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不觉间,队伍又朝前走出了约有四五里地,张梦阳看到前方左首边有一簇茂密的树林,树林的后边,隐隐约约地掩映着一座青石架起的桥梁来。脚下蜿蜒的田间道路,正曲折地朝着那桥的方向延伸过去。
张梦阳看到了前边那座桥和那片茂密的树林,心想此处倒颇有地利之势,待会儿我借口小便,往桥下的丛林中一钻一躲,等他们走得远了,我再从树林的另一边踅出,跑回到汴京城里与师师一会便了。
他正如此打定主意,在快要上到那座青石拱桥的时候,一直走在前列的一个金军小校快马奔了过来,跑到他的跟前勒马立定,向他抱拳说道:“启禀殿下,前方桥下有一个面带纱巾的女子,有几个伴当和侍从跟随着,点名要和殿下相见。”
张梦阳听他报完,心中登时一动:“面带纱巾的女子?难道是……师师?”
身边的娄室等人相互对视着一笑,人人心想:“咱们的这位驸马爷,别看他如今时而清醒时而糊涂,可这不管到了哪儿都离不开女人的性子,竟是一点儿没变。”
大迪乌对他说道:“殿下,虽然此刻时辰还尚早,但也不要耽搁太多时间了,送君千里,终须一别,你与这位女子说几句要紧的话,便尽快地赶上来吧。天黑之前,咱们还要赶到封丘下榻。”
张梦阳点头答应。
娄室、大迪乌等人打马快速从青石拱桥上通过,从桥上下来的时候,人人看到了一个身穿素白衣裙的女子,脸上罩着粉色的面纱,在几个伴当和丫鬟的陪伴下,宛如一朵盛开的莲花一般,在道旁楚楚动人地等候在那里。
张梦阳立马在桥上往下一看,桥下的这朵鲜花般的女子,却不是李师师是谁?
张梦阳的一颗心,在胸腔子里砰砰而跳,虽然早已经猜想得到有可能是她,但真的看到她站在那里的时候,心头上仍然升起了一股难以抑制的激动。
自己心中一直在为没能与她告别而隐为恨事,还打算寻机偷偷地跑回去跟她相会一番的,实在是没有想到,她竟然早早地就在离城这么远的地方等待着自己了。
梅香,那个小丫头,站在她的身旁,正满面含笑地望着他,一脸的乖觉可爱。
待得娄室、大迪乌等人的队伍去得稍远了,张梦阳方才唤了声:“师师!”然后拍马从桥上直冲下来。
跑到李师师的身前,张梦阳从马上一跃而下,上前握住了她手说道:“师师,你大老远地跑出这么远来干么,身边只带了这么几个伴当,碰上了危险怎么办?”焦急的口气中,明显地带着几分责备之意。
李师师冷笑道:“你说我跑出这么远来干什么?说走就走,连一句话都不肯留下,你的良心,是不是都让狗吃了?”
张梦阳听她见责,慌忙解释道:“不是,不是的师师,我……我一连好几个晚上都跑去会你,可没想到接连几次都不巧,都恰逢陛下也在那里。难道,梅香没有对你说知么?”
李师师冷哼了一声,一双美目突然一瞪,娇声斥道:“晚上没时间,白天你干什么去了?”
张梦阳见她生气,心中不觉一慌,咽了口唾沫说道:“师师,我跟你说过的,自从保康门内与郭药师那厮发生了龌蹉以来,娄室等人生怕我到了外面再碰上那类闲人,招惹出了事端来,每日如果外出,都要派一大帮跟屁虫紧随着,我怕他们那些俗人会打扰到了你,因此每天都忍到晚上才去楼里找你。
再者,娄室他们这些使团人员在最后的这几天里,每日都要拽着我与蔡太师梁太傅他们在各样的礼节上应酬,白天,实在也是真的抽不出时间。
要是早知道如此的话,说不定我就不会顾忌那许多了。这都怨我不好,也难怪你生气。其实,我刚才还打算在天黑之前潜回到汴京城去,回到咱御香楼上好好地看看你呢。如果我不回去见你一面,我知道我这一路上一定会遗憾懊悔得发疯的。”
李师师垂泪道:“我本是个青楼女子,不值得你如此顾惜。况我又不是你的妻妾,你不放我在心上,我又哪里有资格怪罪于你了?”
张梦阳着急得直跺脚,说道:“师师,你……你这是说的什么话,你这可真是冤枉死我了。要不这样如何,你这就随我到北国去,和我去做一对长久的快活夫妻如何?我发誓定会一生一世的对你好,什么多保真少保真的,我也不去在乎,咱和晴儿他们一起,找个人迹罕至的风水宝地隐居起来,再也不见世上的那些个俗人,你愿意么?”
李师师白了他一眼,啐道:“我早给你说过了,我才不会跟你到那种地方去,我是从小喝着小米粥长大的,才喝不惯你们那里的羊奶马奶呢。”
张梦阳笑道:“你看看,分明是你心里没我,要是心里头有我,莫说是羊奶马奶,就是天天让你喝凉水,你也应该感到幸福的。”
李师师眼中仍还噙着泪水,阳光照射到她的脸上,眼中的泪水晶莹地反射着光彩,如同两枚剔透的宝石一般。
李师师打了他一拳道:“少来这套,倒打一耙就想让我饶了你么?休想!”
李师师回过头去对从院中带来的那几个伴当说道:“你们也到那边去候着吧。”
那几个伴当躬身答应了,便朝远处的树林中去。
李师师从梅香的手中接过一把剑来,张梦阳移目看去,见正是萧太后赐给自己的那把龙泉宝剑。
李师师半跪在地上,亲手把龙泉剑给张梦阳佩在了腰间,一面给他系剑一面说:“这把削铁如泥的宝剑,本是你的护身之宝,可是你呀,居然这等粗心,愣是把它忘在了我那里,就匆匆忙忙地急着归国去了。虽然着急着见你那多保真公主,可既然出来了这么许久,又何必在意这一时三刻的?”
张梦阳苦笑着想:“我压根儿就不认得那个什么多保真公主,急着想见她干什么。我真正想见的,倒是另有其人呢。”
他一边想着,一边咳嗽了一声说道:“好师师,你就别再刺激我可好不好?你以为我想到他们那种鬼地方去么?我的心里,也实在是有着难以言说的苦衷。等将来有了机会,我一定会慢慢地,一五一十地告诉你知道的。
可是,现在我要对你说句实话,如果不是受了另外两个与我十分亲近之人的嘱托,如果不是你要我在金国把赵得胜和晴儿两个安排妥当,我是决然不会到金国去的。”
李师师嗔道:“看你这话说的,像是跟自己的父母之邦有什么深仇大恨似的。你这人啊,真是让人琢磨不透,也不知你这小脑袋瓜子里面,都是装的些什么东西。”
说罢,李师师扭过头去吩咐梅香:“香儿,把那件东西也拿过来吧。”
梅香“嗯”了一声,回头跑了几步,钻入了旁边一匹红马拉着的车轿之中,随即捧出了个缎面绸里的包袱出来。
大金国驸马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