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线透光殿顶的琉璃瓦照下来。
投在殿中端坐的城隍爷像上。
城隍像上金箔点缀的双眼和肩上披着的锦衣,在琉璃瓦过滤后的金黄光线中熠熠生辉。
流淌出极美的光泽。
有些奇怪的是,今日的盛茂坊十分热闹,但这城隍庙中竟没有多少祭拜的人。
看方鼎中,香火也不是很盛。
显然盛茂坊的人,对这城隍庙并不怎么买账。
照着觋姑的说法,赵鲤须在这留宿三日。
夜间,显然是有些保留节目的。
赵鲤也想看看,她们想在这城隍庙中玩出什么花。
依言答应在城隍庙中留宿,道是要为腹中孩儿祈福。
扮作侍卫的沈晏和郑连,装样阻拦。
“小夫人,您身边无丫鬟,独自留宿在外只怕不妥。”
郑连故作为难劝阻道:“莫让小的为难。”
赵鲤跋扈扬着下巴:“在我们北地,独自在庙中祈福是很平常的事情,老爷尚不管我,你管得倒宽。”
“你。”郑连似乎被激怒,上前一步。
便被沈晏伸手阻拦。
现在的沈晏看着就是一个黑肤的侍卫。
他脸上没什么表情,拦下郑连,圆滑地圆场道:“小夫人,我等也是奉老爷之命行事,不若我们也在庙中,好护卫你的安全。”
赵鲤见他认真演戏的样子,心中发笑,脸上未露半分。
只扭头看向这城隍庙中的庙祝胡八姑。
出乎意料的是,胡八姑一口应下。
安排着赵鲤在后院住下。
赵鲤住里间,沈晏郑连住院外的门房。
似乎是为了让两人放心,胡八姑还遣了一个十一二岁的小丫头,来照顾赵鲤。
赵鲤仔细打量这个待客的小院。
这里似乎经常会有香客信徒留宿,生活设施一应俱全,收拾得很干净。
赵鲤轻轻抚过床上的被褥。
被面上的提花缎子,艳红惹眼,下边棉质底衬十分干爽。
除了这浆洗干净的被子,这屋里陈设俱是女客居所。
见赵鲤摸着被面,胡八姑道:“夫人可以现在先歇息,养养精神。”
胡八姑意有所指说完,便见赵鲤眼睛一亮,显然理解了她说的话。
她指着派来照顾的小丫头道:“还不快给夫人铺床?”
这小丫鬟十一二岁,做事利索。
铺床叠被样样妥帖,行为举止也十分守规矩。
只是没有属于这个年龄的鲜活气。
仿佛是被操纵的木偶人。
赵鲤心里有些在意,但胡八姑还在,她并未多嘴,歪在一边的小几子边扇扇子。
小丫头送来洗漱的热水,胡八姑便不再呆,转身走了出去。
路过门房时,胡八姑瞧见郑连和沈晏一左一右,门神一样守着院门。
她脚步一顿,露出和善微笑:“两位既宿在这,也当守规矩,旁地地方不可乱闯。”
“还有。”胡八姑强调道,“夜里更不可乱走或是去前殿,免冲撞了日夜游神。”
说完,胡八姑才离开。
沈晏若有所思的,收回视线。
望向赵鲤所住屋舍的房顶,瞧见一只壮硕狸花猫,蹲坐在瓦上舔爪,方才安心。
屋中,赵鲤摇着小扇子,在屋中走了一圈。
这里再没有之前所见的那种,窃听黄铜莲花。
藏在赵鲤袖中的阿白,尾巴微动,没有发现任何阴晦之物。
又听头顶瓦上一声猫叫,赵鲤心中一定。
露出刻薄模样,故意找小丫头的茬,摆足恶客做派。
一会嫌弃小丫头端来的洗脸水太凉,一会嫌弃小丫头铺的床不平整。
喝完了水,又要吃点心,破事一箩筐。
终于烦得小丫头,抿住嘴唇。
赵鲤耳聪目明,还听见她肚子里传来细微的声音。
轻轻扬起唇角,取了一块送来的点心:“给你吃。”
小丫头不知道,她为什么突然换了嘴脸这样友好,呆愣片刻双手接了赵鲤给的糕点,拿在手中。
赵鲤手里还摇着扇子,看了一眼小丫头的手,道:“我在北地时,也和你一样成日的做杂活,留了满手的疤。”
赵鲤在接触胡八姑等人时,用的名字叫赵妮。
被狼心狗肺的爹娘,卖进窑子,然后又辗转送给了武博当外室。
应和这段经历的卖身契、户籍一应俱全。
甚至有需要可以立刻在北地安排一对假爹妈。
因此赵鲤在编瞎话时,张嘴就来。
听她提到自己过去作杂活,小丫头轻轻抬了一下头。
见赵鲤手上已经浅淡下去的瘢痕,又很快垂下头。
赵鲤用扇子挡脸,嗤笑一声:“快吃吧,我还稀罕害你不成?不是饿了吗?”
恶人突行善举,加之赵鲤一眼看去曾干过粗活的手。
小丫头捏着赵鲤给的点心,便觉得这位夫人不那么可怕讨厌。
小心的看了看赵鲤,像是一个小动物,咬了一口点心在嘴里,细细的用门牙磨。
“坐下慢慢吃吧。”
赵鲤让她坐下,用扇子将一碟点心推到了她面前。
阿白和屋顶的沈小花都没有反应,这些点心是没有问题的。
小丫头到底年岁小,扛不住甜食的诱惑,土拨鼠一样啃点心。
赵鲤如猎人,轻轻挑了挑眉毛。
唠家常一般问道:“你是哪里人?叫什么名字?”
小丫头咽了嘴里的东西,道:“回夫人,我叫阿喜,就是盛茂坊的人。”
赵鲤漫不经心继续问道:“那你一定知道很多这里的事情咯?”
“你晓得这城隍庙的事情吗?”
“我听闻,这里从前是书院。”
赵鲤话音未落,阿喜忽然色变。
赵鲤一直留意着她。
本想着从当地人嘴里打听点消息,不意却见阿喜目中隐然含泪。
“怎么了?”赵鲤追问道。
阿喜摇头什么也不肯再说。
但赵鲤留意到,她的视线越过窗棂,朝院外的一个地方看了一眼。
她不说,赵鲤也不再逼问。
只是暗中记下那个方位。
说自己饿了,点了两道菜,让阿喜去找胡八姑。
一个人呆着,赵鲤这才散步一般,在阿喜方才看过的方向寻找。
身后传来什么落地的声音,赵鲤看见花臂狸猫的皮毛在杂草中一闪而过。
赵鲤走过去,便见沈小花正在用标准的埋屎姿势,在地上刨坑。
浅浅一层浮土刨开,露出下边埋着的碎石碑。
阿白忽而探出头,对着石碑一角的赑屃纹,发出一阵丝丝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