揽月轩细作一事,白芷并未声张,宫女们见平白少了个人,却各个紧张起来。
在她们眼中,越是人前和善,人后悄无声息处置人的主子,越是狠角色。是以,做事皆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无事更是不敢凑近白芷的寝殿。
但白芷不敢放松,仍是等天擦黑了,套上宫女服,才敢出门。今日沈煜约她出宫办事,她许久未出来走动,暗暗有些期待。
满福在巷口候着,两人兜转过数条宫道,从一侧门出了宫。
门前已备好了一驾马车,白芷掀开帘子正欲入内,才发觉已然有人在了。
这位玉面公子她不认得,沈煜还邀了旁人?白芷一时无措,脚步顿在原地,足足愣了好一会儿。
“娘娘认不出臣了?”
是沈煜?她定睛细瞧,当真是沈煜。
“厂公这身真是好看。”
这不算违心话,沈煜的高马尾束在蝶形玉冠中,身着柔蓝色雷纹长袍,踩着一双玄黑软靴,头次见他身着便服,面色虽仍旧清冷,但已收敛了许多阴鸷戾气。
若他只是沈煜,而不是司礼监掌印,她觉得眼下的他担得起那句“皎如玉树临风前”。
可惜,不管这人有多好看的皮囊,都只是包藏祸心的阉狗。
“娘娘既出了宫,便把差服脱了吧。”
白芷亦梳着男式发髻,里面穿了件栀子黄的长袍,从头到脚的行头皆是沈煜置办的,也不知他如何选定的尺寸,竟都刚好合适。
她从未穿过男子的衣服,一时拘束,抬眸怯怯望了眼沈煜的反应,道:“多谢厂公赠衣。”
沈煜的眼睛落在她身上许久,眸底隐隐有暗潮汹涌,他不是盯着某一处,而是把她整个人森罗在视野里。
白芷被盯得不好意思,小脸红扑扑的,与最后的晚霞相应和。
沈煜鼻腔发出闷哼,收回了目光,幽幽道:“娘娘果然是真寡淡,不用刻意隐藏,也很像个男子。”
眼睛瞧哪呢!她明明是缠了好些束胸,再说要是真寡淡,能在冰嬉场上被圣上瞧中吗?
白芷两臂环在身前,往后躲了躲,她有怒不敢言,只能在心里反复咒骂——你也没好到哪去,挨了一刀,你都不是个男子!
软座之下设有暖炉,寒风从帘子渗进来,也早没了威力。此去路途算不得近,暖渐渐变为燥。
白芷的脖颈处发了些热汗,熏香遇热弥散开来,丝丝香气沁入肺腑,她忽而意识到此刻她与沈煜的味道是一样的。
这让她倍觉羞耻,同种香气交融,就好像“她与沈煜”的界限渐渐模糊,在不知不觉中变成了“我们”。
实在荒唐,这是从前她与家人才有的无间亲密,如今竟换做了仇人。思及此,白芷兴意阑珊,再没心思瞧窗外的景色。
过了许久,车驾才渐行渐缓,最终停在一条街巷前。虽说天色漆黑,此处却颇有生机,满街高悬着大红灯笼,两侧楼阁林立,灯火通明,喧闹声不绝于耳。
人流拥挤,满福驾着马车去了旁处,白芷只得紧跟沈煜,生怕被熙攘的人群冲散,谁让仇人是她眼下唯一的倚靠。
可白芷渐渐觉得不对,正值寒冬,街上的姑娘公子好些衣衫不整,溜着头发,在人群中摇晃着柔嫩的臂膀,笑道:“来呀,进来玩玩嘛。”
这这这俨然一副勾栏做派。
实则她这两年的境遇也没好到哪去,是以并非看不起这些人,而是被眼前所见震惊——他们做着最羞赧的事,竟这般从容镇定。
或许,得修炼成这幅模样,才能骗过沈煜。
白芷思忖着,待回过神,身侧已不见沈煜踪影。她惶急寻找,却被一个个勾栏的哥儿姐儿拦住去路,他们挽她的臂膀,拉她的小手,笑盈盈道:“小爷,瞧您年岁不大,定然是背着家里来偷腥的吧!”
她自然拼了命地反驳,挣脱,可他们瞧她器宇不凡,认定是个肥羊,死活不肯撒手。
眼见就要被他们拽进店内,人群中忽伸出一只臂膀将她拦下,白芷顺着柔蓝色的衣袖往上瞧,终于看见了那张期盼的脸。
沈煜高大挺拔的身影将她挡在身后,他面色铁青,眸光凛冽似寒刃,拒人千里之外,尚未开口,那些人当即撒开了手,讪讪笑道:“无意冒犯!无意冒犯!”
沈煜搂住她的肩头,转身欲走,怎料有人投来冷眼,尖酸抱怨道:“哎哟喂,既是有伴,还来这地方做什么?”
白芷脚下一凛,虽说如今民风开化,但她可不是有断袖癖好的人!更何况,她是个女子,沈煜是个太监!可这些话只能烂在肚子里,她在心中叹气,算了,大局为重,勉强便宜沈煜一次。
这副模样落在沈煜眼里,又戳中了他的孬心思,这人大大方方,高声道:“鄙人不才,那方面技艺生疏,特意在此地跟各位哥哥姐姐学真本事,否则我家这位,就快被隔壁王某拐跑了。”
此言一出,众人捧腹大笑,白芷脸上更是忽红忽白,紧咬唇瓣,隐忍着上去咬他的冲动。
“心肝儿,走吧。”
沈煜挤出腻乎乎的声线,她腹内翻江倒海,恶心得要吐。可又怕再度走散,只能由着沈煜带她兜兜转转,终于停在一座阔气的门脸前。
抬眸便见匾额上赫然写着“牡丹院”三个大字,很快,已有眼尖的妈妈上前相迎,携她与沈煜一同入内。
白芷满心疑惑,还当真是来勾栏?可沈煜是个太监,岂非“英雄”无用武之地。
此处宾客云集,目光所及之处皆是貌美如花的姐姐,或玉手拨弦琴声袅袅,或唱腔婉转娓娓动听,各俱风情神韵。
身侧往来皆是端着精美器具的女使,酒壶果盘散着甜腻香气,格式小菜也品相精致。
一阵丝竹声响起,厅堂中央忽有花瓣纷扬而下,几位身姿曼妙的舞娘随节拍摇晃起身子。领舞的那位姑娘最是婀娜,她以多情的眼神回应四方宾客,也瞧见了白芷。
白芷正看得出神,四目相对,久久收不回目光,这位姐姐玉面红唇,明眸皓齿,当真美得惊心动魄。
姐姐一个浅笑,简直让她心驰神往。
沈煜再回来喊她时,手腕处多了一个手牌,领路的妈妈也换了一位。
他一边拉着她往里去,一边伏在耳畔警告道,“此处是京都最大的勾栏,权贵会集,娘娘最好别露怯,您方才那模样当真像个土包子。”
白芷狠瞪了他一眼,再不敢回头瞧领舞姐姐。
她隐隐察觉出这座勾栏的不寻常之处,除却品质不凡的陈设布置、多才多艺的姑娘面首,此处的宾客似乎也被划分了等级,寻常散客在厅堂和二层,三层往上变得拿着手牌,亲自领路。
她暗自观察过手牌,材质、图案皆有差别,沈煜的手牌是银质的,上面刻有数朵牡丹。
白芷留意着此类细节,随沈煜进了四楼的一个雅间。
“两位爷稍等,姑娘们马上就到。”
待这位妈妈走出片刻,白芷赶忙问道:“厂公,咱们来这究竟要做什么?”
沈煜叹了口气:“娘娘虽读了书卷,但上次在船上技艺欠佳,臣思来想去,觉得还是自己技不如人,所以特意带娘娘来此体验。观摩专业匠人,总能学到一二的。”
她慌了神,忙道:“您……”
话音未落,已见十位姑娘扭着腰肢进了门。她们身上的衣料只有寥寥几片,衣领低露,鼓囊的花苞呼之欲出。白芷瞧得眼花缭乱,忽在群芳丛中瞧见一眼熟的面孔。
竟是方才领舞的姑娘!
不待沈煜吩咐,姑娘们已分成两群,陪侍他们两人身侧。她们热情满溢,争着给她揉腿、喂果子,只这些倒也罢,偏有的手不安分,总想要给她宽衣解带。
白芷无力招架,露出窘态,配上那张清秀的好模样,更叫人怜爱,姑娘们瞧着她就欢喜,道:“小爷怕是第一次来,别怕,先与咱们姐妹喝几盅花酒,喝了酒身子暖,自然就什么都会了。”
这时,那个方才领舞的姑娘抢过了酒杯,道:“没瞧见小爷不自在了?”此话一出,周遭的姑娘当真收敛了许多,她再度看向白芷,眼眸含情,柔声道:“奴叫海棠,小爷看着文静,怕是第一次来,不如奴陪爷玩点雅的?”
这倒像给她解围的救星,白芷忙道:“姐姐说的雅,是怎么个玩法?”
海棠问:“小爷可通乐理?”
白芷谦虚道:“略通,从前在家偶尔抚琴。”
海棠便差人抬来一张琴,白芷抚琴,她唱曲相和。
白芷的琴技承自名师,便是毫无准备,也能顺畅演奏。她与海棠默契交换了眼神,玉手拨弄琴弦,平平无奇的琴竟发出绝妙的声响,众人如闻仙乐,如痴如醉。
海棠以吟唱相和,待唱到曲词,尽是风月之类,白芷手不觉一抖,原来竟是艳词。
这词中所言,让她不由得想起沈煜,余光偷瞥,只见他一边定定望着海棠,一边接过姑娘们递来的酒,当着是游刃有余。她不知为何涌起无名火——果然,没根的阉狗本质上亦是贪婪的男人。
白芷泄了气,他已然见过了这样的场面,怪不得瞧不上自己那点伎俩。
自这人进门起,沈煜便觉得奇怪。身段是别致,声色是媚人,可他总觉得有一丝怪异。
待海棠开嗓唱起来,每一个字都曲折绵长,沈煜忽而意识到一件荒唐的事,这个妩媚的女人,应该是个男的。
他的声音是刻意伪装过的,寻常交谈还易掌控,一旦唱起歌便得一心多用,被沈煜寻出蛛丝马迹。
一曲罢了,海棠与白芷互赞了一番,气氛与之前大为不同。
白芷甚至没抗拒,已被海棠拉起小手反复揉捏,沈煜冷眼瞧着,心道这个小傻子,怕是忘了她眼下是个“男儿”。
沈煜默不作声,周身已不觉布散出凛凛寒意,视野中那两人相谈甚欢,温度节节攀升,海棠眸光羞怯,忽含了一口花酒,作势已将白芷拉近身侧,就要渡给她。
他再坐不住,沉着脸疾步上前,一把拉起白芷护在自己身后,对海棠道:“恕我眼拙,竟未认出贵人。”
作者有话要说:留于2023年1月18日:
大家好,我是李无染。
这两天文章反复被lock,怕读者朋友们心里没底,所以火速码了1000字先发出来,借此机会,有些事想对大家说。
为了签约阿晋,我认认真真准备了十个月,想实现小说梦,想着要去大平台好好闯荡,第一次写文笔青涩剧情生疏,承蒙各位不弃,在一个新手作者的第一本书不到十万字的时候点了收藏,给了营养液,写了评论。
但不知我一介小小透明,到底得罪了哪位尊驾,反复给我点举报导致lock章节,说男主是太监为什么会有反应(碎碎念:因为是假太监),说不适合未成年人看(碎碎念:标签打的18岁以上),说女主故意勾引(碎碎念:本来就是攻略死对头)。
看到文章被lock的时候,我第一反应是,这会影响读者朋友们的阅读体验。是的,我很害怕你们会离我而去,所以火速改文,联系编辑老师,但这也折腾了足足两天。
致举报人:
不知道点举报的那位朋友看到被lock是不是如愿以偿地笑了,如果你能看到这段文字,我情愿你把所有的不满,最恶毒的语言都发泄给我一个人,别殃及我的读者朋友们。
致读者朋友们:
对不起,因为锁文和我的反复修改给大家带来了不好的阅读体验,谢谢你们给予我的包容和陪伴,我绝对不会放弃,会保证质量,写到完结,这本书只是我的起点,至于沿途会有什么风景,希望能与大家一起见证。
我去码字啦!祝大家会因为我的存在多那么一丢丢丢丢丢丢的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