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问道:“他要多少钱?”
“我们不要你的钱,”她回答道,“我们想跟你们一起钓鱼。”
她用一只淡红色纸杯喝着淡红色的威士忌。我走到车旁,站在驾驶座一侧问道:“你想钓鱼?”
看得出来,他早背好了一个句子,以防自己听不清别人的问话。他回答道:“我想跟你和保罗一起钓鱼。”
我对他说道:“这个时候天太热,钓不了鱼。”灰尘还在树林里飘荡,那是连接我家车道的碎石岔道上扬起的尘土。
他重复着:“我想跟你和保罗一起钓鱼。”
保罗说道:“那就去吧。”
我对保罗说道:“大家都上我们的车,我来开。”
保罗说:“还是我来开吧。”
我回答道:“好吧。”
大家都上了我们那辆车,这个主意很不讨“老牛皮”和尼尔的喜欢。我觉得他们想单独相处,可他们已经让单独相处弄怕了或者弄疲了,很想我们待在他们身边的某个地方,不过不是汽车的前座。我和保罗没有争执。他上了驾驶座,我坐他旁边,另两个人嘟囔着什么。终于,她开始把行李搬到我们这辆车的后座——先是那杯淡红色汽水,接着是那只红色的希尔兄弟牌咖啡罐。
此时我才注意到,他们没带鱼竿。要是换了保罗以外的人开车,我可能早喊他停那么一会儿,以便我检查一下钓竿是否落在了他们的车里。可对保罗来说,慈善世界不包括遗忘钓具的钓鱼人。他对我心软,所以愿意当他们的帮手,对在正午时分必须带他们钓鱼的请求没有丝毫抱怨,尽管所有鱼儿此时都躺在了水底。不过,如果到了水边,他发现他们不把钓鱼当回事儿,连钓具都没带,那他们可就没什么好下场了。
他们靠在一起睡着了。我乐得无须开车——我要想的事情太多。例如,我想到了女人为什么都是一群傻蛋这个问题,她们全都想着帮他这样的浑蛋——而不是我。我尤其想了好一阵子,为什么当我试着帮助别人时,到头来总是要么借钱给他,要么带他钓鱼。
车子驶过一个很陡的坡后,离开松林,经过一连串清凉的湖泊,进入了布兰查德平地。保罗问道:“走到与黑脚路交界的路口时,你希望选哪个方向?”“往上,”我回答道,“峡谷里的水太急,不适合他们钓鱼。我们往上一直走到峡谷的源头,在河水流下悬崖前有几处不错的钓位。”于是,我们在平地的尽头离开主路,在冰川遗迹上颠簸一阵后,来到了河流宽广的分叉处。两岸长满黄松,刚好可以把车停在树荫下。
河道中间有一块长长的沙洲,把河道劈成了两半。若能蹚水走上沙洲,也就有了理想的钓鱼所在。两边都是大鱼,拉鱼上岸时,既没有沉木,也没有粗根、大石的妨碍,只有沙子从它们身旁滑过,因此它们还来不及发现就躺在了沙地上,直至大张着嘴巴等水喝。
尽管已在这片水域钓过无数次鱼,我还是对着它看了又看才拿起鱼竿。我像个挨了枪击的动物,一步一步走了下去。有一次,我手执钓竿三步并作两步冲下去,想第一竿就搞定一条鱼。结果呢,我抛出第一竿时,对面的部分山石开始滚落到水中。我从来没见过那头熊,很显然,在我因为第一次抛竿过于缓慢而开口大骂前,它也没有发现我。我甚至不知道,那头熊在干什么——抓鱼、游泳,还是饮水?我只知道,它踩得沙石横飞,一溜烟爬上了山坡。
你要是从未见过熊爬山,那你就不会知道这件事它可以做到如此极致。当然,驯鹿的速度更快,但它们不会顺坡直上。连麋鹿也不会有如此强健的后肢。驯鹿和麋鹿都走之字形,不断变换方向,时走时停,同时还要货真价实地喘几口气。那头熊爬坡的速度像一道急速缩回的闪电,把雷声远远地甩在了后面。
保罗举起了钓竿,我回到车旁。他问道:“尼尔和他那位朋友还来不来呀?”我看了看车的后排,他俩还在睡,只不过当我探头查看时,两人还动了那么一下。所以,他俩也许并没有睡着。我叫道:“尼尔,醒醒。告诉我们,你想做什么。”他老大不情愿,费了好大的劲儿才醒过来。终于,他把“老牛皮”从肩上推开,像个老人一样步履僵硬地下了车。他看了看河岸问道:“这个钓位怎么样?”我告诉他:“很好,挨着的四五个钓位都不错。”
“这里能蹚水到沙洲去吗?”他问道,我告诉他通常不行,不过最近天气炎热,河水已经下降了三十多厘米,他应该没有太大的问题。
“我想就待在这儿钓鱼。”尼尔说道。他根本没有提到她的事儿。除了醉心于对女人视而不见这个门道,他还明白,我和保罗都觉得她不应该来这个地方。那么,他也许还想到了,只要他不提,我们就不会注意到她。
“老牛皮”睡醒后,把那瓶“3-7-77”递给了保罗。“来一口吧。”她说道。保罗推着她的手转了一圈,她把酒瓶递给了尼尔。我早说过,出于多个原因——父亲是其中之一,我和保罗钓鱼的时候从不喝酒。之后嘛,是的,实际上,只要脱下湿衣服,我们能够踩在上面而不用踩在松针上,其中一个就会把手伸向汽车的后备厢,因为我们常常会在那里放上一瓶酒。
如果你以为此后的叙述与之相悖,那么你应该明白,喝啤酒在蒙大拿根本就不算喝酒。
保罗打开后备厢数了数,共有八瓶啤酒。他对尼尔说道:“你们喝四瓶,给我们留四瓶。接下来有两个钓位,每个钓位我们给你们在河里冰镇两瓶。啤酒会让你们忘掉酷热。”他告诉他们,我们会把酒瓶沉在什么地方。接着,他真应该考虑一番才告诉他们,他会把我们那几瓶酒沉在接下来的两个钓位上,也就是我们从悬崖那儿往回钓,钓到收竿的地方。
这个地方曾经是多么美丽啊!至少这条河流曾经十分美丽。这条河流差不多属于我,属于我的家人,以及其他几个不偷啤酒的人。你可以把啤酒沉到河里降温,而河水如此冰凉,以至你把它们拿出来时,都不怎么起泡了。啤酒产自毗邻小镇或千里之外,都全无关系。我们放进黑脚河里降温的,要么是海伦娜酿造的“凯斯勒啤酒”,要么是产自米苏拉的“高地啤酒”。世界曾经多么美好啊,不是所有啤酒都要产自密尔沃基、明尼阿波利斯,或者圣路易斯。
我们用石头压住酒瓶,以免被河水冲走。接着,我们向下游走了一个钓段的距离。天气太热,连保罗也不再步履匆匆。突然,他打破了这了无生气的沉默。“总有一天,”他说道,“尼尔会弄懂他自己,而不再回到蒙大拿。他并不喜欢蒙大拿。”
对他说的这句话,我并不意外,因为,我发现尼尔醒过来后,他琢磨过尼尔的脸色。我说道:“我知道,他并不喜欢钓鱼。他只是喜欢告诉女人们,他喜欢钓鱼。对他,对女人,都各得其所。对鱼儿也没有坏处,”我加了一句,“对大家都好。”
天太热,于是我们停下脚步,找根原木坐了下来。我们都不作声,安静得能够听见松针像枯叶一般下落的声音。突然,松针停住了。“我应该离开蒙大拿,”他说道,“我应该去西海岸。”
我也想过这个,不过还是问道:“为什么呢?”
“我待在这里呀,”他回答道,“就写写本地的体育新闻、个人逸闻和警情通报。我无事可做。我待在这里将永远无所事事。”
“还有钓鱼和打猎呢。”我对他说道。
“还有惹麻烦。”他接了一句。
我接着说道:“我之前就说过,你要是想换到大报去,我认为我能够帮上点儿忙。那么,你也许就能干你自己的那些事儿了——比如写写特稿,说不定某天还能开个专栏呢。”
天太热,连水面上的幻境都融在了一起。很难弄清楚,我刚才听到他说的那番话有没有什么深层含义。他说道:“天哪,太热了。咱们下到河里凉快凉快吧。”
他站起身来,拿起了钓竿,那根缠着丝线的漂亮钓竿像四周的空气一样泛着微光。“我永远不会离开蒙大拿,”他说道,“咱们去钓鱼吧。”
我们就要分头而行,他又说道:“即使这样做有麻烦,我也会喜欢。”就这样,我们又回到了起点。天太热,钓鱼也不会有多大的收获。
确实如此。正午时分,酷热之下,流水也死气沉沉。你抛了竿,抛到了水面上,却什么也钓不上来。连青蛙都懒得跳动了。你不禁有了这样的想法,其中唯一的活物就是你。也许在进化的过程中,所有生物都从水里爬到了干燥的陆地上,你是唯一的例外,你正处于那个迁移过程之中,已经离开水面的那一部分,因为不适应空气而显得焦渴难耐。太阳光从水面反射到你的身体上,炙烤着眉毛以下的部分,你就算戴着草帽也无济于事。
我知道,自己还没开始,形势就已经变得十分艰难,于是我尽量保持着高度的精准。我在大石头的周围下钩,因为鱼儿可以躲进石头的阴影,无须劳它们的大驾,水流便会给它们带来食物。我还高度注视着流进灌木丛的水流,因为鱼儿可以躲在阴影里,等着枝条上刚被孵出的小虫掉落到它们跟前。可阴影里除了一些倒影,什么也没有。
如果某个主意不奏效,那么其反面就可能管用。基于这一假设,我完全放弃树荫,找了块昆虫噼啪乱飞的开阔水草地。对熟悉某个主意的人来说,为这个主意的反面寻找理由不费吹灰之力。我自言自语道:“现在是夏季,蚂蚱要出来晒太阳,鱼儿不也如此嘛。”我换上一只圆腹蝇饵,看上去活像体形硕大、美味多汁、色呈草黄的蚂蚱。我在靠近岸边的地方下了钓,因为那个地方有时会有大鱼坐等出错的蚂蚱。用漂浮的圆腹蚂蚱钓了一会儿之后,我换上大号的黄色羊毛蝇饵,它能够吸水,并像淹死的蚂蚱那样沉到水底。然而,连青蛙都懒得跳动一下。
大脑放弃的过程比身体略缓,于是,钓手们发明了所谓的“好奇心理论”,意思就是那个意思咯。这个理论说,鱼跟人一样,有时候会触碰某个东西,只为弄清那个东西到底为何物,而非因为那个东西看上去好吃。对大多数飞蝇钓手而言,他们信奉的是“留一手理论”,不过这个招数几乎总能管用。我换了一只蝇饵。这只蝇饵是乔治·克鲁伦伯格斯还是个孩子时替我捆扎的,那是几十年前的事儿了,那时他还没有成为西部地区最出色的蝇饵捆扎手之一呢。捆扎这只蝇饵时,他拿出了青少年的热情,从驯鹿体毛到呆鸡羽毛,素材应有尽有。
我想起有一次,我正在黑脚河的上段钓鱼,突然发现一个奇怪的东西,只见它的头颈部被水流裹挟下行,而它还在使劲儿地游到对岸。直到它爬到岸上瑟瑟发抖,我都没认出那是什么东西。接着,我认出了,那是一只山猫。浑身湿透的山猫跟湿透的家猫没什么两样。它看起来骨瘦如柴、温和弱小,不过等它的毛发变干蓬松,确信自己是一只山猫后,便转过身体看着我,嘴里咝咝作响。
我希望我的老钓友乔治·克鲁伦伯格斯不要介怀,可他少年时代的精心杰作,真的有点儿像在水里挣扎的山猫。不管怎样,那玩意儿看上去会让鱼儿产生兴趣。
就在没有生命迹象、了无希望的深水区,生命终于露头了。它慢慢地靠了过来,仿佛一边游一边创造着历史。过了一会儿再看,发现它大约有二十五厘米长。它凑得越来越近,可到了某个点上,就再也不见它变大,我于是猜到,它就是那么大了。隔着一段看似安全的距离,那个“二十五厘米”开始绕着乔治的“特制山猫”转起圈来。在那么小的鱼身上,我从没看见过如此圆睁而充满疑虑的眼睛。它目不转睛地盯着蝇饵,仿佛要让水流围着它自己绕圈。接着,它服从地心引力,慢慢地沉了下去。等缩小到约十五厘米长时,它转过身来,再次变身二十五厘米长,对乔治绑扎的蝇饵做了最后一番巡视。转过半圈左右,它的目光从蝇饵上移开,看见了我,瞬间闪没了身影。这无疑是唯一的一次,有鱼儿煞有其事地琢磨乔治少年时代的精品杰作,尽管我只是出于怀旧才把它带在身边。
我放弃“好奇心理论”,趴在岸边喝起水来。喝完了水,却觉得更加口渴。于是我想到了那几瓶啤酒,想到不再这样浪费时日。实际上,我早该收了竿躲到树荫下,只是不想坐进树荫时被弟弟问起“你钓了几条”,而我只能回答“吃了个鸭蛋”。我满心虔诚地告诉自己:“换最后一个钓点试试吧。”
我不喜欢祈祷,也不喜欢祈祷的内容没有成真,因此我沿着河岸走了好长一段,带着虔诚之意找寻着最后一个钓位。我找到了,实际上我一开始并没有仔细看,因为那只是一片寻常的水域,可突然扫过第二眼时,我就看到了里边的鱼儿正在一个劲儿地扑腾。几乎与此同时,我闻到了什么气味,很难闻。实际上,天热的时候,那种气味极其难闻。我不想走得更近,可前一刻还踪影难寻的鱼儿此刻就在我的跟前扑腾。我绕开靠近岸边的死河狸,向水边走过去。我知道,就是这儿了。
我看见那只死河狸时,就明白了鱼儿为什么会在水里不住地扑腾。即使是只在周末钓鱼的人也会明白,死河狸招来了一大群蜜蜂,正贴着地面和水面低飞。而像我这样的钓手正好带着适合的蝇饵可以逮住它们。我觉得,换弟弟就不行了。他带的蝇饵不多,而且全都放在帽带上,最多二十或二十五只,但实际只有四到五个种类,因为每一种都有好几个规格。这样的钓饵,钓手们称作“通用型”,技艺娴熟的钓手可以用每一个类型的钓饵模拟出好几种昆虫的不同生长阶段,上至纤纤幼体,下至羽化成虫。我弟弟对蝇饵的感受,如同我那善做木工的父亲对工具的感受——他坚持认为,任何人只要有足够的工具,都能够做出木工活儿来。但我的钓技并不够精湛,不敢对工具掉以轻心。我带了一整盒蝇饵,既有“通用型”,也有钓手们所谓的“专用型”——这样的蝇饵能够模拟特定的昆虫,如飞蚁、蜉蝣、石蝇、墨天牛,以及蜜蜂。
我从盒子里取出一只蝇饵,那是乔治·克鲁伦伯格斯模拟蜜蜂而绑扎的。看上去并不很像蜜蜂。你要是准备做个飞蝇钓手,最好别糊里糊涂去买“柜台蝇饵”,也就是去杂货铺购买那种在外行人看来确实很像的昆虫蝇饵。乔治在后院放有一只装满水的玻璃罐子。为了进行仿制,他会躺到罐子底下,琢磨浮在水面的昆虫。除了水面,它在什么地方看上去都不像一只昆虫。我系上乔治制作的蜜蜂蝇饵,那看起来根本不像真正的蜜蜂。就这样,钓上了三条鱼。鱼大小尚可,但不算太大,也就三十五厘米左右吧。不过,我还是心存感激,终于甩掉大鸭蛋了。
不过,钓到的终归是奇数,很难让人罢手不干,我还想再钓一条,凑够四条,不过我得用心才能钓到啊。我终于钓到了,个头很小。但我知道,那是最后一条,因为其余的鱼早学聪明了,它们记住了乔治绑扎的蜜蜂。下午愈加酷热,高温让那只死河狸散发的难闻气味更加浓郁。我爬上河岸,迎着风走到了河湾。我可以坐一会儿,再顺着水流方向去找保罗。他现在可以问我了,就算坐在树荫下,我也不必羞于被他撞见了。
酷热的下午,我坐在那儿,尽量不去想那只河狸,而试着去想那几瓶啤酒。我一边试着忘掉河狸,一边试着忘掉小舅子和“老牛皮”。我知道,我坐在这里的时间会比较久,因为弟弟不像我,只钓三四条,他是不会收手的,哪怕再多钓一条会十分艰难,他也在所不惜。我坐在那儿,试着不去想,试着去遗忘,直至只剩那条流动的河,以及出神呆望的我。河面上,热气形成的幻境相偕闪动,继而穿越彼此,直至相互连接,彼此包围。终于,呆望者融入流水,二者仅存其一。我相信,留下的是河流。
连河流的“骨架”也一览无余。下游不远处,有一条干涸的通道,河水曾经流过此处,而了解事物的方法之一,便是通过它的死亡。不过,多年以前,我就了解了这条河流,那时的它正好流经这条现已干涸的通道。因此,我能够凭着记忆中的流水,把那岩石裸露的遗迹予以激活。
事物的死亡自有其规律,而我们只能抱着相应的期待。这条河流的总体轨迹宛若一条最受画家钟爱的蜿蜒曲线,在大峡谷中舒展,从我脚下踩着的山峦直通到对岸我能看见的最后一座山峦。不过,它的局部是一连串的急转弯。它看似直直地流淌一会儿,接着突转急弯,然后平缓地流淌一会儿,又遇到一处障碍,再次转个急弯,又再次平顺地往前流淌。直线也并不是严格的直线,急弯不可能恰好是直角弯,而这二者构成了艺术家笔下的最美弧线,从我脚下横穿过大峡谷,直到消失得无影无踪。
一旦认识了河流的成因,我也变成了河流。大黑脚河是一条形成时间并不久远的冰川河流,奔腾和下落的速度都很快。这条河是一道笔直的水流,直至撞上一块块巨大的岩石或者一棵棵长着粗根的大树。这就形成了并非直角的河湾。接着,它在巨石间打着旋儿逐渐变深,并改变方向穿过乱石堆,在此形成的泡沫底下就生活着大鱼。随着流速放缓,上游激流挟带的沙子和细石开始沉降沉积,水流也变浅变慢。沉积完成之后,它又开始了奔流。
炎热的下午,头脑也能够创造出鱼,并按照刚才创造河流的方式对它们逐一分类。它会让鱼在河流形成拐弯的“深蓝”水域打发大部分时间。鱼儿躺在这样的地方,有大石头的保护,悠闲自在地打发着时间,享用着激流给它们冲来的食物。如果真有些饿了,或者正当九月份且天有凉意,它们可以从这里进入上层的激流。不过,一直生活在这样湍急的水里,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儿。善做安排的头脑也可以带领它们趁着夜色游进缓流,因为那正是蚊蝇和飞蛾出没的时候。到了这里,钓手应当知道,要用小号干蝇,并适当打蜡,使其能够浮在水面。他还应该知道,在夜色下,投进缓流的所有东西都必须做到完美,因为没有了炫目的阳光,鱼儿能把一切都看得清清楚楚。因此,哪怕是蝇饵尾部多出几根毛羽也会有天壤之别。头脑能够做出这些安排,可鱼儿当然不会时时遵循。
钓手对河流还有一种看法,在河流形成的过程中,有一部分头脑在为钓手着想,而他们在说起河流时,仿佛真有这么回事儿。他们把河流的三个部分当作一个整体看待,并称之为“钓段”。激流段叫作“段首”,大拐弯叫作“深蓝”或者“池子”,紧随其后的缓速浅水则被叫作“段尾”。他们认为“段尾”水浅且平缓,可以涉水至对岸,“去另一边试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