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第 15 章 搬家

第15章

傍晚,伫春院内。

三夫人半躺在云纹花梨紫檀的摇椅上,精明的双眼半阖着。摇椅后的兰姨娘垂着头,正轻揉三夫人的肩头。

“……那位陆姨娘如今都住进知新斋了,你可听说了?”

摇椅上三夫人的话语传来,兰姨娘顿时吓得手下一抖。

三夫人依旧合着眼,涂着大红口脂的唇一张一合:“先前听你说陆姨娘是小家子出身,不值当放在眼里,我倒是被你迷了心窍,信了你说的话——”说着猛地睁开了双眼,支着小臂起了身。

一旁侯着的丫鬟赶忙扶了上去,三夫人扶了扶头上的发髻,面色阴沉地走到了兰姨娘面前。

兰姨娘愣在原地,后背已经出了一层冷汗。如她料想的那般,下一刻针扎般的疼痛落在身上。

熟悉的刺痛反复折磨着她,兰姨娘终于忍受不住跪倒在地,三夫人冷笑了一声,将鎏金点翠玉簪重新插回发髻,坐到榻上用茶。

“……想出法子没有?”

兰姨娘捂着小腹上的那处伤口,脑海中闪过陆姨娘那张美丽清冷的脸。那张脸初见便让人惊心,眸子深处沉静止水,她一看就知这人绝不简单。

“夫人容我再想想……”

“想?!”三夫人的声音突然尖利,“人都已经住进知新斋了,你连个应付的法子都想不出来!”说着朝身侧的大丫鬟看去,“红月,去把三少爷的吃食断了,等兰姨娘什么时候想出来再续上!”

“夫人!”兰姨娘瞬间六神无主,蹭着地面仓皇爬到三夫人脚跟前,三夫人露出厌恶的神色,却使了个眼色拦下了红月。

“夫人!陆姨娘再怎么折腾也不过是个姨娘!眼下最紧要的可不是这个!”兰姨娘慌忙凑上前,“这会儿马上就到年关了,国公府小女就要来了,夫人应当把心思用在那上头,大少爷的婚事才是如今三房的头等大事......”

三夫人面色一变,斥道:“闭嘴!你是什么身份?也敢谈论渊儿的婚事,我只问你怎么把那个狐媚子赶出去,你若是没有主意,你儿以后的日子也别想好过!”

三夫人气得抚着胸口,她自然知道兰姨娘说得是有道理的,但这口气她实在是咽不下去。大夫人明明知道她这些日子日日去给老太太请安,为的就是想让老太太松口,允她接手知新斋,却偏偏在这个节骨眼上推出个陆姨娘,断了她的路。

“夫人,奴婢这里倒有个法子。”

三夫人正想着,角落里突然传出声响。三夫人疑惑地往墙角看去,才发现说话的是一个身形瘦弱的丫鬟。

三夫人倒不记得自己房里还有这么个人,不禁皱了皱眉。一旁的红月忙制止道:“这哪有你说话的份!”说着就要抬手轰她出去。

“慢着。”三夫人突然开口,细细看了一眼角落的丫鬟,才又道,“你叫什么名字?”

那丫鬟生得俊俏,一双眼珠黑溜溜的,看着胆怯,说起话来却大方得体:“小的叫明鸢,原是在小姐身边传话的,夫人您瞧奴婢机灵才把奴婢留在了伫春院,在院里也有三年了。您平日里事忙,瞧着小的脸生也是自然的。”

听她这么说,三夫人模糊记起几年前自己似乎的确收了这么个丫鬟,抬眼向红月确认,看到红月点了点头,心里便生出些兴趣。

三夫人把那丫鬟叫到跟前,遂开口道:“你方才说有法子,为的可是知新斋的事?”能在她房里候着的,都是红月精挑细选过的,若是背景不干净,断断是进不了她的房的。

明鸢低着头,听到这话心里却是一喜:“不瞒三夫人,家兄今年刚迎娶进门的嫂子是柳县出身,上次奴婢家去时偶然听她说起李管事,才知那李管事竟是我家嫂嫂的亲舅舅!奴婢私下觉得,有了这层关系,让李管事帮着做些事倒是不难......”

三夫人眉心一动,抬眼朝红月看去,似是在向她确认这话是否属实。

红月凑到三夫人耳边悄声道:“李管事原先的确是在柳县的庄子上做活,后来被大夫人瞧中才入了府。”

三夫人心下了然,有路子总比没路子好,这丫鬟说的是不是真的,且让她试试就知道了。

明鸢也知道仅凭自己这话很难让三夫人信服,遂又道:“李管事虽在侯府许久,在知新斋也极有威望,但听嫂嫂说,她这个舅舅极为贪财.......夫人若是有意,我可想法子引李管事见您一面。”

跪在地上的兰姨娘一直捂着肚子没有出声,听完这话咬了咬唇,终究没再开口。

三夫人掀起茶盖吹了吹,心里琢磨了半晌,方才点头允了。

次日,知新斋旧园内。

三间房都已洒扫完毕,夕阳的余光透过窗扇投进屋内,陆瑶珂坐在窗下的竹制圈椅上,手上有一搭没一搭地轻敲茶盏。

“主子,您要的书都已经着人搬到西次间了。”玉霜掀起珠帘进了屋,边说边拿起桌上的茶盏喝了个精光。

昨日玉霜听到她要搬来时还极力反对,这会儿却是样样都办得尽心尽力。

“你且歇着吧。”陆瑶珂开口说罢,又看到玉霜脸上愁色浓浓。她搬进这知新斋,旁人都纷纷猜测她想长期占着这知新斋的掌事权,唯有玉霜知道她搬进来的真正原因。

陆瑶珂摩挲着茶盏,又想起昨日她在大夫人面前提起这事时,大夫人的反应。

大夫人自然是惊讶极了的,面上却没显露什么。陆瑶珂也料到大夫人不会拒绝她,毕竟大夫人想拿她当靶子,她这个举动亦是吸足了三夫人的火力。

她一开始就知道搬进知新斋不难,难的是如何在众目睽睽之下满足齐荀的要求。

陆瑶珂揉了揉眉心,一时觉得有些烦闷。她现在的住所正巧和林表姑相邻,两座院子仅一墙之隔,墙中还开有一扇月洞门。严格来说,是一座院子分割成的两处住所。

正房地势高,从房内的窗扇往外看去,对面林表姑的院子一览无余,反之亦然。

这会儿天还没黑,林表姑还坐在院里的紫藤架下品茶看书,陆瑶珂收回视线,思索片刻后把玉霜叫到身边吩咐了几句。

玉霜面色有些难看,压低声音阻拦:“主子!一次两次还行,若是日日这样,您这身子还要不要了?”

“你只管照我说的去准备。”陆瑶珂淡淡道,纤长的眼睫缓缓垂下,掩住了双眸。

当晚,陆瑶珂等到对面的灯烛灭了,方才提着灯往外走。

这会儿已是三更天,知新斋的后院漆黑寂静,前几日下的雪也早化了,陆瑶珂走在路上发不出半点动静。

庞庆身手极佳,远远地便听到有女子走来,确认过来人后才转身进屋通报,床榻上的身影只闷闷嗯了一声。

庞庆不知所以地挠了挠后脑勺,出去后才请人进了屋。

屋内没有点灯,陆瑶珂依着月色小心翼翼进了内间。里头安静极了,几乎可以听到薄纱帐幔后那人平稳的呼吸声。

陆瑶珂越走越近,脚下的步子越迈越小,心底如擂鼓般怦怦直跳。磨蹭了好一会儿她才走到床边,床榻上那人一直毫无动静,想来应当是已经睡了。

陆瑶珂屏住呼吸凑到前去仔细瞧了瞧,看到床榻上的身影一直没有动弹,方才轻吐了口气,紧绷的身子终于放松了一些。

今日她来得确实晚了些。但是想躲过斋里的其他人,她只能选择这个时间过来。不过这样也好,她倒也不用直接面对他。自打知道那日翻墙进书房的人是齐荀后,她每次一瞧见他总是忍不住发怵。

陆瑶珂心里思索着,甚至已经计划好今晚守在床榻外,全然没注意到床幔后一段细长如玉的指节伸了出来,悄无声息掀起了帷帐。

“你想站到什么时候?”

冷冽的声音让陆瑶珂不禁一抖,登时回了神。月凉如水,透薄的帷帘从纤长的指节中滑落,像月光穿过,转眼泄了一地。

“......我还没梳洗。”

陆瑶珂有些慌张,她来之前其实已经梳洗过了,甚至换过了洁净的衣衫,但此时心底里却希望那一刻来得再晚一些。

床上那人没说话,只传来窸窸窣窣的动静,不过下一瞬帐帘掀起,那人已经坐在了床榻边,冷峻的双眸直端端看向她。

“我不介意。”

不介意什么?陆瑶珂微微一怔,方才反应过来自己刚刚说的话意味不明,惹了他误会,脸上不由得发起烫,颇有些不自然地清了清嗓子。

“怎么?想让我抱你上床?”齐荀神情冷淡,不知道为什么,这话从他口中却让人说出听不出半点戏谑。

“不、不必。”陆瑶珂匆忙在离那人最远的床尾处坐下,褪去了鞋袜和外头的衣衫。今日她特意换了一件对襟双排盘扣的里衣,将她从头到脚包裹得严严实实,连脖颈处都露不出丝毫缝隙。

这会儿屋内燃着暖炉,她却是觉得有些热了,方才洗的身子就又出了一层薄汗。

齐荀已经躺回了塌上,陆瑶珂抱着双脚战战兢兢上了塌,甫一掀开帷幔,那人雄浑的气息便扑面而来。她怔了片刻,隐约看到齐荀睡在外侧,遂转身摸索着往里头爬去。

这张千工床很大,为了绕开齐荀,陆瑶珂蹭着墙一点点挪动,等摸到丝绒绣荷枕时,她的胳膊都已经微微发麻了,可在触碰到绒枕时她还是犹豫了一瞬。

齐荀原先不喜睡软枕,她清晰记得原来她亲手做给他的锦枕和荷包,都被他一并丢弃在了屋外。那段日子齐荀许是家里出了事,来上课时日日眼下乌青,为了让他睡得安心一些,她特地去庙里求了符缝进锦枕和荷包里。

幼时她不懂女红,针法笨拙,为了做荷包和锦枕熬了好几个大夜,最终却只换来他一句:“我睡硬枕睡惯了。”

陆瑶珂不由自主将手放上了绒枕,细细抚了抚,枕上的刺绣针法精密,一摸便知是上等的绣艺。陆瑶珂眸底微动,侧了侧身准备枕上去。

下一刻,一只长臂忽而将她搂了过去,陆瑶珂躲避不及,失去支撑掉入那人怀里,脑袋不受控制重重撞到了一处坚硬,头顶随之而来一声闷哼。

陆瑶珂慌乱地想要抬起头,却被一只大掌紧紧搂住额头,齐荀忍着疼将小人抵在怀里,闷声道:“别乱动。”

陆瑶珂被齐荀翻过身用力抱在怀里,脑袋紧贴在他的胸口处,唇瓣也被胸口堵住,憋得实在喘不过气,身子就不由自主地挣扎起来,口中还发出呜呜地声音。

齐荀下颌才疼过劲,怀里的柔软就磨得他身下一阵燥热,手上不由松了劲,陆瑶珂终于得以喘息。

漆黑的夜里,陆瑶珂小口微张,唇瓣因为挤压而变得缨红,她颤抖着微微仰头,额上的汗打湿了发丝,几绺刘海湿嗒嗒贴在脸上,勾勒出她细嫩的脸庞。

齐荀挪开视线,覆在纤细处的大掌微微发烫,喉间不自觉滚了滚。

陆瑶珂缓过气后才知自己撞到了齐荀的下巴,却不打算说什么,只是身子却更僵硬了,待在他怀里动也不敢动。

齐荀身形很宽大,臂膀虽不如常年在战场上的侯爷那般宽厚,却也比常人魁梧不少,和当年那个清瘦书生已然不是一个人了。

坚硬如铁的臂膀固若金汤,怀里的温度又越发烫了起来,陆瑶珂当下热得后背冒了汗珠,方才晾干的手心现下又变得黏腻。

陆瑶珂悄悄动了动小臂,见罩着她的那身影没什么动静,只当他已是睡着了,遂又大着胆子缩了缩脑袋,一手轻轻抓起他的衣袖,想从他的怀抱中逃出。

谁成想刚费尽力气把他的胳膊抬起,就见头顶的黑影猛地翻起将她压在身下,浓烈滚烫的气息袭来,低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不想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