做完一切,赵鲤才唤侧身回避的陈大夫。

陈大夫转身,一眼看见魏琳下陷的腹部,顿时脸色苍白了几分。

从无缘无故被绑架到海岛上给人瞧病,后来又因嘴巴严实,被弄去研究那种诡异的果实。

现在有亲眼瞧见,一个大活人分明将临盆的脉相,却下腹凹陷。

陈大夫的人生观,在这短短一个月经历了大起大落。

咽了口唾沫,他上前再一次给魏琳号脉。

这次他格外慎重。

许久才收回手,又以手指轻轻按压魏琳的腹部。

终于给了赵鲤肯定的答案。

“禀赵千户,从脉象此女确已怀有身孕。下腹女子脏器也确实不见了。”

至于为什么出现这种情况,那就不是他能知道的了。

深知知道得越少命越长。

陈大夫将问题抛给赵鲤,便眼观鼻鼻观心,立在一旁闭嘴不言。

赵鲤应了一声:“有劳先生!”

将陈大夫请离后,虽在地下条件恶劣,赵鲤还是寻来了一盆热水。

绞了帕子给魏琳擦身同时,仔细检查她身上各个细微处。

果然,在魏琳的后背、腋下、腿根内侧,脚心都发现了一些很规律的红点。

若不是有心寻找,说不得便会当成是自然生出的红痣,或是害了什么病。

就算是魏琳本人也不一定能注意到。

赵鲤仔细寻找,总共寻找到了八个。

神秘学中,数字是世界范围内都存在特殊文化现象。

考证神秘数字,是后世神秘学追根溯源的常用辅助手段。

赵鲤对这些,也有简单研究。

如古希伯来民族的便常出现数字七。

《创世纪》中上帝将第七天作为安息日。

发洪水时,叮嘱诺亚造诺亚方舟时,要带畜类七公七母,天上的飞鸟要带七公七母。

约瑟解梦时,预言先七年丰年,而后七年饥荒。

诸如此类,赋予了数字七相当浓重的神秘色彩。

而在倭国,数字八则有重要意义。

岛国《古事记》记载七代神伊耶那岐命与伊耶那美命结合生下八大岛。

伊邪那岐因妻子生火神被烧死而大发雷霆。

用十拳剑砍下火神的头。

沾在剑上的血流下后,化出八位神。

此外,天照大神与速须佐之男在天安河边结为夫妻时,两神吞剑嚼玉后生下的也是八神。

数字八,构建起了稳固的倭国神话秩序和体系,为倭国神话中的极数。

赵鲤内心头脑风暴个不停,给魏琳盖好被子,蹙眉坐在旁边。

思索魏琳、魏山与太阳车中独眼胎囊之间可能的联系。

就在此时,房门被叩响。

“赵千户,人犯招了。”

说话的人,声音不太熟悉。

赵鲤想了一下才记起,是水宛百户所的刑官。

应声起来,赵鲤开门便见一身是血的刑官。

显然这位的专业水平,远不及盛京镇抚司的老刘。

弄得一身埋汰,还不穿条皮围裙。

赵鲤唤来郑连,命他把守在魏琳屋外。

又在魏琳门前的狴犴神龛,上了一炷香。

“此处劳烦狴犴大人。”

青烟袅袅升起,供桌上供着的果子照旧咕噜噜滚来一个。

谢过狴犴好意,赵鲤走到暂时充作刑室的房间。

见魏世把守在门前,随口问道:“沈大人呢?”

魏世答道:“江南大营入城,水军登陆,沈大人正居中坐镇协调。”

赵鲤点了点头,推门而入。

迎面便嗅到一阵浓烈的血腥味和屎尿的气味。

赵鲤侧头,避开扑面而来的一阵臭气。

察觉到她的嫌弃,身后跟着的刑官讪笑两声。

进了刑室,赵鲤便看见林著面色铁青的坐在其中。

手中握着一卷口供。

见赵鲤来,他面色稍缓,长叹了口气:“先前是我狭隘了。”

低矮的地下囚室中,竖着好几个十字木架。

瞧着都是新制的,但上边都溅上了血。

最前面的一个绑着人。

一个血糊糊已经看不出人形的人。

看体型,当时码头抓到的三寸钉老幺。

也不知是不是水宛的刑官手艺糙,这三寸钉肉眼可见的萎靡。

赵鲤绕到刑架后,打量了一下这三寸钉后背的伤疤。

这三寸钉被磋磨得狠了,抬头都有些费劲。

赵鲤叫人给了他一碗蔓荼蘼花汁醒醒神。

满口牙都被拔掉的三寸钉,一碗热汤汁灌下,顿时发出一声声呻吟。

带着血的涎水,从他嘴角滴落。

若不是早先见过他在码头为难江家父子,说不得会觉得此人可怜得紧。

赵鲤踱步走到方桌前坐下,翘起了二郎腿。

她盛茂坊回来,还没时间梳洗。

一头一脸的朱砂汗水,衣裳靴子也全是干泥。

瞧着实在不像个样,林著张了张嘴,到底没说她。

绑在架子上的三寸钉老幺,勉力抬起头,许久才视线聚焦。

开口道:“饶了……”

他开口讨饶的声音含糊不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