寝殿内窗扉紧闭,透不进一丝风,死气沉沉的。
白芷丝毫感受不到服药后的反应,急得眼泪打转,很快她纤细的手腕就被圣上一手桎梏,身似浮萍,一瞬便被连根带起,重重扔上了龙床。
红肿的锁骨再度被碰撞,当真疼极了。可她还是极尽忍耐,把情绪生生咽回喉中,圣上脸色的烦躁令她忐忑,白芷只能暂且扮演温顺的猫儿。
白芷环顾四周,想寻个应对的法子,视野中到处是明黄的一片,连床褥亦是,她像置身在黄灿灿的油锅里,而热锅的那把火就在圣上眼里,且越发灼热。
圣上不由分说,已然开始宽衣解带,而她还是彷徨无措,手边唯一能摸到的唯有那鼎香气袅袅的熏香炉。
香炉置于床侧,得三个内侍合力才能抬起,好在它装饰繁多,炉顶以四方神兽拼成,白芷吃力地伸手去够,勉强摸到了靠近她这侧的“玄武”。
可她的手是颤抖的,如果圣上非要强硬办事,她当真有胆量砸向他吗?他动怒的后果,她承担得起吗?
炉子被掀开了一角,滚烫的香气一贯而出,浓郁醉人。而圣上好像神志恍惚了一瞬,他开始不住地皱眉、眯眼、甩头,似乎想把什么从头脑中赶走,手上的动作也渐渐变得迟缓,指尖颤抖到摸不准扣结。
白芷不明所以,觉得这或许是药酒的副作用,她更多的是担心,这样的反应会不会让圣上彻底失去神志。
圣上像失去理智的野兽,他发出恼怒的闷喉,竟想靠蛮力把衣衫扯下,如今不止是手,他全身都在发颤,像进入癫狂的病态,以至于忙碌了半晌,仍无济于事。
他神志虽不清晰,但眼中仍是重欲的不灭邪火,这双污浊的眸死死盯着白芷,想把她也一并点燃。
白芷在这种注视下,不由得握紧了“玄武”。
她面前的光忽而暗了,只见那个丑陋的身影朝她径直扑来,白芷在惊吓中忘了这人是圣上,只觉得那是个发狂的野兽,急忙举起手中的“玄武”,朝他脸前挥去。
而圣上的力气似乎比先前还要大,他轻易牵制住了白芷,夺下凶器,狠狠砸向地面。
巨大的声响顷刻吞没了白芷的惊呼,她呼吸一窒,两手空空,失去了唯一的救命稻草。她不可抗拒地被拖进圣上眼中的火海,她备受煎熬,像是被架在火上的薄冰,被烈焰舔舐,眨眼的功夫就会化为乌有。
她听到圣上的□□起来,那个肥胖的脑袋盘旋在上方瞧着她,她急得满眼是泪,而他却露出贪婪的笑,继续向她欺压过来。
身上的野兽躁动得很,已伸手撕扯她的衣领(没脖子以下)。白芷在重压之下竭力挣扎,她觉得这副身体就要四分五裂,卷密的眼睫绝望地闭了闭,盈盈泪光当即被碾尽,化作破碎的星辰。
沈煜,你这个骗子!
她后悔了,再怎么走投无路,也不该相信仇人的话。
这一跤,她摔得结结实实,当真是疼极了。
承阳宫的正殿内静谧一片,唯有落笔书写的沙沙声。奏折上忽而出现了“白芷”二字,沈煜一惊,再凝神细瞧,才发现是自己眼花了。
沈煜急忙收拢思绪,他不能允许自己频繁因白芷分心。
可一旦有了空隙,那阵邪气便顷刻在脑海重新聚拢,再度幻化出白芷的模样,像云,不断变换着模样,可不管是什么模样的白芷,都带给他无限旖旎。
沈煜一惯敏锐,早察觉出了白芷有些不对劲,她在叛逆,且一次又一次试探他。
明明他是掌握着主动权的那个人,可总是接二连三被白芷拖下水,成了她阻拦李犇的同谋,成了她冰嬉场上的伴儿,成了在净房给她沐浴的人。
这与他想隔岸观火的做派南辕北辙,他觉得自己是可以拒绝白芷的,但为什么没有说出口。
沈煜的思绪继续游走,一瞬把他拉回今日的黄昏,这一次沈煜成了旁观者,他看到彼时的“他”正把白芷束缚在那个狭小的榻上,对她言传身教。
因站在旁侧,沈煜能清晰看到自己那时的神情,起初“他”眼眸带着惯有的凛冽,确实是想让白芷吃些苦头以作惩戒。可当“他”触碰到她柔软的面颊,看到她破碎的泪,有些变化便不可抑制地发生了。
沈煜清楚地看到“他”的眼神出现了一瞬的懈怠,似乎是被白芷吸引住了,并有些挪不开目光。而彼时的“他”对这般变化浑然不知,甚至再度俯身,去嗅白芷脖颈处的香气。
沈煜觉得荒谬,他怎么可能被她牵着鼻子走呢。
而后画面悉数破碎,化作粉红的花瓣随风散去,再回过神,他已身处承阳宫的净房。白芷就身处层层花瓣之下,她背对着他,脖颈细长,肩头笔直,露出好看的蝴蝶骨。
他仍是看到彼时的“他”绞湿帕子替她擦拭身体,可换做旁观者,他才发觉自己的动作是那么轻柔,就像她极易碎,所以他才小心翼翼。
而同样的,彼时的“他”仍是浑然不觉。
沈煜僵立在原地,一时手脚冰凉,他陷入莫名的惶恐中。
是的,惶恐。
像是亲眼看见自己正坠入深渊,而又无能为力。
沈煜凝神调整起呼吸,强迫自己想些别的,好把她赶走。回忆似鹅毛纷纷扬扬,喧嚣终于归于平静,白茫茫的脑海中,再无旁物只有那枚洁白无瑕的玉佩。
那是这世上最美好的人曾赠与他的最美好的宝贝,是的,他的脑海已经有了主人,不该有她的位置。
这么想着,沈煜忽听见寝殿方向传出一声动静,纷乱的思绪顷刻烟消云散,他不觉抬头望向窗外,可隔着深深的院墙,他什么也没瞧见。
那个声响很快恢复了平静,他的心却再度不安起来,而这次他意识清晰,明明白白地感受到了这份不安是被白芷牵动的。
沈煜眸色落在昏暗处,执笔的手用力攥了攥,想把体内的躁动排解出去。而他是个极为克制的人,那股力道只留存在指尖,是以满福看不出他丝毫的异样,只以为他是对着奏折犯难。
这不对劲,这当真不对劲。
她算什么。
她只是他的棋子,是他手里刀,是他脚下的尘。
沈煜明知道这些,却还是没能管住腿,他夺门而出,去向寝殿的方向。
“圣上?”
白芷小声试探着,她声音有些颤,她希望这个人不要醒来。
她大着胆子喊了几声,见圣上当真没有反应,才渐渐从恐惧中解脱出来。白芷攒足了力气,几番挣扎,终于从那副肥胖的身躯下逃出来。
她的衣衫虽乱,但仍好端端穿在身上,白芷迷迷糊糊逃过一劫,她脑子一团乱麻,一时也说不清到底发生了何事。
方才,圣上分明对她势在必得,却在扑在向她之后,忽而卸了力气,整个人瘫软如泥,神志也处在半梦半醒的混沌中。他像是忽然失去了行动能力,但意识尚存,像在做梦。
他嘴角歪斜,眼睛偶尔会不自觉翻上一翻,模样吓人,但又发出满意的哼笑,好似快活极了。白芷仔细辨认了一会儿,才发觉他在说些荤话。就如同姑丈带她赴的那些酒宴,男人们凑在一处会说的那些荤话。
白芷把衣带系成了难解的死扣,生怕这个人突然惊醒又要对自己做些什么。她急匆匆逃到门口,伸手推门,却发现门竟从外面上了栓,不用想也知道,这定是沈煜的手笔。
既逃不出去,白芷干脆在门口席地而坐,虽说此处离炭火甚远,寒气从窗缝不时钻进来,但此处是满屋里距离圣上最远的地方,所以白芷哪怕手脚渐渐冰凉,也没有躲。
白芷冷静之后,越想越气,他给了自己一枚毫无作用的药,煞有其事地叮嘱她要在撑不住的时候再服下,甚至还把她锁在此处。
当真是每一件事都恶心到了她的心坎儿上,白芷恼羞成怒,在心里破口咒骂他,阉狗!你不得好死!
这人眼见李犇冲自己发难,选择了冷眼旁观,这人明知自己不想在圣上面前显露风头,坑害自己作冰嬉舞。当真是把人玩弄在股掌,只图自己看戏,不顾别人死活。
是以,她决定舍弃掉对沈煜的最后一丝信任,她在他手上吃过的亏,总有一日要加倍偿还给他。
这么想着,白芷越发觉得冷,她缩成可怜的一小团,紧紧抱住自己。她觉得脑中像装满了浆糊,轻轻一晃,便是翻江倒海的晕眩。
她不明所以,只是想尽可能汲取温暖,但头越发昏沉,力气像抽丝剥茧似的离她而去,
她的意识像残烛,光焰微弱,而丝缕的意识忽而想起一件事——她吞了一颗阉狗给的药。
完了,莫不是他这次给她的才是诈死药。白芷心尖一颤,再无力支撑疲乏的身体,瘫软在地。
而这时,寝殿的门被人从外面推开,寒风倒灌进来,吹散了一室污浊。她虽睁不开眼,但能感觉到有个人把她抱了起来,他的手骨节分明,稳稳托着她。
她甚至能明白这个触感,是沈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