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手上用的是什么兵刃,你看清楚了么?」
李师师想了想道:「好像是一把宝剑吧,又恍惚是一柄短剑、匕首之类的,当时我方寸大乱,根本没瞧大清楚。」
张梦阳沉吟道:「难道……难道又会是她么?」
李师师问:「她是谁?是你的好朋友吗?」
张梦阳点头道:「不错,是我的一个极要好的朋友,也是金国海东青提控司的都提点,对大金朝廷忠心耿耿,武功也是分外了得。师师,你扶着我往外走走。」
李师师嗯了一声,便搀扶着他步履蹒跚地走到了外面的土路上,张梦阳左右看了看,然后扬声说道:「出手相救在下的,可是莎宁哥莎姐姐么?小弟本领不佳,屡遭敌人所害,迭次蒙莎姐姐出手相救,真不知该当让我如何相谢才好。」
他喊过了这声之后,四下里没有一些儿响应,只有尚未死去的那几人的惨叫呼痛之声,在不断地提醒着他们二人,眼前发生的这些,鲜血淋漓而又无比真切,绝非是梦中演绎的虚幻故事。
张梦阳又高声把刚才的话复述了两遍,仍然还是得不到任何的反应,便对李师师说道:「师师,咱们走吧,说不定莎姐姐有要事在身,帮咱们解脱了这番困厄之后,已经飘然远去了。等以后见了她面之后,再向她方面道谢不迟。」
李师师也点头道:「俗话说大恩不言谢,莎姐姐对你来说也不是外人,咱们把她的这份好儿,用心地藏在心底也就是了,若是专门为此而出言相谢,倒显得你一个男子汉大丈夫的心胸啊,有些失之渺小了,你说呢?」
张梦阳笑了笑道:「娘子说得很是,那就依你,把这件事搁置再议吧。这地方么,仍然还得赶紧离去,咱二人如今手无缚鸡之力,一时半会儿的,是再也见不得生人了。」
李师师道:「那你说,咱们现在往哪里去好?」
「只要安全僻静一些,随便什么地方都成,即便是猪窝、狗窝的也全不挑拣。我可能得需要好几天的时间,好好地打坐行功,不受任何滋扰,方才能快速地恢复过体力来。」
李师师笑道:「那还不简单,找个没人的地方,我给你掏个猪窝狗窝的把你撂进去也就是了。」
张梦阳嘿嘿笑道:「那我可得好好地谢谢娘子你啦,这可又得让你为我受累了,让你做了猪狗的娘子,令我这做相公的情何以堪啊!」
他们两人就这么一边说笑着,一边挪动着脚步,沿着土路走出了好一段距离,然后下道向左侧一拐,趟过一块没膝的青青麦苗,走入到不远处的一片桑林里去了。
在桑林之中穿行了一阵,张梦阳问:「师师,你累不累?」
李师师道:「我还好啦,你感觉怎样?要不咱们在这儿歇息一会儿?」
张梦阳点头道:「这儿离那村子越来越远了,再说也还时辰尚早,一时半会儿的也不会有人来这儿,咱们就在这林子里坐一坐吧。」
李师师顺从地答应着,扶着他在一个大树墩上坐了下来,接着又背靠着他,紧挨着坐了。
李师师坐下之后便松了口气,道:「相公,刚才的那一幕,真的是吓死奴家了,原先奴家只在唱词话本里听到过什么是杀人如草芥。可直到今儿个,我才算真正见识过了。想想刚才的那一幕啊,我到这会儿都还有种想吐的感觉。」
张梦阳笑了笑道:「是啊,莫说是你,就连我这个倒霉蛋,在江湖上生生死死地经了如此之多的波折,看了刚才的那副惨相,也是心跳得厉害,何况是你这个常在富贵乡里生活的小女子了。不过也亏得莎姐姐适时地赶来,如若不然啊,咱们今天可必定得受那帮粗蠢的村夫们折辱了。」
李师师道:「你真的那么确定,动手相救咱们的,一定是那位莎姐姐,而不会是别人么?」
张梦阳犹豫了一下道:「我想应该是的,有好几次我身经大险之时,都是得莎姐姐出手相救,方才能转危为安,化险为夷的。除了她之外,我实在想不出还有谁能有这等雷霆手段,能够在瞬息之间斩杀十数人,而根本不给被杀者和旁观者以瞧清楚身影的机会。」
李师师点头道:「既然她杀了人之后不欲跟咱们见面,总归是有她的道理的……」她朝左右看了看,问:「你说……她会不会还在附近跟着咱们,悄悄地保护着咱们?」
张梦阳听她一说,也转着头往四下里看了看,然后笑了笑道:「应该不会的,莎姐姐很忙的,皇上交代给她办的事儿都很多很难办的,能顺道保护咱们一程已经很不容易了,她哪有那么多的空闲一直陪咱们闹下去,接下来能否活得下去,可真就得看咱两个人的造化啦。」
李师师又问:「你说的这个莎姐姐,她知不知道你其实不是杯鲁?而只是一个汉人后生?」
张梦阳挠了挠头道:「这个……应该……应该知道的吧,她的海东青提控司专门侦办各种大案要案,各种各样的消息应该没有她不知道的。」
李师师道:「那也就是说,她虽然知道你这个驸马爷身份不真,名不副实,可还是跟我一样,宁愿要你这个假货也不稀罕杯鲁那个真品啰?」
「这个……这个……让你这么一分析,我还真的是不好说了。」张梦阳皱着眉头,略有些忧心忡忡地应道。
李师师与他背靠背地坐着,拿手托着香腮,略有所思地说道:「所以么,我觉着刚才出手相救咱们的,未必是你说的这个莎姐姐。你人这么好,喜欢你的人这么多,说不定搭救咱们的另有其人也很有可能!」
张梦阳哈哈笑道:「你说我这人很好,这个我不来跟你谦虚,打心眼儿里来说,我的确不是什么坏人,也从没有想到过要做什么坏事。可你要说有这么多人喜欢我,那我可就不敢应承了。自从我来到这个世界上啊,似你这般对我好的人虽说也有,但对我不好的,对着我喊打喊杀的似乎要更多一些。」
张梦阳收敛了笑容,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说:「即便是对我好的人啊,也多是把我当成了杯鲁才来跟我好的,要是知道我只是个穷小子张梦阳的话,只怕他们当中的许多人,也都不会再来睬我了。」
接着,他便面露伤感之色,长吁短叹了几声,坐在那里不再说话了。
李师师觉出了他心绪伤感不佳,于是便转换了个话题道:「对了相公,你方才跟杯鲁对答之时,说你自己是从一千年后穿越来此的,你这话可真么?还是跟他斗口之时的乱说一气?」
张梦阳道:「师师,这话若是从头说来,你可能都难以置信。但这等怪事,可是确确实实地发生在了我的身上的。」
于是,他便把杯鲁如何被辽和黑白教追杀,又如何在宣德小东沟一个不知敬奉何种神灵的祭台之下,做了那个荒唐的祷告,惹得自己从一千年之后的现代社会里突然被撷取来此,接下来又经过了何等的生死劫难,历尽了江湖上的波折与坎坷,侥幸不死,留得了一条性命等等情节,大致地对李师师讲说了一遍。
李师师听他说罢之后,起身走到他的跟前来,一双妙目滴溜溜地将他上下打量,伸出手来摸摸他的脸蛋,掐掐他的肩膀,又缓缓地揉了揉他的胸脯,一双妙目中充满了古怪的神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