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等待自己的五菱宏光送来的时间里,谭跃又被檀主任叫去了办公室。
“刚刚被你气得忘了正事了。”檀文斌说,“你知道我这次去国外是干什么去了吗?”
“去国外,那应该是出国去了吧。”谭跃还是不太认真,神游天外地回答问题。
檀文斌已经习惯了他这副德行,索性自问自答起来:“有个特别棘手的案子,嫌疑人需要有个辩护律师,我打算让你来。”
听到案子,谭跃的眼神收了回来,示意檀文斌继续说。
“毕竟你是我们所最擅长abo性别法的。”檀文斌把厚厚的资料拿了出来,“你先拿回去看看吧,注意不要外传,这是保密的。”
看着谭跃变幻的神色,檀文斌也明白他的内心有多震撼:“对,就是那个前段时间在A国被捕的程临,他是由国际法庭来审判的。”
谭跃不由有些佩服檀文斌的胆子,这个案子,怕是全世界都没几个律师敢接,也更无先例可言。程临,曾经的顶级科学家,后来的犯罪分子,十年来引起全球巨变的罪魁祸首,一个疯子。
他的罪名是反人类罪。
“现在他的争议很大。”檀文斌说,“我知道你也可能没胆子接。没事,不怪你。”
好拙劣的激将法。
谭跃关上文件盒:“我可以接,不过你得把向思尧给我。”
“什么?”
“昨天面试的时候,我答应了让他当我的助理。”谭跃说,“我要说话算数的。”
“行吧。”檀主任没太在意,“你对他多照顾点,我爸跟我说,他爸爸去世,妈妈也不管,还挺可怜的。。”
“去世?”谭跃反问,“你不知道……”
看檀主任难得出现的迷茫眼神,谭跃用食指敲了敲文件盒的盖子:“算了,没什么。”
直到现在,谭跃还记得十二年前,见到资助他的程临叔叔那天。
太阳很大,他们下了车,手里牵着红艳艳的条幅,上面写着“童你相聚,爱满人间——E市关爱留守儿童暑期活动”,一起拍了个照。
拍完照,程叔叔开车带他回去,他打开车门,后面睡着个四仰八叉,姿态不雅的小孩。
“向思尧!”程临说,“好好坐起来。”
但向思尧没有听话地起来,程临说“别管他”就启动了油门。
谭跃又看了几分钟,拍着向思尧发红的脸,跟程临说:“程叔叔,他好像中暑晕过去了。”
程临的表情变得有点不耐烦,似乎是耽误了他宝贵的时间,又调转方向去了医院。
谭跃掐着向思尧的人中,又把向思尧抱出来送进医院,好在没什么大事,向思尧很快醒了过来。
程临却准备要走了。
他把十几张红色的钞票塞给谭跃:“叔叔有事先走了,你帮我看一下他。回去的地址他知道,你们打个车。”
那么不耐烦,实在让谭跃不明白,为什么向思尧的父母离婚的时候,会是这位父亲拿到抚养权。
他也问了向思尧这个问题。
“我妈有外遇了,我说我跟你过去干嘛。当小拖油瓶不太好吧。”向思尧喝着水,“反正跟我爸也共处不了几天,他成天都在实验室根本不回来。”
他原本以为没什么的,反正暑假一过,程临就会把他送去全寄宿制的学校,哪知道母亲刚走没多久,自己就这么丢人地晕倒在车里。
看谭跃没说话,向思尧用没打点滴的那只手去抓谭跃的袖子:“要不然你自己去玩吧,我等会儿一个人回去就行。”
他又把那十几张钱分成两半,推给谭跃一半。
“以后不要一个人坐在车里,起码开个窗。”谭跃说,没有拿钱。
跟谭跃认识的第一天,向思尧没有打车回家,他们走回去的路上,先要了两个冰淇淋,再要了两个冰淇淋,最后买了两瓶汽水。
然后吃了四个冰淇淋和两瓶汽水的向思尧,又掉转头,回了医院。
下班之前,谭跃让向思尧等等,说晚上去跟客户吃饭,让向思尧陪着一起。
向思尧在楼下等着,一辆破车停在他面前,他没在意,一直到车窗摇下来,露出谭跃的脸。
“怎么愣着?”谭跃冲着向思尧抬了抬下巴,“上来吧,这才是我真正的车。”
向思尧不是很明白,谭跃怎么能把这句话说出一副三年之期已至前来打脸的气势,毕竟他虽然看不出这车的好坏,也能看到这车小得可怜,只有两人的座位,让人怀疑到底能不能上路,会不会被交警扣下。
谭跃踩动油门,车上开始自动播放音乐,听了五秒的《爱情买卖》以后,谭跃把音乐关了。
“今天见的客户叫刘诚。”为了打破尴尬,谭跃说起马上要见的人,“是个老狐狸,一点也不诚信,你小心点。”
向思尧想到谭跃这几天留下的劣迹,听到他评论别人不诚信,有点好笑。
不诚实的刘总定了豪华包间,又带来了几瓶好酒,喝着又开始问:“谭律师,我那个离婚案,真的没办法让我前妻净身出户吗?她是个Beta就算了,还出轨啊!我的绿帽子不能值点钱吗?”
“不可以。”谭跃非常冷漠地打断他,“她只是过错方,但不可能完全不分钱。”
向思尧酒精过敏,在旁边喝着茶,在忧虑如果等会儿谭跃喝醉了叫代驾,是不是需要他先掏钱,能不能报销。毕竟这才没几杯,谭跃看起来已经晃晃悠悠了,看起来着实酒量有点差。
谭跃也意识到了,端起酒杯闻了闻:“刘总,你这是什么酒,我怎么觉得有点药味?”
并不难闻,甚至还有一丝香气,不过实在劲有点大。
刘总一愣,把酒瓶拿起来,看了底部的标识,一拍大腿:“真不好意思!拿错了!这是我……”
他却不继续说了,谭跃不耐烦地把酒瓶夺过来,也看了一眼,随即骂了句脏话,抓起向思尧的手,转身就走。
刘总在后面有点心虚:“谭律,要不然我帮你找个Omega解决一下……”
“滚。”谭跃这样回答,又说,“你还指责你前妻出轨,你怎么不想想是你阳痿到需要喝壮阳酒,现在还……操!”
谭跃腿已经有些软了,他的整个身体重量都靠在向思尧身上,呼吸声也变得很重,半闭着眼睛,用最后的声音说:“思尧,帮我开个房间。然后……你马上走。”
向思尧很难马上走。
办入住的前台看了一眼谭跃,就知道这是什么情况了:“他这是Alpha易感期突然到了吧,我给你拿点药。不过最好还是要有人陪着。”
极其浓厚的信息素味道让同为Alpha的前台几乎喘不过气,快速把房卡跟药都递给向思尧:“你都没影响的?是Beta吧。”
向思尧没回应,艰难地拖着谭跃走去房间,还好这时候谭跃也恢复了一些意识,一只手撑着向思尧的肩膀,很快到了房间里。
今时今日,所有的酒店房间,墙体都是信息素阻隔墙,来防止有人信息素爆发时,以Alpha群体为主的性犯罪。
向思尧把药片倒出来,用手指按在谭跃的唇上,还没来得及喂水,谭跃就已经闭着眼睛,直接嚼碎吞了下去。
但不知道为什么,情况似乎并没有好太多,这时候,谭跃的手机响了起来。向思尧看到亮起的屏幕,来电人:刘不诚。
谭跃想直接挂断,但手机被向思尧拿起来接通了。
“小向?”刘总那边听到他的声音,“你听我说,谭跃这种情况真的需要找个Omega缓解一下,你劝劝他,一直吃药没用的,他身体有问题……”
咔嚓一声,谭跃屈起手腕,把手机直接掰断了。
“你怎么还不走。”谭跃的声音很哑,带着一丝戾气。
可是这种情况,向思尧很难直截了当离开。
甚至此情此景,让他想起很多年以前,有一天,谭跃似乎是发了烧,吃了感冒药也没用。谭跃说不去医院,说以前生病,都是躺一会儿就好了。向思尧守在一边,自己却先睡着了。醒过来的时候,他睡在谭跃的怀里,谭跃已经退了烧。他还记得谭跃对他说:“等我回来找你。”
向思尧回过神来,手已经搭在谭跃的脖子上。腺体的位置仍然烫得厉害,谭跃突然意识到了什么,看了过去:“你没有受影响吗?”
现如今,信息素是驱动这个社会的重要因素之一,Beta虽然受影响较弱,但很少能对Alpha散发出的大量信息素完全免疫。
向思尧有点慌乱:“我、我用了信息素阻隔剂……你干什么?!”
谭跃猛地一下,抓着向思尧的手腕,把他拉了过去。
“奇怪,”谭跃把向思尧箍在怀里,但并没有再做别的,只有耳边的鬓发,蹭着向思尧的脖子,让向思尧觉得很痒,“姓刘的成天让我找个Omega,你不是Beta吗?为什么……”
他很快不说话了,原本剧烈得如同刺骨寒冰的疼痛感,突然间遇到了一片温暖的海。
谭跃毫无办法地坠入进去,越来越深,水包容着一切,明明没有任何味道,却将一切尖锐的、冰冷的,都通通消融。
向思尧尝到了谭跃的吻,湿润中带着点甜味,谭跃额头滴下的汗水,以及淡淡的烟味。这些味道混合在一起,刺激着他的感官,除了……
信息素的味道。
所有人类都能感觉到的东西,从向思尧的知觉里剥离掉,一丝一毫,他都无法感知。
大概也是这个原因,谭跃并没有继续下去,手指离开向思尧的脸,唇也跟着离开,那么仓促,像去赶马上要开走的地铁——向思尧漫无边际地想。
然后呢,大概会摔一跤。
“我没什么事了。”比如这时候,谭跃看起来很镇定地说,“你先离开吧,我去洗个澡。”
这种时候居然还能洗澡,向思尧都开始怀疑刘总的壮阳酒是不是过于对症下药,戳中了谭跃的病根。
“喂!”向思尧对着浴室的方向喊,“真不需要我帮一下你?”
他觉得奇怪。
毕竟他都难得有点兴奋了,而按照社会上的普遍说法,进入易感期的Alpha是很难克制的,谭跃这么突然逃避,只能说明有点什么毛病。更何况,刚刚刘总也在电话里提到了。
“砰!”向思尧听到脆生生的一响,似乎是摔到浴缸上的声音,有些紧张,刚想推开浴室的门,就听到谭跃的声音:“别进来。说了让你出去。”
谭跃的声音骤然变得冷漠而抗拒,向思尧收回了脚步。
他突然意识到自己这样,的确太没有分寸了。只不过是跟谭跃并不太熟的关系而已,刚刚就已经算是越界了。
“那我先走了。”向思尧这么跟谭跃说,又打电话给了前台,开了隔壁的房间进去。
当然首先还是解决自己的某些生理问题。
手机突然响了,向思尧接起来,是李东铭传来亲切关怀:“向思尧,你今晚不回来吗?那明天记得要回家打扫厕所啊。”
“你烦不烦,我会的,晚一天你就尿不出来了吗?”向思尧只想马上挂断电话。
李东铭却异常敏锐:“你这声音怎么黏黏糊糊的,不会是在约炮吧?你都有钱开房了?那欠我的……”
向思尧把电话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