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少卿脸色很是难看，摇头道：“怎么没警告训斥？常满仓好高骛远，以为攀上了我父亲，从此便要平步青云。可他志大才疏，能当个主事，已是我父亲能给他安排的最好差事了。可他不但不感恩，见我父亲久久未给他升官，还对我父亲怨恨上了。发现粮食损耗的数目变大后，我父亲也很生气，就要处置他。可我那后娘一听要整治她娘家人，就哭哭啼啼寻死灭活，还要拉着她生的那一对儿女去死。我父亲无法。也只能将常满仓训斥警告一番，让他将脏银吐出来。可常满仓还要分一半银子给朱华，哪里有那么多银子吐出来？不够的，我父亲便拿自己的银子，给平了账，就完事了。”
颜少卿冷笑道：“我父亲说的，几千两银子，就当是打发穷亲戚了。”
辛槐目瞪口呆，
几千两银子，就当是打发穷亲戚了？
想当初，他在松山当捕快，一个月俸禄才二百铜钱，不吃不喝得攒一千年才能攒出两千多两银子。
大康不知有多少百姓像他一样过着拮据的生活，可人家随随便便出手就是几千两打发穷亲戚？
他知道颜尚书有钱，可一个将家事公事混为一谈，被一个后宅妇人一闹，就什么原则都没了，包庇，徇私枉法的人，是怎么当上户部尚书的？
还是说，颜尚书其他方面能力出众，但只要对上续弦，就没有原则没有底线，没有智商了？
辛槐后悔了，他就为了这么个玩意儿，拼死查案，差点没累死自己，病死自己，甚至，还差点搭上家人的性命？
见他脸色不好，颜少卿也自知理亏，握着他的手道：“我知道我父亲有罪……”
辛槐抽出手，长叹一口气道：“您父亲拿自己的银子给他平账，就算暂时掩盖过去，那也是犯罪啊！您父亲为何不干脆直接每年送他几千两银子？若是这样，也就没有如今的事了。”
颜少卿又是一身冷笑：“你以为没给？以往每年过年，我后娘那些亲戚，每家都给。不说每家几千两，每家几百两是有的。自从发现常满仓弄出的数目变大后，我父亲便再没给过他家了。常满仓不但不反思，还越发恨我父亲。”
辛槐这时大概明白了，常满仓家为何那般寒酸了。
颜家不再给常家银子，常满仓越发记恨颜尚书，对妻子也越发不满，不仅不拿银子回家，还时常在妻儿面前说颜尚书的坏话。
常满仓不是没有银子，而是将银子给卫氏了，藏起来了。
颜少卿俊脸阴沉，目光中满是怒火，道：“可即便被我父亲警告，来年他照犯，就是拿定了我那后娘在，我父亲不会拿他怎么样。而事实，我父亲确实没把他怎么样，直至事发。”
辛槐不可置信地看着颜少卿，脱口问道：“颜尚书是不是有什么把柄在常满仓和你后娘手里？”
除了这个原因，他实在想不通，颜尚书为何要这么包庇纵容常满仓？
只是个表连襟而已，又不是亲兄弟，又不是大舅哥小舅子，用得着如此吗？
遇上这种事情，就是亲爹，也得秉公执法啊！
颜少卿愣了一下，张口就要否认：“怎么会……”
他也理解不了他的父亲。
常满仓招供的时候，他也是震惊万分，不可置信。
可应该不至于吧？
他否认的话还未说完，辛槐悠悠地道：“大人，颜尚书一年给您的银子有给常满仓的多吗？您可是他亲儿子啊！”
颜少卿慢慢地闭上了嘴。
也许辛槐的猜测是真的。
说不定真有什么猫腻。
否则，他那精明能干的父亲为何对他那后娘，对常满仓那般宽容纵容？
以至于酿成今日大错？
房间里突然安静下来。
许久，辛槐看着低垂着眼皮，一脸沮丧的颜少卿，轻叹一口气，率先打破沉默，宽慰他道：“是我胡说八道，应该没有把柄这回事。也许是常满仓恩将仇报，拿颜尚书包庇他，替他平账的事反过来威胁颜尚书呢？这事一旦闹开，对颜尚书的打击可比对常满仓更大。常满仓小人物一个，一人出事，一人承担，不过是一个主事职位而已，不过几年牢狱之灾而已。可颜尚书是尚书大人啊！若是出了事，付出的代价就大了。兴许会丢官，甚至还会连累你们兄弟俩。”
颜少卿看着他，轻叹一口气：“你说的这难道不就是把柄？你不用安慰我了。”
辛槐也不愿说了。他只想了解案情，不想再分析颜尚书这人了。
根本不值得同情，更不值得他卖命。
辛槐道：“大人，我们不说这个了，我们继续说案子。常满仓他招了吗？他又是怎么和应侍郎搭上线的？”
颜少卿平复了一下心情，将脑中纷纷扰扰的念头全甩了出去，他抬头看着辛槐，回想了一下，方才说到哪里了，等想起来了，才继续道：“和朱华合作开始的几年，太平仓也就北二仓那一条地道。直到今年，秋收前，朱华突然告诉常满仓，他那粮店的东家其实是户部应侍郎。常满仓这些年监守自盗，账目做得再漂亮，也不是完美无缺，应侍郎早就发现了。但因为应侍郎一直选择秘而不宣，常满仓这才平平安安。常满仓并不蠢，听了这些话，就知道自己应该是中了人家的圈套。也知道了应侍郎这人心机深沉，所图不小。应侍郎要和他合作，他就答应了。”
辛槐无语：“知道应侍郎不是好东西，还答应？”
颜少卿也很无语：“他有把柄在应侍郎手中，能不答应？何况，他也知道，监守自盗下去不是长久之计，总有东窗事发的那一天。万一哪天我父亲不再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呢？他也想多捞点，然后抽身离开。”
辛槐越发无语：“他都这样了，还能抽身离开？应侍郎承诺他的？给他一个新的身份？”
颜少卿看着他，眼神微微有些诧异，没想到，辛槐一猜就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