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二十日。
这是突厥大军攻打雁门关的第四日了,战事极其惨烈。
突利可汗远远眺望,感觉有浓浓的血雾笼罩在雁门关左右,无数尸体推积,让人望之胆寒。其实草原部落很清楚己身不擅攻城拔寨的弱点,而李善在雁门关花费了那么多的心血,粮草、兵力、军械应有尽有,还设了伤兵营,甚至弄出了一些跨越时代的玩意儿,守城难度其实并不大。
李善心里很明白,雁门关是底线,朔州那是加分项。
说的不好听点,马邑失守,张士贵阵亡,李善也不会遭到什么责难,但雁门关一旦被攻破,之前大半年的努力不说白费,也会成为过眼云烟。
说的更直接一点,朔州关乎到李善能不能继续得到李渊的信重,甚至更上一层楼,而雁门关关乎到李善会不会失势……一旦失势,裴世钜会放过这种机会吗?
前两日攻城,雁门关外成了绞肉场,苏定方灵活的选择时机,遣派威力巨大的骑兵出城,或者以灵活的步卒甲士出城,一次次粉碎突厥的攻城。
新鲜的血肉让秃鹫不顾箭手的威胁久久的在空中盘旋不去,唐军这边还能尽些人道,有机会的就送回城去伤兵营,而突厥这边只能眼睁睁看着同僚从垂死挣扎到渐渐断气。
所以,从第三日开始,即使颉利可汗再如何威逼,麾下也不愿意再出死力,这明摆着的是去送死啊。
无奈之下,颉利可汗只能将王帐兵夹杂在其中一起攻城,以保证攻城的力道。
突利可汗站在高处,低声道:“又是奚人?”
“还是那个若顿,又造了好些马车。”身边的结社率有些紧张,已经攻城三日,连王帐兵都上阵了,这边自然也没办法硬抗着,此次也派出五百精锐下马步战。
呃,草原兵强就强在骑战,步战、攻城实在没什么优势,这也是为什么中原千年前就在此设关卡的原因。
前隋的杨广在雁门被十五万突厥兵围困,但最终得以解围,关键不就是难以破城吗?
看着百余辆马车缓缓向雁门关方向进发,突利可汗也有些紧张,因为城墙上一箭不发,一石不落。
这两天奚族人花了不少心思新建木车,不仅能遮挡擂石箭枝,能容纳更多的士卒,车头还安置了用以撞门的巨木,最关键的是车身蒙上了牛皮,用水浇透,能短时间抵御烈焰焚烧。
突利可汗不清楚颉利可汗到底想做什么,但有一点是肯定的,如果攻破雁门关,自己短时间无法,或许是永远无法和对方抗衡了。
城头的苏定方、马三宝等人冷冷的看着聚集而来的木车,身边的亲卫或举着坛子,或丢开马槊,拔出长刀。
躲在木车里的若顿有些得意,自己的设计就是用以避火,看来唐军果然无计可施,而雁门关的城门并不算太过牢固,估计一刻钟的时间足以撞开。
苏定方回身低头看了一眼,
一声令下,数百坛子投下,砸在将百余辆大大小小的木车上,无数半固体喷溅而出。
若顿闻到了刺鼻的味道,和第一日一样,城头上丢下大量火把。
几乎相同的情况再次出现,一百多步外的突厥精锐都眼睁睁的看着熊熊烈火燃烧起来,大量刺鼻的黑烟升起。
有人都不肯相信这一幕,因为就是他们亲手将水桶浇在木车上的。
几个突厥人狐疑的往前几十步,城墙上的唐军也没有放箭,虽然火焰没有第一日那么大,但高温、呛鼻的味道和剧烈的黑烟轻易的将他们逐退。
远远眺望的突利可汗和结社率看的不太清晰,但近处的突厥精锐隐隐约约的看见,黑烟中,城墙上有唐军士卒用绳子搥下。
滚滚黑烟多了几丝血腥味,剧烈的咳嗽声,临死前急促的惨呼声不绝于耳。
再也撑不住了,夹杂着奚人的数百士卒纷纷逃出黑烟,虽然身上没多少火,但有的人没走几步就一头栽倒,还有的目眩神迷居然向城墙方向走去。
这时候城墙上的唐军没有干看着了,擂石滚木,箭枝纷纷落在这些倒霉蛋头顶,上前接应的突厥精锐也谨慎的没有踏入射程,只以精神鼓舞同伴的逃亡。
城头上,马三宝拿着湿布捂着口鼻,“这到底是什么?”
苏定方犹豫了下,“怀仁手段繁多,高深莫测……”
李楷同意的点点头,看着逃走的突厥人,随口道:“不会又是从岭南学来的吧?”
如今长安传说,前朝君王昏庸无道,大量饱有才学之士被流放岭南……不过有此经历的高士廉颇有异议。
几人在上头叙谈,远处的突利可汗气的直骂娘,自己送进去三百精锐基本全都填进去了,活着回来的不足一成。
让人意外的是,颉利可汗安静的很,不仅没有责罚奚人头领若顿,反而很满意的点点头。
结社率不禁腹诽,难道满意于突利可汗这边葬送的勇士?
这时候,已经是夕阳西下,落日余晖洒在雁门关外,映射出一片血光。
颉利可汗在心里想,勐攻三日,虽然效果不大,至今未破城门,只两次勉强登上城墙都很快被赶了下来。
但三日间,突厥损兵折将超过了三千之众,雁门关守军也有数百伤亡,毕竟突厥兵疯狂的放箭掩护攻城,不可能没有伤亡,更别说今日连两位可汗的王帐兵都出动了,这些人中,神射手不在少数。
想到这儿,颉利可汗转头向南方看去,眼中有些渴望、贪婪……
欲谷设只是一个借口,废物儿子总算还提供了一个契机……颉利可汗在心里想,如果不是儿子的自杀,自己其实很难裹挟突利可汗,那接下来的事就很难做了。
不过,颉利可汗判断的是,突利可汗很可能和李善之间有些某种联系或者约定。
所以,接下来的行动,颉利可汗不准备让侄儿参与……准确的说,接下来是采摘胜利的果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