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夏妈妈去陆家当住家保姆,家里就只有夏挚跟妹妹两人生活。
后来妹妹住校之后,每个月只有两天假,平常周末半天假就在学校;妈妈是每周三有半天假回去打扫一下;夏挚的周末寒暑假则大多在勤工俭学中度过。
所以母女三人虽然在同一个城市,见面时间却不多。而这间被抵押的老房子,则是凝聚这个家最重要纽带。
哪怕不常见面呢,回去只要看到妈妈打扫得干干净净的桌椅地板,冰箱里给她们留的各种水果零食,偶尔还有妹妹贴在留言板上的小字条,夏挚被学习和勤工俭学累垮的身心也会立刻得到治愈。
她不敢想象,一旦这个房子没了,她该上哪里去寻求这种力量。
而且妈妈和妹妹还不知道这件事,她一直求着陆文城让他别告诉她们,她会想办法还钱。
妈妈直到现在还以为借条在大舅手上,只要明年凑齐20万就能把房本拿回来。
其实房本还有每个月还利息的卡早被大舅卖给了陆文城,以当初借款的三倍价格卖了60万。
这20万是六年前妹妹做心脏手术妈妈找大舅借的,六年来,还的利息也有近10万,大舅这一转手,净赚50万。
当时陆文城拿着房本得意洋洋来找她算账时,她立刻就找了大舅理论。
可大舅说:“丫头你不要忘恩负义,当初借钱的时候就说好了,5年内连本带息还,要是还不了我可以把房子收走,结果怎么着,我急着用钱也没收你们房子吧?只是把债务转卖了而已,6年前的20万不值现在60万吗?你好好算算!”
“可您当初答应我妈再宽限2年的啊!”
“那会儿我不缺钱,能宽限就宽限了,这两年生意不好做,没钱我怎么撑下去?丫头你是不是也要替你大舅想想?”
夏挚几乎要哭了:“那您也不能卖给陆文城,还卖那么贵,让我怎么还?”
大舅摇着头:“卖给他你还能还,要卖给别人,你就真别想拿回去了。行了,回去吧,慢慢赚钱慢慢还,你那么好的学校,出来过几年就能还上的。”
夏挚一点办法都没有,她甚至不能深责大舅,毕竟当初肯借钱救妹妹的只有他。
唯一能做的,就是赚钱,还钱。
本来陆文城拿着这笔债务唯一的目的就是迫使夏挚服从,只要夏挚听话了,这个钱什么时候还都没关系。
但夏挚毕竟是人,不是木偶,几次拒绝他非分要求后,就给了她一个最后期限,也就是今天——不还钱要么收房,要么答应当他女朋友。
当初夏挚是怎么惹到陆文城的呢?
那还是大一刚入学的时候,陆文城不知怎么对夏挚一见钟情,在夏挚连学校食堂有几个都没搞清楚的时候,就在她宿舍楼下搞了一场隆重的求爱仪式。
就是一堆鲜花、蜡烛、乐队还有乌泱泱围观助阵同学一起喊夏挚名字那种。
夏挚从来不喜欢这种场面,况且那时候心里早有了江墨野,对他这种行为只有说不出来的反感,便躲在宿舍想等他们喊累了自己散去。
没想到陆文城越挫越勇,直接拿喇叭在楼下喊话:“小挚,我喜欢你,做我的女人吧,本少爷会一直对你好!”
这话没来由地听着恶心,夏挚便让简珊珊帮忙下楼跟他说一声,她现在还不想谈恋爱,让他回去。
等简珊珊回来,楼下喊得更起劲了:“小挚,快下来吧,别害羞,我知道你对我也有感觉,让我保护你,我爱你!”
楼下口哨声、掌声和同学们的起哄乱成一锅粥,同宿舍楼里有些女生受不了一起来找夏挚。
“同学,差不多得了,现在已经没人不知道陆大少爷喜欢你,要么答应,要么拒绝,再吵下去我们就要找老师了。”
“就是,你自己开心这么久也够了,还请考虑一下别人。”
简珊珊很听不惯,呛道:“她已经拒绝过了,人家不肯走有什么办法?你们是酸的吧?”
一个叫王佩的高个子女生不屑道:“拒绝了吗?谁听到了?自己心里默默拒绝人家能走?想什么就大声说出来,难不成还怕得罪他?”
简珊珊还要说话被夏挚拦住,倒不是怕别人说闲话,她确实觉得这样闹下去不好,影响同学也是事实。
于是,她走到外面小阳台,对着人群大声道:“我有喜欢的人,你走吧,打扰到其他同学了!”
按理说这句话已经相当严厉,但当时陆文城和下面的同学都处在一种狂热情绪中,根本不管不顾,继续喊:“你喜欢的人就是我对吗?小挚,不要逃避自己的感情,喜欢就大声说出来,我就是你的真命天子!”
“说出来!说出来!”
“答应他,答应他!”
夏挚深吸一口气,强压住自己想骂人的冲动。
没想到陆文城继续喊:“你是觉得今天的花不够多,灯不够亮,场面不够大配不上你吗?要不我让人再去买?”
夏挚脑袋一热,脱口而出:“我还没死呢,点什么蜡烛送什么花?这么爱送不如去殡葬公司多送点!”
这话一出,楼下顿时一片死寂,接着爆发出比之前助阵喊声更大的笑声。
有人大声喊:“陆少,你女朋友让你去殡葬公司点蜡烛!哈哈哈!”
夏挚立刻意识到这句话不合适,连忙道歉:“对不起,我说错话了,本意只是不希望你再继续这样,我真有喜欢的人,请你回去吧,打扰其他同学也不好。然后谢谢你的喜欢,你值得更好的人。”
可伤人的话已经说出去,再怎么找补也没用。
陆文城从此被他那些狐朋狗友起了个外号,叫“点蜡少爷”,他也恨上夏挚,只要看到她就会来找麻烦。
刚开始夏挚还会道歉,为表诚意也请他吃过饭。
但陆文城表示任何歉意都不接受,除非当他女朋友,不然她就别想有好日子过。
这样几次后,夏挚便不再理他,无论对方是恶意刁难还是故意找茬,夏挚一概不接茬,就都当眼前没这个人,把他当空气。
陆文城几次使劲都打在棉花上,发现这样不行,必须要拿捏住她的软肋。
他开始用在他家当保姆的夏妈妈威胁,告诉夏挚如果不听他的话就使劲使唤她妈妈。
夏挚表示无所谓,大不了换一家,又不是签了卖身契。
这之后夏挚经常旁敲侧击问过妈妈要不要换工作,但妈妈每次都说不用,她现在非常好,陆家对她像家人一样,陆少爷虽然淘气,对她也尊敬有加。
而且她还知道陆文城喜欢夏挚这件事,觉得这家人不错,陆文城也是个好孩子,让夏挚考虑考虑。
夏挚很无奈,只能由她去,但陆文城这件事她是打死也不会考虑的。
陆文城黔驴技穷之下,不知从哪里挖到她家抵押房产的事,这才让夏挚对他言听计从了大半年。
只是这一次,被逼到绝路的夏挚终于找来钱,50万加上家里这些年攒的10万,刚刚好能还清,陆文城却告诉她房子没了,她怎能不着急上火?
急匆匆赶回离学校十几公里的家,发现门已经开了,里面熙熙攘攘一片喝酒猜拳的声音。
夏挚感觉自己的血液在慢慢凝固,冲进去,怒声:“你们是什么人,为什么在我家?”
一群围着桌子喝酒打牌抽烟的彪形大汉回头看她。
家里本来就小,现在挤了6个大个子,加上乱成一片的酒瓶饭盒什么的,就像个破烂收集站一样,哪还有半点曾经的温馨整洁。
其中一个最矮最瘦的男人打量她一眼,深吸一口手上的烟,吐出一团白雾之后,才笑道:“你就是夏挚吧?来得正好!”
他把烟叼在嘴里,两只手在口袋里左摸摸右摸摸,掏出一个房本和一张借条。
“我们花200万买的,你要的话呢,就拿300万来赎,不要就叫你妈回来过户吧!”
夏挚气极反笑:“你想得美,我们只借了20万,就算翻倍也是40万,要的话我现在就给你,不要就给我滚出去,不然我要报警了。”
矮个男人像是听见什么天大的笑话哈哈大笑起来:“你们听听,40万?她说给我们40万,牛逼啊!”
“失心疯吧,我们可花了200万买的。”
“就是,让她给300算不错了,这房子拿回来怎么也得卖个400多吧!”
矮个儿男人看着她,甩了甩手上发黄的欠条:“要不要我给你读读上面怎么写的?借款20万,到2019年12月1日未还的话可将房子过户变卖。白纸黑字清清楚楚,下面还有你妈妈的签名和手印,现在已经2021年了,早两年前就该过户的,拖到现在你还有理是吧?”
男人脸上的表情变得狰狞,“有本事你就报警,看看警察怎么说,完了你们不仅得过户房子,你妈还得给我们磕头道歉,不然你们别想安稳!”
几个男人把手上酒瓶往地上一砸,抱起手臂一脸凶狠地瞪着她。
夏挚手脚冰冷,气得颤抖。
知道他们说的不假,但此刻她不想认输,掏出手机:“好,至少今天房子还是我家的,你们强闯民居,我看看警察会怎么说!”
这时,一个男人拿下电视柜上一张照片:“哟,这小姑娘长得水嫩,是你妹吧?”
夏挚按110的手一滞,所有心气在听到“妹妹”两个字瞬间消散。
万籁俱寂,空气里只听得到自己压抑的呼吸。接着,一道铃声破空而来,是个陌生号码。此时的夏挚,只觉得自己被困在一层保鲜膜里,透不过气,也根本不想接这个电话。
铃声响了一会儿后停下。
夏挚像回魂般深吸一口气,抬头对那些人说:“好吧,房子给你们,不过要等两个月,过完年就过户。”
男人们笑起来:“这还差不多,识时务者为俊杰嘛,我们先走了,两个月之后来收房,给你们点时间搬家,别说我们没人情味儿啊!”
等人都走了,夏挚瘫在沙发上。
这时电话又响了,还是那个号码。夏挚不得不接起来:“喂,哪位?”
电话那头的声音十分陌生冰冷:“夏小姐您好,我是江总助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