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一章

景盛十年,深冬。

夜里还飘着鹅毛般的大雪,一辆马车从姬府后院悄然驶向城外,所过之处留下两道重重的深色雪痕。

“三郎,将这丫头沉江的事情交给下人做就好了,何必亲力亲为,大雪天还要出来受寒。”

两人身上皆着丧服,可却异常亲密,女子抬手抚上身旁男子的胸膛,声音轻柔,眼含媚态,娇嗔道。

偌大的马车内,躺着一位手脚皆被手指般粗的麻绳捆住的少女,此时眉心紧蹙,似有苏醒的兆头,可安坐在榻上的一男一女似乎并未察觉,仍旧旁若无人地亲密着。

“你懂什么,阿瑶这丫头是大哥独女,若她死了,这姬家家主之位才能落到我的头上,我要亲眼看见她死,才能安心坐上这个位置。”

说话间被唤为三郎的男子还不忘在女子的脸上摸了一把。

躺在地上的姬瑶此时才艰难睁开眼,听见这对奸夫淫.妇所言,胃里泛起一阵恶心。

之前真是小自己这位看起来弱如扶柳的二房婶婶了。

若不是前世自己为父亲守灵那晚被迷晕,醒来后便发现自己正要被他们沉入江中,最后一刻看见她挽着三叔姬明远的手,在岸边一脸得逞的得意模样,否则自己死都不会明白,为何她要这样对自己。

自八岁扬名后自己便被父亲送入君山寺庙里,一待就是十年,期间也只有二房婶婶时常来看望自己。

二房婶婶是京都四大家族之末的卢氏,当年为了稳固卢氏家族在京都的地位,卢家便主动提出联姻,没曾想,她嫁过来不过一年,二叔便撒手人寰,留下她一个寡妇也无子嗣在姬家举步维艰。

当初父亲感念她独身一人不易,便对她多有照顾,想必父亲也不会想到,他曾不忍其苦的人内心如此恶毒。

本以为二叔死后她没了依靠,又膝下无子,自己幼时便没了母亲,她才对自己这般好。

关切的话犹在耳畔,没曾想,竟是为了有朝一日让自己放松警惕给出致命一击,才对自己一直虚与委蛇。

没想到竟和姬明远勾结,肖想做这姬家的主母么?

“三老爷,到了。”

侍卫的声音将车内的三人都回过神来,统领将帘子一把撩开,抓起姬瑶的衣领就往外拖,一把丢在了地上。

姬瑶只感觉全身无力,骨头像是要散架了一般,三叔为了解决自己这个祸患,不仅下了迷药,还给她用了软骨散,特意带了一队侍卫,真是煞费苦心。

早在马车内醒来时,姬瑶便开始摸索着解开手上的绳结,这种绳结八岁时便对她没什么作用了。

“行了,把她丢下去,我要亲眼看见她沉江!”

姬明远从马车上下来,卢氏紧随其后,扫了地上的姬瑶一眼,随后缓步上前,假装拿起帕子拭泪。

“阿瑶啊,不是婶婶心狠,怪只怪你挡了三郎的路,你安心去吧,婶婶来年会给你烧些纸钱,让你在下面继续过好日子。”

统领得了命令,正要将地上的姬瑶拽起来丢进江里,谁知霎时地上的人猛地伸手夺过他腰间的配剑,朝他一挥,他下意识便后退几步躲开。

姬瑶趁这个空档撑着身子站起来,剑尖在地上划过一道长痕,苍白的脸上浮现一抹笑意,但却未达眼底。

“三叔,阿瑶怕是要让你失望了。”

“给我杀了她!她中了软骨散和迷药,你们怕她作甚!”,三叔姬明远在马车旁指着姬瑶,眼中的杀意愈发浓重,朝身边的侍卫吼道。

虽说姬家长女八岁后被送去君山十年,可关于她的传闻京都内妇孺皆知。

三岁被姬家家主姬正守带在身边,自小在军营长大,八岁便献策大破敌军,陛下因此封她为永宁公主,特许她入宫不必行跪拜之礼,这是京都贵女圈中从未有人得过的殊荣。

这些人怕她不是因为这些名头,而是听闻她从君山回来时,路遇山匪强抢民女,她一人单枪匹马将山匪头子从层层喽啰的包围中给拎了出来,直接砍下他的头颅就地正法,喽啰们早已吓得四下逃散。

此时统领只觉得脖颈处微凉,硬着头皮让周围的将士顶上。

如今她身中软骨散,且寡不敌众,若与姬明远带来的人混战,必定讨不到好。

便想着擒贼先擒王,先挑弱的下手。

一旁的卢氏早已吓得僵在原地,正想逃走,便被姬瑶一把抓住。

她劫持卢氏后,侍卫果然不敢上前,被她抓住的卢氏梗着脖子,浑身战栗,磕磕绊绊道。

“阿瑶,你忘了婶婶平日里是怎么对你的!”

“婶婶,阿瑶怎敢忘,如今阿瑶有性命之忧不也是拜婶婶所赐!婶婶对阿瑶这般好,再帮阿瑶一次如何?”

姬瑶将剑抵在卢氏颈间,微喘道,纵使觉得姬明远不会为了卢氏放弃杀她,但她还是决定赌一赌。

“三郎!三郎救我!”

卢氏带着哭腔满眼期盼地望着姬明远求救。

姬明远大声笑道,“阿瑶啊,你还是太天真了,你当真觉得我会为了一个不知廉耻的女人,放弃杀你?”

他根本不想理会卢氏,在他眼里,卢氏本就是一个利用完就可以扔了的□□。

卢氏一脸震惊地望着昔日对她温柔细致的姬明远,原来自己在他眼里,就是个不知羞耻的女子,而她还为了这样一个男人,试图害死从小照顾的侄女。

姬瑶在卢氏身后轻叹,卢氏此时已不再出声,咬着唇,眼泪不断从眼角滑落。

“给我上!一起杀了!”

姬明远一声令下,周围的侍卫又蜂拥而上。

姬瑶别无他法,只怪自己没能早点知道这对狗男女的真面目,硬撑着抬剑挡住周围的杀招。

姬明远见姬瑶如此难对付,有些后悔没有早点解决她,从袖中掏出用来防身的袖箭,对准姬瑶的心口。

“咻——”

姬瑶能清晰的听到铁剑穿入血肉的声音,准且狠!

眼看着二婶在自己面前倒下,姬瑶不忍心地蹙了下眉,二婶真是糊涂!

“贱人!”

姬明远见自己本要得手,却被卢氏给挡下,怒不可遏骂了句,随后又重新对着姬瑶。

这边姬瑶根本无暇顾及那么多,身中软骨散和迷药,还要应付周围姬明远带来的走狗。

交手几个回合后,她身上已经负了伤,力气也要用尽,随后退了几步,以剑作柱撑着身子半跪在地上。

抬眼看着姬明远,双目猩红,“姬明远,我父亲待你不薄,你为何赶尽杀绝!”

姬明远靠近,手里仍旧拿着袖箭,“大哥是待我不错,可……若是他在,你在,我哪来的机会做这姬家的家主。”

言罢,姬明远抬起袖箭对着姬瑶,“阿瑶啊,大哥此时孤单的很,三叔这就送你下去陪他!”

“噗——”

一击即中,正好在姬瑶心口处。

“噗——”

第二箭!刺在姬瑶右臂!

“噗——”

这箭在腿,身上的伤痛难耐,姬瑶终于支撑不住,倒在地上,奄奄一息。

这就是她的族亲!是她父亲宁愿在边关死守十余年换来姬家荣华,却被族人陷害致死的族亲!

“行了,处理一下,丢进江里吧。”

姬明远转身回到马车内,拿起身边仆从递来的净布,擦了擦手,看着侍卫将姬瑶扛起来走向江边。

“嘭——”

一声巨响后,姬瑶只觉得身上开始发冷,江水封住了口鼻,堵住了耳朵,江水混着自己的血渗进嘴里,一股腥甜在嘴里弥漫,手和腿也根本动弹不得,眼前越来越黑.

…………

君山后山竹屋。

“丫头,丫头。”

榻上的女子脸色苍白,额上还渗出细汗,放在身侧的手死死攥着被褥上的锦缎,眉心拧成了“川”字,被身边穿着粗布衣裳的老头一声声焦急地唤着。

突然她猛地睁开眼,大口喘着粗气,惊魂未定地看着头顶的帷幔,刚才的窒息感还未褪尽。

……自己这是重生了?

“丫头,你感觉怎么样?可还有不舒服的地方?”

古道守在榻边,见她终于醒了,这才放下心来。

“古道叔?”

自己这是还在道观?

“古道叔,我父亲呢?可有我父亲的消息?”

古道见她刚醒便问姬正守的事,怕她一直接受不了,便遮掩道:“你父亲在边关呢。”

“边关?”

莫非还没到时候。

“阿瑶丫头醒了,婶婶给你煎了药,快趁热喝。”

卢氏突然从外头端了一碗热腾腾的药进来,见姬瑶醒了,关切道。

既然卢氏在,那今日便是父亲正好回京那日。

姬瑶见到她,冷笑一声,停了手上掀被子的动作,“原来是婶婶来了。”

卢氏见到她冷下来的态度,与平常截然不同,有些心虚,但表面上还是故作镇定:“听闻你病了,我便想着来照顾你,毕竟女儿家,你大师父和小师父哪有我这个妇人家照顾的细心。”

古道在一旁未言语,他虽不喜欢这个卢氏,但好歹是姬家的人,还是丫头的婶娘,这些年也来照顾过丫头几次。

“婶婶这些年的确将阿瑶照顾的很好。”

姬瑶看了看她手中的汤药,这里面应该是放了迷药的。

前世她醒来时,已经错过父亲棺椁入府那日,当晚守灵时才赶至姬府。

想来前世这药里就放了东西的。

“阿瑶你自幼没了母亲,大哥又常年在外,婶婶膝下无子,不疼你疼谁,来,把药喝了。”

卢氏说着就舀起一口汤药往姬瑶嘴里送。

“啪——”

随着一声响,药碗被姬瑶抬手打翻在地,卢氏见状蹙眉道:“你这是做什么?”

姬瑶扫了眼被她打翻的药,抬眸看着卢氏。

“方才不是还一副慈爱模样?怎么?就装不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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