躺在地上昏迷的张老四,浑身都在颤抖,好像随时都要坐起来。
在张家嫂子惊恐目光的注视下,那一层铺在张老四身上的铜钱,好像变成了轻不着力的纸片,在门窗缝隙所漏过的微风下,轻轻挪动了一下,很有那么几分立足不稳的意思。
刘羽在外头察觉到异样,悄悄来到厨房,正好看见这奇诡的一幕,心中不禁想起,来时守敬道人的教导。
“那阴物身怀嫁怨之气,一定会用摄魂之法来吸食男子精气。”
“因此在入夜之前,你要将受害人抬离中堂主卧的地方,远离女鬼法力影响最大的地方,再用铜钱压身,借阳气稳住神魂。”
“师父,那只女鬼法力高深,这样也镇不住怎么办?”
“那就没办法了,只能让他的亲人点一盏灯,试着大喊生辰八字,用受害人心中亲情,也许可以留下他的神魂不被摄走。”
虽然严格按照守敬道人的教导,可张老四栖身的厨房,距离女鬼施法区域挺远,可是那些铜钱依旧有镇压不助的趋势,片刻功夫就散落了大半,余者也都仅仅压住了被角,十分岌岌可危。
就在张家嫂子准备执行刘羽留下的那套叫魂方案之时,被子上许多立足不稳的铜钱忽然静止不动,似乎是暗中施法之人用光了耐心,放弃了摄魂。
她大松了一口气,刘羽眼见这边守住了嫁衣阴物的第一波攻势,正要再悄悄赶去堂中卧室备战,却见一直躺在被褥中的张老四,嘴边不知何时露出一抹痴笑。
这抹笑容再刘羽的眼中,杀伤力堪比恶魔的微笑,因为这种异状就算再笨的人也看得出来,那女鬼好像直接对张老四懂了什么手脚!
这一段,师父守敬道人可没有教过他啊!
刘羽心头发紧,一手按在雷击桃木剑上。
气机交感间,有一丝酥麻的热气,从剑身上的焦痕反馈于掌心。
他全神关注着张老四的动静,打算一个不对劲就出手护着母女三人先走再说。
修道之士遇到一些道行高深的精怪阴魂就是这样,再经验丰富的饱学之人,也无法预料到所有的情况,遇到这种经验之外的东西,只能临机处理。
终于,昏睡中的张老四抖动了一下,然后手脚缓慢又僵硬的掀开了身上的被子,掉落的铜钱叮当一地,在寂静的夜里尤为刺耳响亮。
张老四神情呆滞,双眼紧闭,可眉梢嘴角南无痴傻的笑意却越来越明显,在静得只有呼吸声的厨房里,他浑身僵直如牵线木偶般直立起身,朝着门口一步步走去。
“张老四!”
在这诡异到足以叫人窒息的气氛当中,忽有一声尖叫划破了所有低语的风声,张老四脚步顿了顿,闭着眼睛望向发声之处,脸色宛如一具了无生气的死尸。
“张老四,余杭府人士,庚子年亥时.....”
张家妇人不敢直视形神诡异的丈夫,抱着两个女儿闭上眼睛大声将生辰念出,两个女儿也断断续续跟着一起念诵。
三个女人恐惧带有抽泣的诵念声,使得张老四木那的脸上显出几分茫然,朝着门口挪动的脚步也就此停了下来。
看的刘羽一阵唏嘘。
他初入道,许多玄奇的制鬼法术根本就无从学起,因此师父教他的很多东西,都于道术没什么关系。
就比如张家母女三人此时正在用的叫魂,其实是脱胎自民间七日守灵,阴魂回家面见亲人最后一面的办法。
假如受害之人心中亲情观念淡漠,是个对家庭不负责,不闻不问的主,那这个办法一点用也没有,反之则有奇效。
而此时的张老四,显然就收到了这份奇效。
迷茫的神魂在妻子女儿的呼喊下,渐渐不再为女鬼所控。
天雨虽宽,不润无根之草。
厨房这边的情况稳定下来之后,刘羽也就放心的主持中堂卧室之中的布置。
于张家嫂子她们所遭遇的那点事儿相比,接下来他要面对才是真正的凶险十足。
“那嫁衣女鬼,一旦施用勾魂法术不成,定会设法进宅查探情况。
但家宅之中自有门神土地保佑,女鬼纵然道行精深,也不敢贸然进入。
这时候,你就将中堂的龙凤烛点燃,再扯块红布将鸡血朱砂线盖住,女鬼因嫁怨而死,看到龙凤烛和红布就会情不自禁的进入屋中,因为有这两件东西搭桥,门神土地都不会阻止。”
刘羽依照白日守静所言,依次点上龙凤烛又盖上红布。
女鬼的目的是张老四,但是卧室当中的真人早就被换上了草人。
刘羽特意藏身在一处与卧室正好相反的地方,目光一直在观察着卧室的帘门动静。
嫁衣女鬼一旦进入其中,刘羽立刻就撤掉鸡血朱砂线上的红布,借住土地门神的力量,阻断这个家伙的退路!
只要将她困在主屋直到天亮,然后打开屋顶让天光直接照射进来,刘羽就有自信凭借手中的雷击桃木剑,施展刺秦一剑,将其斩杀。
当然,这只是理论上的东西,实际操作起来如何,那就没人知道了。
中堂大屋一片寂静,刘羽等了半晌也不见有什么动静,不禁悄悄探出头去看外面情况。
红布遮盖的鸡血朱砂线,平平整整的没有丝毫异样,只偶尔有微风吹拂,轻轻晃动。
刘羽心中一阵疑惑,难不成女鬼道行已经到了能够压制本能的地步,这才看穿了请君入瓮的计策?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今天这个屋子的人,怕是都要活不成了。
而此时,无人看到那条由龙凤烛延伸出去的长线一头,忽然猛地下沉几分,似乎上面落了个看不见的重物,并且朝着中堂徐徐而动。
“手里金鹦鹉,胸前绣凤凰。偷眼暗形相,不如从嫁与,作鸳鸯.....”
中堂之内,忽然有凄凉的女声唱词。
刘羽浑身鸡皮从后颈到背,顿时起了一层,僵硬的转过头去。
只见中堂一对正在流泪的龙凤烛前,一个身披大红嫁衣的纤细女子,不知何时现出了身形。
她肩膀拉拢下垂,就像一具了无生气的木头架子,被打断了筋骨。
没有一丝起伏波动的红盖头下,一声声哀怨的唱词正自传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