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三章合一

又是海州厂?

工人们还好,毕竟满分的事儿,领导们害怕影响士气,都没怎么提。他们就是觉得杜勇运气挺好的,你看高手如云,大家都碰到了麻烦,就他顺顺利利,居然拿了第一。

这人真是福将。

可带队的领导们却坐不住了。

他们上午可信誓旦旦地认为,理论考试还能靠死记硬背,技能测试只能是多年练习下的真功夫,海州厂下午肯定不行来说服自己的。

现在,事实打脸!

海州厂居然又赢了!

不少人都交头接耳,窃窃私语:“这杜勇技术是不错,稳扎稳打的,但也没到出神入化的地步,彭林和陆大勇他们都出问题了,他倒是一点事儿没有。”

“杜勇我接触过,人的确不错,水平也不错,可要是说比彭林和陆大勇他们厉害,那是不可能的。”

“就是啊,不提江城厂、阳城厂这些大厂子,每年多少学习交流的机会,他们都是身经百战的,就说刚刚杜勇拆卸手法来看,也是差一些的。”

最终汇成一句话,怎么就海州厂赢了呢!

海州厂这边,真是冰火两重天。

一方面再次赢了,大家都高兴的不得了。

而另一方面,压力骤增。

步镜音都忍不住说话了:“现在是如芒在背。我觉得他们似乎都不服。”

郑文华也有感觉:“可不吗?这眼神刷刷刷的,跟刀子似的!”

徐海信倒是镇定:“不服是正常的,咱们海州厂还没这么厉害过呢,他们想不到,也觉得不可能,肯定各种猜测。但咱们行的正坐得直,怕什么。”

而且岁数最大的张师傅也说了:“不招人恨是庸才。咱们这就是太出挑了,没啥事儿,稳住就行了。要是一副不好意思的样子,他们反而看不上。”

这么一说,海州厂的人就个顶个的挺胸抬头,一眼看过去,个顶个的自豪。

这简直是刺人眼睛。

随着比赛的进行,很快又有人装配好了发动机,发出了突突突的声音。

排名第二的是康州厂的蓝天翼。

排名第三的则是加快速度又追赶上来的阳城厂陆大勇。

排名第四的是洛城厂葛兰英——这是位女同志。

其实剩下的人水平都差不多,所以完成几乎扎堆,整个车间里不时发出突突突的声音。

主持人也在不停地报出名字:“……洛川厂……容城厂……六建厂……新河厂!”

完成了后,工人就原地向后退一步,离开发动机一米远左右,站在原地等待着最后的成绩宣布。

渐渐地,停止忙碌的人越来越多,最终满场只剩下了一个人,位于5号位置的江城厂彭林。

他刚刚是第一个安装完毕的,只是不知道哪个环节出了问题,竟然没有发动起来。

彭林在短暂的思考后,决定重新拆卸。

现在,他已经拆卸到了汽缸盖,但还是没有发现问题出在哪里。

彭林显然并不想放弃,手头依旧快速的拧着螺丝,准备去拆连杆总成气缸套部件。

最可贵的是,即便是这样紧急的时刻,即便是这样压力巨大,他的动作也没有任何的粗暴,卸下的每一个零件都被他轻轻的放进了备好的空盘里。

只有从他额头上的汗能看出他的焦急,从他已经快的恨不得飞起来的手,能看出他的急迫。

本来整个场地都是热闹的,突突突的机器轰鸣声,还有因为自己同事出色完成了考核的鼓掌声,但渐渐地,都安静下来了。

大家都在看着彭林师傅,甚至有些人已经开始暗暗的为他打气了。

加油!快点找到!

何熙也是如此,她穿越而来之前,行业内经常会提到一个词——工匠精神,何熙想,彭林也是有工匠精神的人。

只是,这终究是考试。

尤其是开始的时候已经三点,下午还有一场,不可能让他这么一直找下去的。很快,负责的工作人员就走了过去,小声的跟彭林说:“彭师傅,大家都结束了,下面还要有第二场,您看……”

他已经试图委婉了,但对彭林实在是太过残酷。

何熙都看见他拿着扳手的手轻微的颤抖了一下,不过他并不是不识大体的人,彭林很快点头:“哎,好,对不起,是我耽误时间了。那这个怎么办?我已经拆下来了,我再把它按上吧,总不能这么放着。”

工作人员就说:“您放这里就行了,等着下一场结束后,会有人来修理的。”

修理两个字,显然让彭林有点难过,对啊,这机器他拿到手的时候是好的,他一个江城厂的八级装配工,一辈子不知道装了多少台发动机,可每一台都是他装好后给别人用的,可他现在居然弄坏了一台?!

彭林忍不住用手轻轻的摸了摸这台机器,他觉得愧疚:“能不能……能不能等着结束后,让我再试试?”

工作人员也没想到彭林这么执着,大概是感动到了,点点头:“行啊彭师傅。那等会考试结束后,您留下。”

彭林立刻点头:“好!”

他俩的声音并没有刻意降低,再说这会儿大家的注意力都在彭林身上,自然都听见了。

不少人都感动坏了,“彭林师傅真是很棒,他是真对机器负责。”

“那是,彭林师傅十几年前就以技术闻名了,我记得那时候他还拍过单缸柴油机拆卸视频呢。如果说全场水平最高,他说第一,没人敢说第二。这真是太邪门了。”

“是啊,就是运气太不好了,因为他水平最高,我一直盯着呢,完全符合规定,没有任何差错,怎么就坏了呢。”

“不是机器本身有问题吧。”

“谁知道呢?!”

倒是江城厂那边,此时此刻气氛不怎么好。

上午的最终成绩要到晚上才跟下午的成绩一起宣布,但是何熙的办法已经传得四处都是了,那可是别潘少华和雷诺两位司长认同的教材,外加张慧丽的满分,也就是说,海州厂很可能是第一。

先失一场,那后面两场就必须要稳拿的。

谁想到,技术考核第一场就拿了个倒数第一。前三的话,还有可能反超,倒数第一怎么可能反超呢。

别说何国强这样本想着靠这次比赛翻身的人了,就是江城厂的其他领导和工人都脸色不好。

实在是从来没有过的成绩,太丢人了。

彭林一回来,梁伟就问他:“到底怎么回事?我看着没问题啊?”

彭林摇头:“我操作应该没问题,不知道问题出在哪里!”

梁伟就忍不住说他:“你也干了二十多年了,是咱们厂最有经验水平最好的师傅,怎么能出这种事?”

彭林本就自责,这会儿只能道歉:“对不住,是我的问题,我给厂子抹黑了。”

梁伟还想说他几句,毕竟拿不到项目,回去肯定是要受连累的,他委屈大了。倒是何国强打断了他:“别问这个了,你去跟工作人员申报一下,我们觉得那台机器有问题,想要排查。”

梁伟有点犹豫:“行吗?这可是开始之前,工作人员都检查过的,是能运转的。”

何国强点头:“那倒是,但谁知道中间有没有什么猫腻呢,我看陆大勇本来是最快的,中间螺栓怎么也安不上,这是怎么回事啊?为什么有人的机器就有问题,有人的就没问题?”

梁伟的眼睛就亮了,这没问题的肯定是说海州厂。

众目睽睽之下,大家都看到了,或多或少大家都遇到了麻烦,只有海州厂什么事也没有。

愣是一个技术水平中上的装卸工拿了第一。

梁伟立刻说:“那我去了。”

何国强这方面还是很信任梁伟的,有能力会办事也有脑子,否则,这么关键的时候不会带他来。

果不其然,梁伟没有立刻去找工作人员,而是去了康州厂那边说了说,又去了另外几家,不一时他就回来了:“都说好了。放心吧。”

何国强点点头,眼睛不由自主地看向了最右边,海州厂就坐在那里。

此时此刻,第二场维修测试马上就要开始,海州厂的人已经站起来了,何国强早上的时候,对海州厂其实是不屑一顾的,毕竟相差太远。

但是理论考试结束后,海州厂拿了满分,他就不得不关注一下他们的参赛队员了。

这会儿站起来的,应该还是他们原定的人马:技术员郑文华、装配工杜伟、铣工张慧丽、钳工吴太高、焊工余芳华、铸工罗小军。

因为两场的胜利,海州厂此时此刻显然心情不错,每一个人脸上都带着笑,远远地,甚至能听到张慧丽高亮的声音:“放心吧,没问题的。”

他们显然很有信心。

何熙也笑着,这丫头十分会长,他和李红梅都是外表出色的人,尤其是李红梅,他不得不说,纵然方美云跟他一起生活了二十年,但远不如只在一起半个月的李红梅给他的印象深刻。

李红梅是他见过的最漂亮的女人。

而何熙随了李红梅七成。

所以第一眼见到何熙的时候,他都愣住了,他以为女儿像父,哪里想到,何熙更多的是随了母亲。

这样一张脸,自然是让他有着无限的矛盾:他会想起自己为了进步所做的牺牲——方美云家境良好,长相却一般,更有着不小的小姐脾气。而李红梅长得漂亮,性子温柔,才是贤妻良母的典范。

当然,他也会想到,自己是对不住李红梅的——这个女人爱了自己一辈子,即便被抛弃也生下自己的孩子,说什么也不二婚,虽然跟他没什么关系,到底是耽误了她,更何况,她还早亡了。

两种情绪交杂在一起,何国强打心底不愿意面对何熙。

他觉得不得劲儿。

因此,他并不怎么喜欢这个女儿。

而现在,这张脸就这么在他的眼前晃着,一边提醒他历史——他做过错事,而且现在因为这件错事,说不定二十年的心血白费了。一边告诉他现实——他想尽办法的反击,都要被她击溃了。

何国强直接哼了一声,移回了眼睛。

恰好江城厂参加比赛的人也站起来了,何国强看了一眼,按着原计划是技术员梁伟、焊工施云、铣工柴三英、钳工张建、铸工龙二蛋、装配工彭林,不过何国强想了想说:“让牛大猛上吧,彭师傅,您歇歇。”

彭林都站起来了,他欲言又止,不过还是又坐下了。

牛大猛挺不好意思的,他是彭林的徒弟:“厂长,我师父比我强,让我师父去吧。”

还是彭林拍他一下:“让你去你就去,我这边的确得静静。”

牛大猛心疼地看了师父一眼,可瞧着何国强主意已定,不可能换人,只能跟着往考场走。

不过路上的时候,柴三英和张建还在说刚刚的话题:“我就是瞧着那个何熙都像是何厂长家的小保姆晴晴。我原先经常碰见她,长相身高都像,就是何熙白点,你们不觉得吗?”

张建摇摇头:“是长得像,但不可能是一个人。你不知道,他们说,何厂长家的小保姆,就是他抛弃的女儿,如果真有这本事,能去当小保姆?再说,谈吐也不像,那个小保姆见人就低头,何熙可是当着司长的面都不害怕。”

一这么说,柴三英点点头:“也是,可能海州人都有点像吧。”

不过走到跟前,没有人再往里走了,因为检修和装卸不一样,装卸都是一样的新机器,所以大家直接按着排号入座就可以。

但检修的机器都是旧机器,不会有任何一台机器的问题是一样的,为了保证公平性,所以这一轮是抽签。

顾孟平已经站在了场地中央,冲着大家说道:“所有的机器都有专家确定过,确保每台机器都有损坏,而且都在一个半小时就可以维修好的范围。所以,虽然问题不同,但我们能保证,比赛是公平的。”

“现在,我们就开始抽签。顺序你们自己决定,抽到多少号,就去多少号的场地。”

这真是全部随机了。

立刻各个队伍都有人站了出来,跑去顾孟平那里排队——虽然知道,这东西完全靠运气,可总是有种感觉,签多选择的机会也多,会抽到好一点。

海州厂去的是余芳华,她排队的位置在第七个,所以轮到她的时候还有六支签,余芳华犹豫了一下,就选择了最边上的,抽出来就递给了旁边的工作人员。

何熙听见工作人员说:“海州厂9号。”

海州厂的人立刻去了9号位置,顺便打量着自己眼前的这台机器。

何熙离得远,但此时同样在干这件事——那台机器六成新,使用痕迹严重,可能为了比赛,工作人员还专门擦洗过,但即便这样,也没擦掉机身上常年黑烟熏出来的痕迹。

这种机器问题不会是一点,恐怕是好几种毛病累加起来的。

何熙也看向了其他的机器,倒是五花八门完全不同——有的非常新,有的非常旧。有的看起来是整个的,还有的直接就是分体了——这是13号,恐怕是从车祸现场拉来的。

这会儿大家都抽签完成,站在了属于自己的位置上。

13组人排了三排,第一排四组,第二排四组,第三排五组。

海州厂在最后一排第一个,前面是阳城厂,右边是康州厂,压力不小。

何熙倒是注意了一下江城厂,他们抽到了13号,在最后一排最右边,面前的机器就是那台四分五裂的。他们倒是表情轻松——看起来麻烦,其实这样的最简单,反倒是那种看起来一点毛病没有的,其实是最难修的。

很快,顾孟平宣布:“每个厂子面前都有一台已经坏掉的t185,你们身后有需要使用的所有工具,包括焊机、车床等,只要需要都可以使用。比赛时间限制为一个半小时,现在比赛开始。”

几乎立刻大家都动了起来。

检修第一件事,自然要确定机器是否能够正常运转,何熙瞧着,13家厂子完全整齐划一,立时就有人去扶着摇把开始转动启动。

这个时候,不一样的地方出现了。

有的机器完全没声音,压根不知道哪里有问题,直接启动不了。有的机器声音慢慢吞吞,仿佛是位病重的老人。

有的机器一打开就轰隆隆的,跟要爆炸一样。有的机器直接原地蹦了起来,仿佛是只小兔子。

13台,没有一台一样的。

何熙这会儿主要精力都在海州厂上,这个环节是她影响力最小的一个——还不如装卸呢,那个都是新机器,变量很小。

而这部分,变量却是最大的——即便是一个小螺丝,都可以让一台机器运转不起来。

这是最考量技工的综合实力的。

却偏偏技术实力的形成不但跟人的天赋、努力有关,还跟环境、机遇有关。

何熙能做到的只是将自己印象里所有的关于t185问题写了一本册子,让他们看懂弄明白,尽量扫清障碍,但是否能遇到,临场发挥怎么样,修理的时候人处于什么样的状态,就交给他们自己了。

所以,这其实是何熙最担心的地方。

她的目光就没离开9号机器,随着摇把转动,那台机器第一次并没有启动。

郑文华直接过去确认了一下机油表,发现油压正常后,才示意负责摇把的罗小军再试一次。

第二次,机器似乎响了,但罗小军一停,又停了下来。

旁边的杜勇干脆过去换了罗小军,他用力转了几圈,这才突突突机器启动了。

刚启动问题就出现了,罗小军无论怎样加大供油量,可偏偏声音听着没劲儿仿佛没吃饱饭一样,还开始大量冒出黑烟。

何熙就明白了这台机器的问题:启动困难,功率严重不足。

这个问题何熙早就分析过,功率不足其实原因有很多,需要三查一看,一是检查喷油量是否够,二是检查供油时间,也就是供油提前角是否对,三是检查气缸压缩比,如果压力差,那就是漏气了。四是看排气颜色,黑烟、蓝烟、白烟各代表着不同的问题。

郑文华也是根据这个进行的检查,不多时,何熙就瞧见郑文华去看齿轮盖室观察孔,显然是怀疑调速杠杆的问题。

果不其然,观察了一会儿后,郑文华就让杜勇将齿轮盖打开,当调速杠杆从里面抽出后,何熙那么远都能看出来——弯了。

找到了原因就好说了,剩下的就是修理工作。

何熙的目光就看向了其他位置,这会儿还真是按着各厂平时的实力来的,进展快的如康州厂、阳城厂和江城厂,此时也已经找到了问题,正在修理中。

而如六建和新河,这会儿还摸不着头脑,绕着机子四处转呢。

何熙知道,这一轮海州厂最差也是个前五,就不担心了,反正已经两场第一,明天比试机器更没有悬念,海州厂这是稳了。

何熙就跟旁边徐海信说了一声:“我出去一下。“

没想到从卫生间回来的时候,恰好瞧见彭林师傅也出来了,此时正一个人在旁边空地上踱步,何熙本来不想过去的,却听他深深地叹了口气。

“不对!不该是这里!”

“都没问题啊,到底是哪里?”

何熙想了想,就故意放重了脚步往那边走了走,彭林显然是听到了,扭头看过来。见是何熙,他点点头:“何顾问。”

何熙就问:“彭师傅怎么不进去,外面挺晒的。”

彭林很是坦诚:“我看已经差不多了,出来想想那台机子的问题,我实在是想不到原因。”

其实还有一个原因是躲清静,何国强功利性太强,居然直接将他换下来了,彭林在里面实在难堪,坐不住。

何熙就说:“彭师傅,你技术很棒,有些问题并不是你个人的问题,你放宽心。”

这事儿显然给彭林很大的心理负担:“不能这么说,是我学艺不精。”

但是这真跟彭林没大关系,何熙不忍这么好的一位工人失去了自信,也喜欢他临危不惧的精神,更何况,这会儿都比完了,没什么不能说的,就开口了。

“彭师傅,问题不在于您,在于您用的那台机器。”

彭林摇摇头:“你不用这样安慰我,你压根没上手看过那台机器。”

却听见何熙说:“我没安慰您。您用的是新河厂生产的t185,不知道您注意过吗?您原先装配的都是自己厂的产品,恐怕没试过其他厂的,所以不知道其实每个厂子的产品细微处都有区别。”

“譬如新河厂的问题就在于,他家的调速器钢球极为容易脱落,最终导致发动机启动不了。”

彭林本来是非常难过的,一是为了江城厂输掉,二是为了他不知道怎么输的。

何熙的话简直打开了一扇新窗,钢球脱落他自然知道会引起发动起难以启动。但更多的是新思路。

他没有考虑过厂家与厂家之间的区别!

彭林的眼睛都亮了:“对!对!是这样。我没有想到这点,但这是对的,你的思路是正确的,我们技术有限,很多配件生产的其实不够格,所以虽然图纸一样,但是机器其实是不一样的。”

“我怎么没想到呢?”

他此时在看何熙就非常佩服了:“怪不得海州厂装卸如此顺利,是你们前期工作做得太细致了。”

“这会儿恐怕快结束了,我去看看那台机器。”

说完,也不顾不得等何熙,自己匆匆忙忙进厂房了。

何熙也不在意,从刚刚彭林输了比赛却要求赛后自己接着装配那台机器就知道,他是个对工作很负责的人,这样的人知道原因无法验证,肯定会坐不住的。

何熙比彭林晚了几分钟进的厂房,进去就发现,比赛已经接近了尾声,离着一个半小时还剩下十几分钟,还有两个厂子没有处理完毕,正在加紧修理。

她看了一眼彭林,彭师傅果然着急,眼巴巴的往那台机器上看,只是这会儿没结束,他没办法下到考场。

何熙就回了位置坐下了,徐海信就跟她说了一下名次:“江城厂第一,阳城厂第二,康州厂第三,我们第四。”

何熙点点头,这真不错了。

又等了等,时间到了,最后两个厂子还是没有修理好机器,直接零分。

随后下午比赛结束,顾孟平宣布:“晚上,理论测试和技术测试的成绩会贴在招待所通知栏,到时候大家可以查看。回去还是按着来时的安排,车子已经等在外面了,别上错车。”

这就是要散了。

张慧丽他们累的不轻,而且浑身粘的都是黑乎乎的机油,特别不得劲。

一听要散了,都站起来准备向外走。

何熙的目光则是追着彭林师傅,比赛一结束,他就到了那台机器前,现在已经忙碌起来。

就这时候,却听见有人问了句:“如果觉得比赛有问题呢?”

这一声,让所有人都停了下来,何熙也将目光从彭林师傅那边抽出来,看向了说话的人。

是个胖胖的技工,刚修理完机器,身上的衣服跟张瑞丽一样,满是油污。

不过,即便这样也能瞧见工服上的标志——海源柴油机厂。

顾孟平也停了下来,看着他问:“你叫什么名字,你指的问题是什么?”

对方就说:“我是海源柴油机厂的装卸工卢祥涛。我对这次技术考核有很大疑问。我认为泄题了。”

他这一说,底下可是议论纷纷。

“什么泄题?技术考核都是现场发挥,怎么可能泄题?”

“那也不一定,你别忘了有人运气多好。”

这一说,大家就都想起来了,纷纷看向了海州厂。

海州厂这次成绩太耀眼了,两门第一,一门第四。

问题是,所有人都觉得这不是海州厂的实力。

果不其然,卢祥涛就这么说的:“别的不说,就第一场装卸,我就在海州厂杜勇后面,这一场,甭管什么技术的人,都遇到了大小麻烦,怎么就杜勇顺顺利利的?我就问一句,杜勇,你敢当着所有人的面说,在场你的水平最高吗?”

杜勇一下子就被点了名,成了众人的焦点。

可这会儿让人怎么回答啊,杜勇说是大家肯定不信,说不是好像就落实了这事儿了。

他只能说:“我们海州厂没有任何猫腻,这都是日常训练后的结果。”

他这一说,立时议论声更大了,卢祥涛直接嘲弄道:“你别说又是你们何顾问。你们还真是敢说,她就算是胡老的徒弟,她也不是万能的,她还能让你技术进步?你说说啊,怎么进步啊,你的手用她的脑子指挥吗?”

立刻有人小声笑起来。

这么争吵,顾孟平肯定是不允许的,立刻喝止:“卢祥涛,你要反映问题,好好说话!”

“另外,”他环视四周,声音沉稳而有力,“这次考题全程都是保密的,在开始前才解封,我们可以保证,没有任何泄露!当然,我会申请部委成立调查组进行调查,无论是作弊,还是诽谤,都会按规定处理,请大家放心。”

谁也没想到顾孟平这么刚!

卢祥涛也换了口气:“我怎么可能怀疑部里?我们就是觉得不服气,顾处长,这大比武关系到我们每个厂子,ts1号落户到哪家,哪家就会有大发展,这事儿得公平。”

“我觉得,虽然就我一个人站出来了,但现场大部分人其实都想问的,这事儿太巧合了。我们也不是不讲理的,要是江城厂,阳城厂他们这样,我们肯定不会有疑问的!是不是?”

他居然还问上了。

可真的,在厂房里,响起了几声回应声:“就是啊,海州厂这步子迈的太大了!”“如果真是培训出来的,跟我们讲讲吧,别自己藏着啊。别说不出来!”

“谁说我们说不出来的。”纷杂的议论中,突然一道清亮的女声响了起来。

不是何熙是谁?

她这会儿已经站起来了,冲着所有人说:“你们不是要个明白吗?我给你们讲个明白。”

其实这事儿大家都觉得海州厂说不出来。

这可不是上午理论测试,你可以拿出一堆资料来就能证明。

这是动手,还能提前预测呢。

哪里想到,何熙居然自己出来了。

一时间,倒是不少人觉得她不自量力,自取其辱。

“本来不吭声也没办法,这出来可是自找的。”

“年轻,没经验,下回就知道了。”

“名声臭了没下回了,海州厂还敢用她?”

何熙却跟没听见一样接着说道:“第一场装卸。你们一直将问题放在为什么好多技工出问题,我们却没出,给出的结论就是我们动手脚了。”

“我能说你们都没动脑子吗?”

“上午理论测试顾处长已经讲了他的出题思路,因为要国际化,所以挑选落地厂家的时候,也要选择符合条件的。因此,才会要求技工也要知识全面,你们为什么不想想,下午的技术考核出题思路也是一样的。”

“国际化的要求最低要求是什么?统一!”

“我们的t185呢,一张图纸百种机器。一个型号,各个不同。如果要消除这种差别,那只有让我们先意识到这个问题。说是大比武,其实是在引导我们与国际接轨。”

“所以,在之前一个月,我们就把市场上可能参加比赛厂家生产的t185找了回来,一个厂子最少两台,我整整拆卸了半个月,杜勇师傅则一个月都在拆卸训练。”

说到这里,很多技术科的人已经有点明白了,可还有人不明白,卢祥涛就是:“你说这个干什么?又不是你上来比赛?”

何熙就笑了:“我说这个是告诉你,你们每家厂子生产的t185我都了如指掌。我知道容城厂的机油机滤器缝隙过小,导致垫片总是掉落,螺栓难以按上,解决办法就是容城厂的工人在安装的时候,将垫片折一下。对吗?曹罗厂长?陆大勇师傅?”

曹罗简直目瞪口呆:“对!可我们现有技术解决不了这个问题。”

陆大勇也点头:“我安装的时候是这样的。”

何熙接着说:“我还知道,洛川厂连杆上的瓦片非常容易脱落,但凡将活塞装入气缸的时候用力不当,就会掉入油底壳,造成大事故。对吗洛川厂张厂长?”

张厂长可没想到会点到他,毕竟今天没瞧见洛川厂的机器,不过他真是很惊讶:“是这样的,我们技术科已经为这个不知道讨论过多少次了,目前还在解决。”

“我还知道!”何熙接着说:“六建厂的平衡轴质量过大,所以你们厂的机器总是震动非常大。”

何熙一个一个往下说,本来场地里还议论纷纷,但渐渐地没人说话了。

因为何熙真的是说中了每个厂的痛点。

她真知道!她不是闹着玩的。

等到何熙说:“所以,我们杜勇师傅拆卸前第一件事就是看铭牌,是为了看哪家厂子生产的。你们总觉得这是技术没有捷径,但我告诉你们,事先准备就捷径,知己知彼就是捷径。他用的是江城厂的机器。在场也有用江城厂机器的,是湘南厂的师傅,他顶坏了曲轴翻边,我们没有不是因为技术真的太厉害了,是因为我们知道,那里需要小心。”

“现在你们还有疑问吗?”

谁还能有疑问呢。

更何况,还有呢。

突突突的声音,突然在厂房里响了起来,大家都被吓了一跳,扭头看去才发现,居然是彭林师傅,他趁着大家说话的空,将那台机器重新装好了。

这么快!?

明明刚刚他还一点头绪都没有。

显然,彭林也知道大家怎么想的,等着机器运转平稳后,他直接关掉了机器,当着所有的面说:“我这么快能找到原因,就是何顾问我告诉我的,新河厂的t185,调速钢球装入后很容易脱落,而且很难发现。我刚刚检查过了,就是这个原因。”

“我干了二十六年装卸工,不如何顾问思考周到。输了,我服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