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第 18 章 打击

第18章

光洁如洗的大理石地面上掉落着砚台的碎块,陆瑶珂由着玉霜擦了血,而后用帕子按着伤口蹲了下来。

陆瑶珂捡起一块,拿在手上细细端详。砚台不轻,可从断裂处来看,石质粗糙,质地与肇庆端砚相差甚远......况且真正的端砚,怎么可能一摔就碎了?

这根本不是肇庆端砚。但没摔裂时瞧不见里面的石质,却因此而被蒙骗了过去。

如此拙劣的手脚,却在她眼皮子底下隐藏了过去。

做这事的人,分明是不怕被查出来的,这砚台用的虽慢,但懂砚台的人只要一用就会看出有问题,被发现是迟早的事,冒着这种风险,获利却是一次性的,说明这人并非是单纯地想要借此贪些银两......

陆瑶珂忽地倒吸了一口凉气......这人是想要把事情栽赃到她头上!

是以他不需要瞒过所有人,只需要瞒过她就好了。

陆瑶珂脑海中闪过李管事那日递上册子的样子,这册子若要动手脚,只能是李管事,也就是说砚台一事是他一开始就设好的局。陆瑶珂才接手知新斋没多久,关于砚台一事她手里什么证据都没有,甚至连采办册子最终都是经的她的手,到时若是被人发现了这事,她定是百口莫辩。

更何况李管事在知新斋这么多年,好端端地突然做出这事,届时只凭陆瑶珂一句猜测,众人怎么会信?

还有一种更糟糕的可能,如果背后那人最终的目的是扳倒她,最聪明的做法是让李管事认下此事,再在老太太面前供出她来,众人便会以为李管事是受她胁迫才这样做......这样一来,二人私下串通贪污拨款的罪名就完美成立,甚至会让她毫无反击的余地。

陆瑶珂后背一阵发凉,若不是今日刚巧瞧见了这砚台的虚实,恐怕没多久她就要被人赶出知新斋了。

虽然如今被赶出知新斋,反倒帮她远离了齐荀,但很明显这并不是背后那人最终的目的,那人想把自己永远赶出侯府......陆瑶珂甚至已经猜到了背后那人是谁。

林表姑看见血受了惊吓,好一会儿才缓了过来,再朝陆瑶珂看去,却见她只呆呆地蹲在地上,心里只觉她应当是被砸傻了。

大夫由小厮带着进来了,林表姑趁乱匆忙离开了这里。

廖云珠也被吓得一直在哭,身边的丫鬟是极有眼色的,也悄摸声带着廖云珠离开了。

云祺还处在方才的震惊中,没注意到云珠已经走了。刚刚云珠朝她扔东西过来,她还没反应过来,就瞧见陆姨娘的身影挡在了她前头,再下一个画面,就是看见陆姨娘捂着流血的伤口蹲了下来。

鲜血在她白净的脸上实在太为醒目,云祺忍不住捂上了双眼。

她不喜欢陆姨娘,这一点是毋庸置疑的。此时此刻陆姨娘对她的好,更让她觉得羞耻,陆姨娘可是抢走父亲的人啊。

......可她为什么第一次很想靠近陆姨娘?

陆瑶珂由大夫看过后,给哥姐儿们安排了别的先生,方才出了学堂,临走前她看了一眼云祺,云祺呆呆对视了一瞬,把头扭到了别处。

陆瑶珂心中一揪,眼睫颤了颤,转身离开了。

很快,消息传到了齐荀耳边。

“主子?”庞庆候在一旁,有些摸不着头脑。方才他说完陆姨娘的事情后主子就一直站在窗边,背对着他一言不发。

半晌头顶才传来声音:“......她当真这么说了?”

庞庆愣了愣,一时有些不明白自家主子说的是哪句,回道:“咱们的人守在外头,听得不一定准确,您若是想知道,我再去问问......”

“不必了。”齐荀静静凝视着窗外,“......去取一副上好的金疮药送过去。”等庞庆领了命走到门口,齐荀又突然转过身:“罢了,把药取来,我去送。”

陆瑶珂回去后便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许是方才过于紧绷,回去后才模糊觉得疼。本想打起精神想想如何解决砚台这事,结果喝完药汤后便支不住了,索性屏退了下人回了卧房。

卧房燃着炭,窗开了半扇,玉霜候在陆瑶珂床榻边亦是昏昏欲睡,这时一阵冷风吹过让她登时清醒了不少。

在暖意融融的屋里,这风倒不让人觉得冷,反而让人觉得凉快。玉霜也没打算起身关窗,是以也没注意到身后的黑影逼近。

直到身后传来一句低沉的声音,她才猛然一惊转过身,不由自主就要尖叫出声,却被那人瞬间用布条堵住了嘴。

来人正是齐荀。

齐荀眉尖凝了雪,凌厉的眉眼更让人觉得冷。身上连大氅也没披,只穿着一件单薄的锦色直裰,却依旧气势凌人。

“我来看看她,你不要出声。”

玉霜瞪大了双眼,回过神后才慌乱地点了点头,自己将布条取了出来。她知道现在叫出声无异于在害主子,她亦是怕极了现在的齐公子,当下不敢轻举妄动,只好站在一旁盯着,如果他当真做出伤害主子的事,大不了就鱼死网破。

齐荀缓步走到床榻前,一手轻轻掀开床帐。

陆瑶珂睡得很沉,额头的伤口已经敷了草药,脸上的血迹也已经被清理干净,脸色却苍白了许多。她如墨的双眸一向波澜不惊,像是藏着许多不能言说的秘密,而这秘密似乎又让她竖起高高的戒备,当这双眸子闭上的时候,齐荀才觉得离她近了一些。

齐荀想起方才庞庆传的话。

他一直没有派人去调查陆瑶珂这些年在侯府的过往,他不想听,如今却还是没能逃过。

......究竟一个什么样的人才值当她这样去维护?安庆侯拥有了她这么多年,难免会在她心里留下痕迹,但他却没想到,安庆侯在她心中的分量,似乎比他想的还要重。

今日之前,他一直以为陆瑶珂没有心,她欺骗他,欺骗别人,人生之中从没有任何真挚赤诚的时刻。

可原来她不是没有心,只是不愿把心放在他身上。

齐荀紧攥纱帐,一双幽深的眸子静静看着床上的陆瑶珂。

陆瑶珂沉沉睡着,没有血色的唇瓣时而抿住,看上去无辜极了。齐荀胸口又痒又怒,似有一只爪在他心底慢慢挠。

自打重新遇见她的那日起,他就一直存了报复的心思。她折磨了他那么多年,放她这样安稳度日,齐荀自问做不到。为了惩罚她背信弃义,他想尽了折磨她的法子。

但陆瑶珂如愿来了他这里后,他手软了。

这么多年来,他第一次对背叛自己的人手下留情。抱着她入睡的夜晚,他时有恍惚,仿佛只要他忘掉那些痛苦的回忆,过去的美好就会重新回到身边。

可时至今日,齐荀才明白,那些原先只属于他一个人的美好,陆瑶珂似乎早已给了别人,而那个人才是她无数谎言之下的、唯一珍贵的回忆......他又如何比得过一个已经死了的人?

以前他发了疯一样想知道,做梦都想剥开陆瑶珂的心看看,看看她究竟为何如此心狠,毫不留情弃他如敝履,到现在他才明白......有些东西原本就不属于他。

漆黑的眸底翻涌起巨浪,满腔怒火皆化作虚无,巨大的无力感淹没到头顶,最终化作喉间的一抹苦涩。

齐荀松开手,缓缓放下了绡帐。

风吹动绡帐的声音响起,床榻上的陆瑶珂不安地皱了皱眉,模糊地睁开了眼。

她无力地掀起床帐,却看到玉霜呆愣地站着,陆瑶珂顺着她的视线看去,只瞧见开了半扇的窗户,冷风飕飕吹了进来。

“......主子,他来过了。”

陆瑶珂几乎是一瞬间就意识到玉霜说的是谁,下意识检查了自己身上的衣裳,心里才放松下来。

“他来做什么?”陆瑶珂面上已经恢复了平静。

玉霜这才回过神,将药膏递了过去:“只站在这儿看了您一会儿,然后给了我药膏后就离开了......说是舒痕膏,您每次用过药后涂上就好了。”

陆瑶珂拿着药膏端详了片刻,而后给了玉霜淡淡道:“收起来吧。”

次日没看到三夫人兴师问罪,陆瑶珂越发确认了砚台一事的背后主使,三夫人若不是有所筹谋,不会这么沉得住气。

陆瑶珂昨夜没去找齐荀,庞庆早先便来说晚上不用过去,许是齐荀看见她受伤大发慈悲,便饶了她一个晚上。

转念她又觉得是自己想多了,像齐荀这么心狠手辣的人,定是自己刚巧有事才没叫她过去。

知新斋前院,站在学堂门口等待上课的齐荀打了个喷嚏。

齐荀面色阴冷,眉间微微皱了皱,昨晚他似乎并没有着凉?

上课的钟声响起,齐荀微微摇了摇头,正欲转身走进课室,抬眼却瞥到不远处一道身影走近。

那人身材瘦长,衣着素色长衫,跟着引路的小厮快步走在雪地中,脸上还带着焦急之色。

齐荀双眸微眯,脚下的步子停了下来。

是那日回春堂的大夫。

昨日陆瑶珂才受了伤,今日这人就来了侯府,天底下哪有这么巧的事情?

齐荀眸色一暗,掩去眉间的戾色,转身大步跨入了学堂。课堂上,方才的身影在脑海中挥之不去,齐荀听着台下的朗朗读书声,指节一下一下地敲着桌案。

后院旧园内,陆瑶珂倚在卧房的红木雕漆塌上,窗扇都完全打开,对面院内的青竹挂了雪,银白轻点翠绿,瞧着眼睛都舒服了不少。

冷风迎面吹了过来,陆瑶珂不禁一颤,端起冒着热气的茶盏咽下一口,身子顿时暖了不少。

玉霜绕过屏风走了进来:“主子,前头传了话来,魏大夫已经到知新斋门口了,说要来瞧瞧您。”

魏大夫......她倒是有好些日子没去回春堂了。

“快请进来吧。”

片刻后,陆瑶珂换好了衣裳,依稀听到院里传来说话声,似是魏大夫问了玉霜什么,玉霜答:“主子一切都好,劳烦魏大夫上心......”魏大夫的话听不真切了,语气却有些焦急。

莫非是魏大夫从哪处听说了她受伤的事?陆瑶珂没再多想,关了窗扇起身出去相迎。

一刻钟后,卧房的窗扇忽然嘎吱响了一声,凛冽的冬风呼呼灌了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