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永宁确实隐于君山十年,裴相的担忧想必陛下也有过,如今比永宁更有资格担任主将的大有人在,可永宁却是最合适的人选,若陛下信不过永宁,方才也不会答应永宁,至于军中能否让将士信服,那是永宁来日要做的事。”
姬瑶看了眼裴幕,继续说,“朝中若有人不服,大可向陛下推荐人选,我可与之一较高下。”
在京都做个武将可比在关外舒服多了,京都守的是皇帝,离权利最近的地方,谁会愿意放弃平步青云的机会去边关过那清苦日子。
裴幕倒是没有看姬瑶,始终神色淡淡,一旁的王傅低着头,偷偷打量姬瑶。
这姬老将军的独女,果真不一般啊。
魏帝朗声大笑,“好,好,永宁啊,你还是和小时候一样,不必与别人比了,今日朕便下旨。”
姬瑶跪地谢恩,“是,谢陛下。”
“永宁还有一事。”
姬瑶没有看赵元之,继续道:“赵副将为了护送父亲棺椁回京才犯了军规,望陛下从轻发落。”
魏玄承抬眼看了看赵元之,淡淡道:“念他护住心切,自领二十大板,朕便不予追究。”
“谢陛下!”
待姬瑶和赵元之离开,魏帝才将目光收回,看着裴相和王傅。
“王卿今日怎么和裴相一同入宫?”
户部尚书王傅微微躬身,“陛下,微臣与右相是为锦江城而来。”
“自从先皇将锦江城从朝廷管辖划分出去后,虽然锦江城仍旧坚持上贡,可从锦江城每年上贡的贡品和金银来看,锦江城一城的财力不容小觑。”
裴幕接着说,“锦江城远离京都,如今也不受朝廷所制,且靠近大梁,若受小人挑唆,恐会有策反之心。”
“以锦江城如今的财力,私养精兵也是不成问题的,臣恐日后……”
裴幕说到这里,抬眼看向魏玄承。
锦江城本处在大魏和梁国交界处,老城主那时还不是城主,但救了当时正领着残兵的先皇帝,后来先皇本想给他封个王爷的头衔,让他去京都,后世永享福荫,但这老城主的夫人刚刚病逝,他不愿自己夫人独留锦江城,坚持留下,先皇便准许他留在锦江城,让他做锦江城的城主,且城主之位可由他子嗣承袭,锦江城也不需向朝廷纳贡。
不过这锦江城城主也从未逾矩,每年都向朝廷纳贡,给守边城的将士送粮。听闻几年前锦江城老城主病逝,只留下一个独女。
“嗯,朕记得,他只有一个独女吧。”
“回陛下,老城主的确只育有一女。如今也是她在掌管锦江城。臣想,不如这时将锦江城的管辖权收回,以免夜长梦多。”
裴幕答道。
魏玄承默了默,“爱卿言之有理,不过,锦江城乃是先皇赠出,若此时朕将它收回,不免会被天下人笑皇家言而无信,届时皇家的威严何在,此事还需再议。”
裴幕似是早就知道会是这样的结果,便没有继续进言,王傅见裴幕不再说话,便安静立在一旁。
“是。”
“你们退下吧。”
……
两人并排穿过游廊,往宫门走,路过的宫娥纷纷向两人行礼,两人皆颔首回应。
“大人,您说陛下会将锦江城收回么?”
锦江城的情况王傅一早便知道,只是他一介尚书,若上头不主动点出此事,他也不会将锦江城拎出来。
“会,陛下是在等一个更合适的时机,如今掌管锦江城的是虞念微,尚构不成威胁。”
“你我已经抛出此事,待时机成熟,陛下自然会出手。”
“姬将军今日回京,你我去姬府看看吧。”
虽然姬正守常年在边关,与裴幕无甚交集,可毕竟一同在朝中为官,理应去姬府拜访。
“陛下不知是如何想的,如此轻易就封那个刚从君山回来的姬家长女为主将。”
裴幕双手拢在袖中,双眸微眯,“姬家长女……或许陛下知道些什么。”
“多谢大小姐替赵某求情。”
两人乘马车回府,赵元之酝酿了许久才说出口。
他本没有想那么多,只想把将军的棺椁安然送回京,要是重罚他也认了,今日姬瑶替他求情,他才得以从轻发落。
“赵将军唤我姬瑶便好。”
“元之不敢,还是称您小姐吧。之前听将军提起过,元之小还您一岁。”
“嗯,父亲之前来信时,也在信中提到过你。”
赵元之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摸了摸后脑勺,“是吗,将军跟小姐提到过我。”
“是啊,父亲言语中对你很满意,说你比我可有孝心多了,今日你冒险送父亲棺椁回京,父亲确实没有看错人。”
“小姐谬赞了,将军待我视如己出,这些都是我理应为将军做的。”
“小姐,到了。”
马夫将马车停下,牵至一旁,等姬瑶和赵元之下车。
姬府已经挂上白灯笼,府门两旁是赵元之从边城带回来的将士,都是战场上拼杀出来的,光是站在那,与城内的守将气势就不一样。
“你们几个站门口,待会见到各府大人都要尊敬些,可听明白了?”
周福领着一众小厮,从府内出来,安排完后,才看见姬瑶站在阶下,忙上前,“周福见过大小姐。”
“你是三叔身边的那个?”
姬瑶带着赵元之往里走,看了眼周福,随意问道。
“是,老奴是三老爷身边的。”
“正好,你去把三叔还有其他房的人叫到灵堂来。”
“是。”
周福看着姬瑶逐渐远去的背影,心里念叨,这大小姐真不是个好糊弄的主。
灵堂就设在正厅内,姬正守是朝中忠臣,又是老将,前来吊唁的人不少。
姬瑶出现在灵堂内时,已经换好丧服,立于棺椁前,等族人过来。
姬明远不知道姬瑶想干什么,但是如今姬正守刚死,戏自然要做足。
一盏茶时辰后,姬明远带着剩下的姬氏族人来了灵堂。
“阿瑶啊,你这兴师动众是要干什么?”
姬瑶立于首位,朝堂内族人一拜,道:
“父亲为姬家荣辱,独自在边关多年,各位长辈与阿瑶一同守夜一晚不为过吧?”
她这话一出,堂内众人面面相觑。
姬正守的确为了姬家苦苦支撑,整个家族如同一条巨大的水蛭,吸着长房的血。
若因为这个,一族人为姬正守守一夜也倒不为过。
只是姬明远今夜本想对姬瑶下手。
“三叔,您觉得如何?”
看堂内这些人,姬瑶心中冷笑,明明受父亲庇护,如今连为父亲守夜都要看三房的脸色。
“阿瑶说的是,大哥为姬家尽心尽力,我等理应如此。”
姬明远此时骑虎难下,若是他不答应,便是告诉众人他先前与大哥的兄友弟恭不过是做戏。
“那阿瑶便在此拜谢各位长辈。”
“父亲若是在天有灵,定会庇佑诸位。”
说到最后一句,姬瑶特意加重“庇佑”二字,随后扫了众人一眼。
“只是。”姬明远忽又开口。
“今日三叔与族中老人商量了下,按姬家祖训,这家主之位自然是你的,但你刚从君山回来,许多事情都不知晓,家主并非是你想的那样简单,不如这样,你先留在府中学习一应事务,这府中大小事先三叔替你打理,待你熟悉后,再接手,如何?”
“虽说今日你对三叔不敬,可毕竟是血亲,打断骨头还连着筋,三叔又怎会坐视不理。”
“三叔思虑周全,阿瑶听您的。”
姬瑶话一出,堂内的人反倒愣住,都看着姬明远的反应。
姬明远没想到姬瑶答应的如此轻快,莫非是今日进宫被陛下给训了一顿?
“这就对了,阿瑶啊,三叔都是为了你好,之前三叔说的,你若是听进去了,便也不必进宫,三叔还能害你不成,凭着咱们姬府的声望,给你找一门好的婚事不成问题,你啊日后就别再想什么去边关了,好好跟着你婶娘学学怎么打理府内的事。”
姬明远此时正得意,只要姬瑶被他拿捏,找个机会杀了她,这家主自然就落到他头上。
“圣旨到——”
王亦从府门就开始唱道。
“姬家长女姬瑶接旨——”
姬家的族人自动给她让出一条道。
姬瑶快步上前,在王亦前五步停下,掀袍下跪接旨,身后的族人也齐刷刷下跪。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姬氏长子姬正守,景盛元年,受命河内除寇,大胜归之;景盛二年,自请戍关,自此守关十余载,以安社稷,实乃朝廷之砥柱,深慰朕心,朕惟治世以文,戡乱以武,念其功绩,特追封为护国大将军。其女姬瑶,习兵书,通文墨,幼破贼,今危受命,封永宁将军,望尔守关护民,阻大梁人于关外。姬氏一族,忠于大魏,育良将守疆土,故赐黄金万两,珠宝十箱,钦此——”
“永宁将军,陛下还有一块亲自题的匾额。”
王亦边说着,边侧身把身后盖着红布的牌匾露出来。
“来看看吧,将军。”
姬瑶道了声“是”,起身上前将红布掀开,牌匾上四个大字——“威撫(fǔ)关北”
“姬瑶替家父和姬氏一族,谢陛下。”
姬瑶跪下,直起身子拱手谢恩。
“领旨吧,将军。”王亦将手中的圣旨递到姬瑶高过头顶的双手中。
“陛下让将军明日进宫一趟。”
“陛下说,将军既选择前往羊玉关,这姬府内诸事,便交给家中长辈。”
姬瑶顺着他的目光,在尽头看见了姬明远。
姬瑶抬首,抿唇道:“是。”
“将军,此去羊玉关,山高水远,一路珍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