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一十六章 曲水流觞

“我来此地,只是应知己之邀,并无他意。”祖雷冷笑着答道。

不过今日这宴会并不是宾客之间可以互相邀约的,只有得到若晶、春莹或梦雨三人中的一位亲自下帖邀约才能有资格参加。

场上除了刘远风因为来的太晚又衣着气质上佳而没有被检查请柬外,其余的人都是持有三位姑娘的请柬的,那么祖雷口中的知己恐怕也只能是三位姑娘中的某一人,这只能坐实他是凤栖苑的常客。因而他这话说出来后,反而是被一旁的众人轻声哄笑了一下。

“两位大人都是我们凤栖苑的贵客,今日天中端阳节,本就是大家欢聚一堂图个喜庆,两位大人都是我大陈的柱石良将,刚刚又都成了最为幸运之人,还请两位大人看在我们姐妹三人面上,今日不谈公事,一切以开心为上,不知两位大人可愿赏此薄面?”

梦雨的声音适时传来。

“对不起,梦雨姑娘,刚刚是在下唐突了,祖某向三位姑娘赔罪。”

祖雷闻言立即施礼赔罪。而一旁的牛慕月则也冲着汲翠亭的方向拱了拱手坐了下去,不再言语。

“多谢两位大人,但不知祖大人可还愿为我们姐妹赋诗?”梦雨见自己的劝解起了效果,非常开心,便继续笑着问道。

“自该如此,这是祖某的荣幸!”祖雷立即答道。看得出他对这位梦雨姑娘应该也很有好感。

沉吟片刻后,祖雷开口道:“梦回宁水畔,跃马大刀扬。雨夜平贼寇,名传万里疆。”

祖雷这一首诗念完,众人都细细体味了一番,在大陈境内,如此铁马冰河的豪放风格在诗作中可谓极为少见。也难怪祖雷刚刚讽刺牛慕月的诗不似一个将军所作,两相对比之后,哪首诗更像是将军该有的气概,可谓高下立见。

而且祖雷的诗中念念不忘要洗刷宁水之败,时刻想要收复西南三郡的心思,也算是变相在打牛慕月的脸。

可是在如今的朝堂上,牛慕月比祖雷更加得宠,所以在座众人顾及牛慕月的面子,谁也不敢出口叫好。就连梦雨也在为祖雷这种当面羞辱牛慕月的行为担心,因而并没有因祖雷为自己创作了见颜诗而感到多么开心。

不过,就在场上暂时陷入尴尬的寂寞中时,却有一个不合时宜的声音传了出来。

“好诗,扬刀立马、气吞万里,好诗!”

众人循声望去,这声音竟是从宴会的最末席传来的,而且是大多数人都不认识的一个年轻公子。

而牛慕月在看清了这人的长相后,竟然忍不住怒道:“混蛋,你这个贱奴竟然也冒充宾客坐到了这里,这是要存心羞辱我们吗!”

若晶此刻也才发现,刘远风竟然跑到了宾客之中落座,难怪一直没有见到他。之前因为迟迟见不到刘远风前来,若晶心中还是很有些气恼的,隐隐还有些失落,万没想到刘远风竟然会出现在宾客之中。

“啊,我……”

刘远风当即傻眼了,他之前并不懂牛慕月与祖雷之间的纠纷,更不懂场上众人的微妙心里,在听了祖雷的诗作后,一直在心中默念鉴赏,然后竟不知不觉把自己的赞叹说了出来,直到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到自己身上后,他才意识到自己似乎闯祸了。

不过刘远风若是知道祖雷诗中所提到的“贼寇”,其实指的就是他自己,恐怕就又是一种感受了。

“各位,这个小子乃是凤栖苑内的一个龟奴杂役,他今日居然也能衣冠楚楚地与我们平起平坐,实在是对我们的故意羞辱,希望梦雨姑娘能给我们一个解释!

他这样一个奴才是从哪里得到的请柬,凭什么坐在我等中间,难道在凤栖苑看来,我等的身份与龟奴杂役一样了吗?”牛慕月朗声问道。

之前牛慕月见祖雷竟然在诗中揭自己的伤疤,心中大为不快,而后见众人都不敢为祖雷喝彩,自感又扳回一局,正心中偷乐,想要看祖雷尴尬的样子。

没成想,很快就真有个不怕死的蹦出来大声叫好,刚准备看看是谁,没想到竟是刘远风,于是心中更怒,却也抓住了把柄,正好新仇旧恨一起报,而且还能把祖雷顺便羞辱一番,毕竟他的诗只得到了一个龟奴杂役的喝彩。

至于这牛慕月为何只找梦雨要说法,却不提另外两个宴会的主人,一来是这幽山小筑正是梦雨的主场,二来嘛,春莹一向与他交好,若晶的后台他又惹不起,便只有梦雨可以得罪一下了。

“这……”

梦雨并不认识刘远风,见其气质非凡又衣着华贵,并不像是凤栖苑内的龟奴杂役,但以牛慕月的身份,又不像是会在这件事上说谎的人,便一时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而四周的宾客们也立即议论纷纷。

便在这时,一直没有说话的若晶终于站了起来。

只见她说道:“各位贵客,牛将军口口声声称之为龟奴杂役的人,是海生海公子,是我请来的客人。他出身高贵,但在海上遇到海盗作恶,遇难落水漂泊,正巧被我所救,之后便被我请来在凤栖苑中做客一段时间。

之前海公子因为一些小事冒犯过牛将军,今天在这里,我再次代海公子向牛将军道歉,还请牛将军给我一个薄面,不要与海公子一般见识。”

若晶这么一站出来,四周的宾客们立即都安静了,牛慕月虽然不好惹,但若晶更是惹不得。不管这海生到底是什么身份,只要若晶说他有资格坐在这里,那他就一定有资格坐在这里!

在宾客们看来,只需若晶吹吹陈奇松的枕边风,刘远风就算真是个龟奴,也能瞬间成为达官显贵。

“哼,既然是若晶姑娘邀请的,那本将军自然没别的话说。但也请若晶姑娘管教好自己的人,分清楚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

牛慕月也只是个欺软怕硬的人,见若晶如此维护刘远风,便也不再多说什么了。

“多谢牛将军,那么宴会就继续吧,刚刚祖大人可是为梦雨姑娘作了见颜诗,还不知梦雨姑娘是何心意呢。”若晶先是给了刘远风一个赞赏的眼神,随后转头对梦雨笑着说道。

刘远风刚才的举动虽然冒失,但他不畏强权,敢于说出别人不敢说的话,这份胸襟胆识还是让若晶心中非常钦佩的。只不过她没有意识到,刘远风此刻的胸襟胆识仅仅是因为无知而已。

“若晶妹妹又取笑姐姐了,梦雨感谢祖大人的抬爱。”

梦雨笑着说了一句,然后便大大方方地解下了自己的面纱,顿时又赢来了场上众人的一片叫好声,毕竟由于梦雨太过低调,见过她真面目的人也不多,此刻一见,同样被许多人惊为天人。

“一曲《鹧鸪飞》献给祖大人与各位贵客。”

在梦雨的笛声中,刘远风好似看到了一只向往自由与光明的鹧鸪在天空中自由翱翔,这分明是在向听曲之人表达她心中对自由的渴望。

刘远风转头看去,只见祖雷充满爱怜的神情,应该也是听出了梦雨借助笛声诉说的情感。

笛声结束,新的一杯茶再次倒好,此刻的汲翠亭中,便只有若晶一人仍是薄纱遮面,这对于堂堂的花榜状元来说,其实是很有些尴尬的。即便若晶看起来再如何清高淡薄,但毕竟还是一个妙龄少女,心中此刻还是略有一些惆怅的。

但是若晶也知道,因为陈奇松的缘故,敢于当众向她示好的人还是很少的,恐怕她今天很可能会一直带着面纱到整个午宴结束了,而这个结果一旦传出去,无疑会让若晶沦为街头巷尾的笑柄。

这时,侍女已经将茶杯放在了一个更小的荷叶中飘了出去,或许是这次的荷叶真的有些选小了,一连多个突石和急转弯都没有止住荷叶的漂动,就连梦雨看着也有些傻了,按照这个样子漂下去,没准会一直漂到湖里都停不下来。

而一旁的春莹则开始等着瞧若晶的笑话了,今日这荷叶漂茶中间因为各种事情耽误的时间太长,这第三杯茶结束就不会再有第四杯了,也就是若晶很可能将一直尴尬地戴着面纱到最后了。

可就在这时,那荷叶居然就在一个看起来并不算很难通过的地方停了下来。而众人顺着那片翠绿的荷叶向上看去,一个个都目瞪口呆,距离这片荷叶最近的人竟是刘远风。

此时在场的人们都盯向了刘远风,不熟悉刘远风的人无不在嫉妒他怎么会走了狗屎运,而像牛慕月这样认识刘远风的人则开始等着看他的笑话了,牛慕月可不认为眼前这个龟奴会作什么诗文。

就连若晶也一脸担忧地看向了刘远风,秀眉紧蹙,心中则开始苦思如何把刘远风从巨大的尴尬中解救出来。

刘远风也是愣住了,他可没想到这茶杯会停在自己身边,而且他心里一直没有把自己当做是宾客中的一员,所以竟那么傻待在那里,根本没有伸手去拿茶杯的觉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