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两百二十六章 开端(下)

在天台山一战后,不少天策府属官开始进入朝堂,凌敬如今是吏部员外郎,虽然品级不高,但却是秦王在吏部最得力的人物。

李世民在执政思路上与李渊、李建成都有着不小的区别,这一点在用人上表现的最为突出,关键位置不好办,但低级别的官员调配却一直在进行中,主要的执行人就是凌敬。

不过这一次随驾在仁智宫,凌敬的主要身份是天策府属官,秦王李世民的幕僚,吏部那边他不太参与,毕竟现在是最关键的时刻。

“听闻当年殿下奔赴虎牢,是留齐王统领大军围困洛阳?”

李世民与长孙无忌都很意外于凌敬的问题,不是因为询问齐王,而是因为凌敬提及虎牢之战,那一战让天下仅次于李唐的夏国输掉了所有的一切,而凌敬正是窦建德的谋士。

所以在天策府内,从没有人在凌敬面前提及洛阳虎牢之战……即使是杜淹也不会,因为这货是王世充的吏部尚书。

一旁的房玄龄虽然疑惑,但随即解释道:“名义上是齐王,但实际统军者是蒋国公屈突通。”

凌敬点点头,“齐王数战败北,去岁在仁寿宫既无胆亦无识……”

“只是数百乱民而已。”长孙无忌摇头道:“而且是李思行、宇文韶领军。”

“但陛下、秦王就在坊州……”

李世民沉思片刻后问:“凌公可是有所察觉?”

“并未察觉有异。”凌敬摇摇头,“如今看似风平浪静,若无意外,殿下今年当入主东宫,但只怕太子不会坐以待毙,坊州刺史杨文干乃是东宫门下,而齐王也与太子交好。”

事实上,从武德四年到去年天台山一战,齐王不是与太子交好,而是干脆就是依附东宫,制衡秦王一脉。

李世民略略点头,“凌公思虑周详,不过三胡已然启程,又是父亲钦点。”

简单几句话之后,凌敬不再发问,转而在心里沉思,他也知道,其实就算当时秦王在场,甚至自己也在场,只怕也是拦不住的……毕竟齐王是有理由的,而自己是没有理由的。

但这么一来,齐王一下子带走了左右千牛卫一半的兵力,这使得凤凰谷的防御变得薄弱起来……凌敬开始担心李善不能及时赶到。

就在殿内用了饭菜,凌敬踱步而出,转头向西北方向眺望,范十一带着亲卫亲自走了一趟,那条道路颇为崎区,不能容纳大队通过,至少那些嫔妃、皇子很难独自前行。

而且那条道路还不短,差不多要走二十里路才能见到沮水,如果仁智宫这边事不可为,这是一条可以选择的退路,但自己怎么说出来呢?

怎么解释自己安排了退路呢?

李渊那边自己没办法解释,李世民那边更没办法,无论如何自己也是天策府属官,是秦王的幕僚,瞒着主君……虽然是安排退路,但也很难得到认同。

更重要的是,李渊或许不会想到,但李世民是肯定能联想到怀仁的,就算崔十一娘现在是真的怀孕了,但怀仁已没办法解释。

怎么解释?

解释自己发现异常,所以安排了退路,然后自己坐在家里看戏?

时间点肯定对不上,凌敬烦恼的往外走去,如果怀仁送过来的消息得以证实,仁智宫会在七月十五日,也就是明天发动,按照路程来推算,怀仁至少是明天夜里或者后天早上才能得到消息。

从长安赶到仁智宫又是一天,两三天的时间,疾驰而来,还能顺手安排了船只在沮水?

这么扯澹的话,凌敬觉得李世民没那么蠢。

就算是一旦有叛军来攻打仁智宫,而秦王、柴绍能坚守凤凰谷几日,然后再从山路遁去……那怎么解释消息是怎么到自己手里的呢?

叛军围着凤凰谷,难道李怀仁还能千里传音吗?

嗯,倒是听怀仁说过一次,再过千年,或许真的有千里传音。

凌敬心想回头得好好与李善讨论一次,他之前就发现了,李善的谋划往往是一环扣着一环,前有伏笔,后有安置,前后接应,环环相扣。

虽然巧妙,成功后的收货也大,但如果有一个点出了问题,很可能会导致满盘皆输……之前的泾州一战就是个例子,若不是运气好,李善也只能安营扎寨,等着天气寒冷后突厥退兵。

“凌公。”苏定方悄无声息的走近。

“定方。”凌敬点点头,低声道:“只怕有些不妙。”

“齐王?”

“嗯。”

凌敬将心中的忧虑说了一遍,苏定方脸上没什么表情,不过凌敬也不觉得失望,这方面本就不是苏定方的强项。

但下一刻,苏定方摇头道:“这是意外,绝不是齐王、封伦的谋划。”

“什么?”

苏定方解释道:“从半个月前开始,齐王每日出宫骑猎,至黄昏方归,应该是随时脱身的征兆,之前凌公提过,重耳在外而安。”

凌敬呆了呆后恍然大悟,的确如此,李元吉既然有随时脱身的打算,那就不会使这种手段来削减驻守仁智宫的兵力。

这应该是个意外,按照计划,李元吉……虽然不知道他到底想干什么,但应该是这两日脱身遁去。

在心里盘算了会儿后,凌敬嘿然道:“齐王是意外,但饥民作乱,是意外吗?”

凌敬轻而易举的能将饥民作乱与杜淹、封伦、荣九思、齐王、赵元楷联系到一起,他隐隐感觉到,可能即使没有齐王带走左右千牛卫一半的兵力,仁智宫的防御也未必保险,不然齐王没有必要提前脱身。

但这场饥民作乱到底是不是意外,凌敬很难做出准确的判断……因为如果不是意外,那齐王领兵平乱,那也应该不是意外了。

宜君县那边到底发生了什么?

如果让现在的李善以上帝视角来看这件事,他只会哭笑不得,整件事在仁智宫、长安、宜君县三地,在从武德七年到现在,在最关键的时刻,事件以错进错出的方式进行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