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熙对小清河断流早有推测,心里有数,倒是李仲国担心的不得了——虽然有水泵,这也是几十年没有的事儿。
何熙就给了他一块钱,让他去打电话。
李仲国别看门路多,朋友多,但小气的很,要不然也不能攒到十块钱巨款,可咬咬牙,还是去了。
这时候电话都在镇里的邮局,先拨过去,问问有没有去小李村的,帮忙捎个话几点几分等他电话,所以时间就挺长的。
李仲国中午出去,到了傍晚才回来,不过脸色看着倒是还好,显然放心了。
他饿坏了,一边吸溜细流吃着给他留的大海碗的木耳鸡蛋面条,一边说:“是前天上半夜断流的。其实这些天水都小了,不过还凑合,没想到昨晚突然断了。”
“后半夜消息传到咱们村,我爸就带着大哥还有几个村子里的人顺着小清河往上走去查看了,到了下午才回来。说是一直往上走了几十里路,小清河都没水了,他们怀疑是主干的耒河断流了。”
“这旱恐怕区域挺大,时间挺长。我爸发电报就是想跟你说,让你想办法多弄些电泵。不少村子应该都需要的。主要是不能旱了庄稼。”
何熙何尝不知道?她点点头。
“对了!”李仲国又想起了件事,不过表情挺奇怪,又想笑又憋着。
何熙就说他,“你这是什么表情?”
李仲国就哈哈笑起来了,“我知道,别人旱了我不该这样,可是王老六和何国利真活该。今天王老六就派人来问了,想买电泵,我爸说早卖给杨二宝了,王老六简直跟死爹一样。听说,他们的土坝里没水了。”
这也正常,天这么旱,死水很快就晒干了。更何况,一说断流,不管需不需要,肯定有人肩挑手提也要抢水浇地,那点水一抢哪里有剩下的。
“活该!让他欺负人!上次小王村二十口子人看着你说买泵的事儿呢,他那会儿不买没事,现在缺水买不上,有他受的。”李仲国幸灾乐祸地说。
何熙也是这种想法,等着吧。反正这么一抢浇,地里应该能维持一阵,让王老六煎熬的等待吧。
何熙自然安安生生住下了。
不过没想到第二天,史佳林就回来了。这还是楼下小朋友偷偷跑过来告诉她的,何熙连忙带着李仲国赶去了宿舍楼。
这会儿正是上班点。
单身宿舍楼前压根没什么人,所以何熙一眼就瞧见了两个人在说话。
正对着她的这位,五十来岁,穿着一件黑色夹克,夹着公文包,一看就是干部气质,正说话呢:“小史,我终于等到你了,我都急死了,我们买的那匹t185系列拖拉机,有三辆气缸套断裂了,好几千块钱的东西,这才用了半年,还是三辆,我这压力太大了。”
背对着她的那位,显然就是史佳林,看不见长相,但是声音却很好听,平和沉稳有点磁性:“王书记,您放心,我接到电话就连夜赶回来了,我放下东西,就去厂子里看看。坏了的气缸套运过来了吧。”
他这么说,王书记显然放心了,连连点头:“运过来了,你可要给我解决。你们厂这机子怎么这么容易坏啊。”
史佳林也挺不好意思的:“这个型号是新研发的,还有很多不足。要不这样,咱们直接过去吧。”
说着,他转回了头,何熙这才瞧着,史佳林居然长得白净帅气,穿着一件浅蓝色夹克,里面是件白衬衫,衬得人干干净净。看起来也不显大,像是个大学生。
他提着行李包大步往外走,王书记连忙说:“我来我来!”他也没让。
何熙这时候赶紧跟了上去,这里离着厂子大门不远,两人大步流星不一时就到了。李仲国倒是中间想叫一声,何熙却拦住了。
等着瞧着史佳林带着王书记进了厂子,而他们被拦在了外面,才停下来。
李仲国有些不解:“好不容易碰上了,怎么不叫啊!”
何熙找了个阴凉地待着:“他这会儿连行李都来不及放,着急忙慌的去看坏了的机器,你叫他也没用,他也没空搭理咱们的。”
李仲国一想也是,他是个灵活人:“要不,咱们在这儿等着,他忙完了再说?”
何熙点点头,“我就这意思。不过……不能就这么说说。那个王书记既然等了一阵了,肯定不是今天到的,他们都住在招待所,你去招待所打听一下,他们的机器怎么坏的,都是什么特征,回来跟我说。”
说着,何熙还拿了五块钱给李仲国:“买点人家喜欢的。”
李仲国接过去就说:“行,你老实在这里待着,别乱走。有事找保卫科,我瞧着不少小青年天天瞅你。眼珠子要掉出来了。”
他们李家人长得都好看,但何晴晴还是更胜一筹,比当年号称张庄镇一枝花的姑姑李红梅还要漂亮。
来这的几天,他看了看,那么大的海州厂,有人比自家妹子年轻,有人比自家妹子打扮的好,但没人能比她好看。
好多小青年都偷偷打听呢。
李仲国说完,又跟已经熟悉的保卫打了招呼,这才离开。
何熙就在原地等着,史佳林进厂的时候是上午十点半,过了中午,史佳林没出来,李仲国也没回来,一直到下午四点,李仲国才带点酒气的回来了,递给她一个油包,催着说:“中午没吃吧,赶紧吃了。”
何熙打开一看,居然是烧饼夹猪头肉,上面还切了细细的辣椒,香的何熙都有点流口水。
她连忙咬了一口,只觉得人都活起来了。
李仲国则跟她说:“我去那儿正好碰见他们一个办事员,说了半天才聊起来,他老婆是咱们方庄镇的人,中午跟他一起吃的套出的话。”
“他们是隔壁东港市的运输公司,年前从这里定了十辆t185型号的拖拉机做运输,结果这才半年就坏了五辆,说是气缸套都断裂了,他们找维修厂换过了,可没多久又坏了。这不气得不得了,找过来了。”
何熙就问:“哪里断裂?”
“凸……凸……凸……”这是个专业名词,李仲国凸了半天,有点结巴。
“凸肩部位。”何熙说。
“对对对,就这里!你真是什么都知道。”李仲国连忙点头。
何熙又问:“五辆坏了,修了以后,只有三辆再次坏了,其他两辆没问题?”
李仲国想了想:“是这样,他说这三辆都是从海州厂买的配件,那两辆因为配件不够,用的江城柴油机厂的,就没事。”
李仲国忍不住嘀咕:“这海州厂的质量也太差了吧。”
“那不是,江城厂好不了多少。主要是因为咱们国家建国的时候还没有生产拖拉机的能力,用三十年走别人百年走过的路,还有很多技术壁垒,流水线落后,生产工艺达不到,所以有很多需要磨合的地方。”
“不过已经很好了,起码能用了。就咱们村那台t-35,那会儿很多农场买回来了都不敢用,放置好几年,因为不会操作也修理不了。我们在慢慢强大。”
李仲国显然很认同的,眼睛里闪着亮:“晴晴,你说得真好。我发现你从江城回来后,不但知识增加了,见识也广了,说话很有一套,像大学生。”
何熙没来得及说话,就听见有人喊:“小史,我找你半天,你是什么意见?”
何熙回头,就瞧见史佳林就在不远处站着,一脸疲惫的说:“我们讨论了一下,目前找不出原因,还要跟技术科同事加个班。我现在回去放东西,一会儿就回来。”
王书记也不好再催促了,史佳林可是连夜做硬座回来的,连忙说:“那你赶快去,真是辛苦了。”
史佳林就大步向着门口走过来,何熙连忙站起,史佳林从门口出来,她就跟了上去,叫了一声:“史同志!气缸套你们分析出什么问题了吗?”
史佳林一下子就站住了,他看着眼前的姑娘,个子高挑,长相甜美,梳着一个马尾辫,格外的朝气蓬勃。当然,如果仅仅是这样,他不会说什么的,可他刚刚恰好听见了何熙最后几句话,觉得这个女孩真是有知识又爱国,所以并没有生气,而是问:“你想说什么?”
何熙等的就是这个时候,她连忙说:“如果五台机器坏掉,只有换了海州厂配件的三台机器再次出现故障,很大的几率是海州厂的气缸套本身就有质量问题。我有几个想法,可以跟你或者技术处的同志探讨一下。”
史佳林真是挺意外的,这女孩看起来不过二十岁,居然这么有底气?
可他不可能因为几句话就对何熙全盘托出,再说,他也不信,他们海州厂那么多大学生技术员搞不定的问题,一个这么年轻的女孩能搞定。
史佳林就说:“我不知道你找我什么事,但是我现在很忙,等我忙完了,能解决一定解决。”
何熙也不气馁,这是正常的。
她的年龄怎么看都不可能有高超的技术,这种找不到原因又必须解决的关键时刻,史佳林不可能跟她多话。
这态度已经很好了。
史佳林说完往前走,她大步跟上:“你们有没有检查止口结合处?机体止口面与气缸套凸肩支撑端面是否严丝合缝?还是有微小的角度偏差?止口端面的粗糙度是否符合规定?还有……”
史佳林猛然停住了脚。
他不敢置信的看着何熙,t185型号的拖拉机是这两年新入市的拖拉机,整台拖拉机的设计图是由国内几家大厂一起合作完成的,国内此时有多家企业生产。
每个厂的水平不同,工艺不同,外加国内真的是摸索过河,说真的这两年的毛病真不少。
气缸套断裂就是很常见的一个。
他们为此各种检查试验,就是为了找出毛病,经过全场技术科十几名同志的连夜奋战,上个月才找出了止口结合处的问题。
这不是他们不行,而是这种微小的差距压根不是他们现在的机器能够测量到的,还是老工人一点点磨出来的。
这女孩怎么知道?
他也问出来了。
何熙当然不能告诉他,自己脑袋里有个资料室,别说这个,更高深的都有。她说的是:“我在江城柴油机厂待了两年,摸索出的经验。”
江城柴油机厂的确在全国比较出名。史佳林也算信了,点点头说,“可惜不是这个,应该说这个问题解决后,我们维修进行的很顺利。但是这次不是,这是最近刚出现的问题。“
何熙心里有点数:“如果不是这个,也不是安装的话,我倒是有个想法。我觉得你们可以查一查气缸套材质问题。”
“我们的材料把关很严格,并没有明显的疏松、气孔、夹渣。“史佳林显然已经将能查的地方都查到了,但此时他的态度也跟刚才不一样了,口气中不是确定,而是带着思索,“坏的每一台我都检查过。”
“我做过一个关于t185的三维有限元分析,气缸套材料是高磷铸铁,最大变形发生在缸体的上部,最大承受气温是484开尔文,如果材料完全不合规会造成你的说法,但如果仅仅是某个元素微量的变化呢。”
“你们有没有检查过每批次的材料?”
何熙说完,就发现史佳林已经陷入了沉思中,很快他扭头向着厂子里跑去。
李仲国简直无语了,“他怎么咋咋呼呼的。”
何熙就笑了,“这就是技术派的作风。行了,我们回家等着吧。“
李仲国倒是看出来了,何熙这是通过给海州厂解决麻烦,联络上了人家,他有点拿不定:“成吗?”
他妹妹的本事他是知道的,但海州厂那么大,他妹妹就学了两年,人家搞不定,何晴晴怎么能搞定啊。
何熙却回去休息去了,她在四月天里站了一天,也累坏了,回去倒头就睡,连晚饭都没吃。
李仲国守了一会儿看着只是累了,不是生病,才放心去睡觉。
不过他心里挂着事,也睡不着,第二天一大早就醒了,帮着房东奶奶摘韭菜,奶奶一堆的生活经验——“春天第一茬的韭菜最好吃,嫩也有味,这个不如第一茬,也还行,今早上咱吃韭菜炒鸡蛋卷饼。”
李仲国应着就听见咚咚咚跑上楼的声音。
奶奶就说:“这大早上的,着急忙慌的出事了吗?”
然后就听见大门被砰砰砰的敲响了,“您好,王奶奶,我是销售科的史佳林,我想问一下是不是有一个小姑娘和一个二十多岁的小伙子借住在您家?我有重要的事情找他们!”
李仲国不敢置信的站了起来,椅子哐当一声倒在地上,他都没察觉,他只觉得自己这妹妹真是……真是神了!
史佳林居然真找过来了!
这可是海州厂的销售员啊,他早就听老七说了,这些大厂家里的销售员都是香饽饽,别的企业求着巴结着,眼睛高着呢。
当然,来了后他就发现,其实老七说的不对。
海州厂那么大,他见得人都挺好的,客客气气。只是规矩也大,这位史佳林下午明显不相信他们,这会儿居然真找来了!
这是他家晴晴说对了!?
王奶奶瞧着他那副惊讶的样子还担心呢:“你们没干什么事吧,这个小史平时文文静静的,怎么这么着急?”
李仲国是满心欢喜和惊讶,连忙说:“没事没事,奶奶,是好事,我们办的事儿要成了。”
王奶奶将信将疑,他们厂可没听说过可以零卖。
李仲国已经去把门打开了,史佳林正站在外面,这会儿是头发也乱了,脸也油了,黑眼圈大大两个挂在眼下,衣服也皱皱巴巴的,一看就是一夜没休息。
李仲国都吓了一跳:“史同志,你这是……”
他没说完,史佳林就露出个大大的笑容:“你妹妹呢,她说的的确是对的,我们对材料进行了比对,终于找到了气缸套断裂的原因。我得好好谢谢她!”
这真是一夜没睡就忙着工作了。
李仲国挺佩服的,连忙让他进来,不过也为难:“可我妹昨天在大门口守了一天,这会儿还在睡觉。要不,您先回去休息休息。”
史佳林能做销售员,自然是头脑灵活的人,立刻问出来:“你们是故意守着的?有什么事吗?”
李仲国张口想说,按理他是当哥的,兄妹出来应该他做主。可是这些天方方面面,都是何熙解决的,他想了想就说:“还是我妹跟你说吧。但真不能叫醒她,我妹妹身体不好,前一阵子还晕了,让她多睡会儿。”
旁边王奶奶都急死了,这两个孩子在这儿都小十天了,为的就是找人买东西,怎么人家史佳林来了,倒不说了。
睡觉有什么不能打扰的?
王奶奶站起来就说:“我去叫她吧!”
哪里想到李仲国却拦住了,“奶奶,让他再睡会吧。这才六点。”
王奶奶还想说他不知道轻重,哪里想到史佳林也说了:“奶奶不着急的,我等会儿就是了。现在技术科处理,用不着我了。”
王奶奶真是没见过这样的,一个为了妹妹什么也不顾,一个大忙人居然真愿意等,她摇摇头:“不管你们了。”
不过心里也感叹:这丫头有福气,有人护着有人疼啊。
何熙是睡着了,这身体本来挺好,但经过两年何国强家里的磋磨,就不怎么样了。外加她逃回来一路不吃饭,似乎又损耗了不少,每次一累,就要睡好大一觉才能休息过来。
所以等着她睡醒了,太阳都老高了。
何熙眯了眯眼睛才想起今夕何夕,叹了口气嘟囔了一番手机外卖平板,爬起床来。
穿好衣服她看了一眼桌子上的小闹钟:九点整。
何熙还思忖着,海州厂也算是个大厂,一晚上时间应该差不多了,按着后世对史佳林的描写,他是不会放过自己这条大鱼的。
结果一推门,何熙就吓了一跳。
王奶奶不在家,外面沙发上横躺着两个人,大概听见动静了,左边那个腾地一下先爬起来了,是李仲国。何熙看向右边,那人也坐起来了,头发乱的跟鸡窝一样,衣服皱的跟从洗衣机里拽出来一样,可饶是这副尊荣,何熙也认识,不是史佳林是谁?
没等她问,李仲国已经兴奋起来了,“晴晴,你醒了,身体没事吧。史同志说你说对了,他们找到原因了,就是你说的那个。”
史佳林也爬起来了,不过他脸有点红,毕竟这副样子让人看见了,但很快调整好了:“是,我们连夜进行了分析,的确这批材料不太一样,具体的还在测算。谢谢你啊,何晴晴同志。”
何晴晴对这个倒是有准备,没准备的是史佳林这么早就过来了,她就说:“为人民服务嘛,应该的。不过,我不叫何晴晴,我叫何熙。”
那头李仲国有点纳闷,看她一眼,不过没吭声,妹妹总是有道理的。
何熙接着说:“何晴晴是我小名,您叫我何熙就成。”
叫了人家姑娘小名,史佳林也有点不好意思,连忙说:“对不起!”他不是个善于言辞的人,窘迫的不得了,立刻换了话题,“李仲国说你们来是有事情,什么事情?如果可以帮忙的话,我们一定帮忙。”
何熙心里感叹这会儿的人真朴实,一点都不弯弯绕,她也挺真诚的说:“是这样的,我们是下属镇张庄镇小李村的,今年我们那里大旱,河水都断流了,目前庄稼都旱着。我们来是想买抽水泵。“
一听这个,史佳林就说:“可我们厂只是生产柴油机、电机,还有一条拖拉机整机生产线,并没有水泵装配线,你们找错了吧。”
何熙心想,还真是不对口,但是对口的水泵厂老支书已经问过了,根本不零卖,而且路途遥远,与其大费周章,远不如买回进行改装。
“我可以改装。我利用报废拖拉机的发动机和电机,已经改装成功四台抽水泵,如今小李村已经完全可以覆盖。是我们周边的村子,都需要抽水泵,我搜罗了整个张庄镇的废弃发动机,也只有三台了,压根不够,所以才来找你们。“
史佳林点点头:“何熙同志,你的想法我懂了,我回去跟我们科长汇报一下,正好中午科长要请你们吃饭,到时候一起谈,你看可以吗?”
何熙倒镇定,李仲国有些讶异:“请我们吃饭?”
“对啊,何熙提出的问题,帮了我们大忙了,请吃饭是应该的。中午我来接你们。”说着,史佳林就拿起了放在一旁的皱巴巴蓝色外套,“那我先去厂里。”
临走前,他还深深地看了何熙一眼,“何熙同志,我会努力帮忙申请的。另外,昨天你找我的时候,我态度不好,我为我的无知向你道歉。”
说完,他就跟一阵风似的,跑了。
李仲国倒是觉得他不错,笑着说:“他脸还红了。你说是羞愧的,还是不好意思了?”
何熙没当回事,扭头叠沙发上的被子,李仲国就不说了,转而问:“为什么叫何熙啊?”
何熙就说:“何国强是江城柴油机厂的副厂长,他老婆方美云的父亲和哥哥都是这个行业的,而且混的不错,也就是说他们家在这个行业有话语权的。如果让他知道我在干这个,阻止怎么办?都是一个行业的,抬头不见低头见,人家说不定卖他面子,到时候我就惨了。不如改个名字,让他不知道是我。”
李仲国是没考虑到,一听也慎重的点点头,“也是,靠别人善良不如靠自己谨慎。那以后出门我们就叫你何熙。哪个熙?挺好听的。”
何熙笑着说:“四点水的熙,光明、明亮、兴盛的意思。”
这是何熙去世的妈妈给她起的名字,希望她一辈子如太阳般明媚。何熙很喜欢。
李仲国又念叨几遍,将这个字记住了。
等到了十一点半,史佳林就过来了,不过这次,他应该是洗漱过了,头发干干净净整整齐齐,脸上也清清爽爽,连夜长出的胡子茬都刮干净了,穿了件白色长袖衬衫,看起来文质彬彬。
一开门他就笑了:“你们准备好了吗?我带你们去饭店。”
到了楼下,才发现居然开了辆小车来,车上还有位司机,一见他们就从驾驶室下来,打了声招呼:“你们好,我是司机小张。”
史佳林才说:“这是厂长的司机,听说你们解决我们的大问题,厂长就说必须好好招待,所以连司机都派来了。上车吧。”
他说着,就开了小汽车的后门,何熙还好,上千万的地铁都坐过,这会儿的吉普自然很镇静。
她习惯性的瞄了一眼型号:jc212
这是70年代最普遍的干部乘坐车辆,性子野,排量大,一直到80年代中期,stn进入夏国,才被取代。
是很多人对汽车的初代记忆。
何熙很自然的过去,倒是李仲国有点束手束脚,不知道该怎么办。何熙就碰他一下:“你上这边,我去那边。”
等着李仲国上去后,何熙帮忙把门关了,才到了另一边,史佳林倒是想帮她呢,她笑眯眯的说:“不用,谢谢。”
史佳林倒还好,他觉得何熙真是见多识广,连t185那么难的问题都解决了,对汽车很镇定那不是正常吗?司机小张倒是看了何熙好几眼。
他们一路直接开出了厂区,往着市内开去,史佳林扭头解释:“本来是我们销售科主任霍知松和技术科主任郑文华请你们吃饭的。没想到徐厂长知道后,就说也要参与。他中午在市里的饭店有个招待,就一起定在了这里。”
何熙一听就明白了,徐厂长想见她,但是她又不是重要到可以推开一切,就一起见了。
这太正常了,所以她也不见怪。
就是……霍知松让何熙略微皱了皱眉,她如果没记错,何晴晴救了的那位也姓霍,叫做霍君。而他的爸爸,就叫做霍知中,就差一个字。
都是一个行业的,别是一家人吧。
倒是在江城。
何国强一下班,就瞧见方美云推着自行车在办公楼下等他,他略微有些不高兴,皱眉说:“有事回家说,你等在这里像什么?”
方美云也知道不像样,不过她有她的理由:“你侄子什么时候走?”
何国强一听是何安的事儿,也不愉快——前几天,何安突然来了江城,敲了家门,问起来,他就说是何晴晴回去了,他爸不放心,让过来问问怎么回事。
何晴晴的事儿,何国强也觉得过分了,哪里好意思跟侄子说,就含糊了:“就是小事,她闹脾气,不用管,让她在乡下待一段时间,受不了就回来了。你既然来了,住两天玩玩就回去吧。”
哪里想到,何安倒是住下了,却不准备走,总是打听:“她现在可厉害呢,我爸都被她骂了好一顿,我哥也是,家里还赔了小猪仔给她。她还威胁我们,大伯,究竟怎么回事啊?”
何国强也没想到何晴晴这么厉害,他没养过这闺女,不过相处了两年,是个绵软老实的性子,要不是方美云这事儿弄得太过分,她也不会跑了的。
所以,何国强根本不信,也不解释,可何安不走啊。
何国强倒是没事了,但何晴晴走了,家里收拾做饭洗衣服都是方美云的活,伺候老公孩子她愿意,何安她就不愿意了,推着车子就说:“他住了那么久了,差不多该回去了吧,你买张票送走,我可受不了了。”
何国强可不想落人话柄:“这孩子不错了,在家里做饭洗衣的,都不闲着。你不说不比晴晴差吗。”
方美云哼道:“他是面憨心精,老打听晴晴的事儿。”
一听这个,何国强就批评她,“你也知道丢脸,你别干啊。那孩子不是说好了,当几年保姆,等着芳菲嫁出去了,就给她找个下属厂的工人,远远嫁了就行了。你怎么就安排了个残疾人?怎么说那也是我闺女。”
方美云也有点后悔,何晴晴就跟个面团似的,怎么捏都没脾气,那会儿她救了霍君,霍君又是给她送课本,又是要帮她读书,可霍君是自己给何芳菲相中的丈夫?
凭什么便宜了何晴晴?
偏偏何晴晴比何芳菲漂亮、懂事、能干、温柔,又有救命之恩,真要比起来,除了学问家庭,何芳菲比不过。
但霍君不嫌弃何晴晴没学问,这一点就不行了。
至于家庭,何芳菲是何国强的女儿,何晴晴也是,说到底,没什么大区别,霍家又不需要他们提携!
那真是没点胜算!
为了女儿,方美云就下了决心,找人给何晴晴介绍了个残疾人,逼着她嫁人。她以为何晴晴傻不拉几的能愿意,谁知道,她跑了!
方美云想到这里,就觉得自己办错了两件事,下回要注意:一是看走眼了人,以为是个老实人,其实心里精着呢,就是做出的样子。二是不该找个残疾人,家里条件好又怎样,有霍君比着,差太远。
现在她后悔不是后悔让何晴晴嫁人,虽然没嫁成,但目的达到了,何晴晴跑回老家,再也不回来,跟霍君成不了。
她是后悔让何晴晴来江城,真是引了狐狸精上门了。
所以,她这道歉也不真诚:“我也是被骗了,那孩子在我面前挺好的。”
何国强往前走,方美云也不知道他信了没信。可不信又怎样?何国强是靠着她爸爸上位的,虽然她爸退休了,可她哥可是蒸蒸日上,何国强不能拿她怎么办?她就故意提了一嘴:“我爸也说,何国利做着生意别总来,影响不好,过几天任命就下来了吧。”
一提这个,何国强就有点不安,“老霍没打电话来。别是有问题。”
霍知中就是机械部的,按理他消息最灵通,该报喜了。
“不可能,除了你还有谁合适?你还是厂女婿,看在我爸的面上也不会是别人的,放心吧。”
何国强想想也是,点点头,“也是。”
方美云就笑了,试探道:“既然明天要走,那我去买点东西捎回去,别让何安空了手。”
她给了台阶,何国强又走了几步,终于点点头,“你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