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了许久后,陈信荣叹了口气,道:“我……不应该想着利用你,还有……还有不应该只做锦上添花,从未考虑过雪中送炭。以前是我不好,但我也是没办法,要不是多年以来终于能有机会让我也挺直腰杆说话,我真不想这样的,但是没办法控制自己。”
陈信荣深深地低下头来,如同谢罪一般低声道:“抱歉,谢大小姐,真的十分抱歉。你救救我吧,我现在也知道错了,原谅我一次,就当是施舍路边的乞丐,行不行?”
房间里陷入了死寂中,而得到消息的苏钰早就已经来了,正倚着门,绷紧身体随时准备冲出去,他知道这番话最容易引起谢云嫣的反感。没想到,这一次谢云嫣却应对得很冷静。
“你说你没办法,这一点我倒是可以理解。”
听见这句话,陈信荣的脸立刻亮了,像是抓着救命稻草般激动:“你能明白?”
“嗯,就和你一样,我也没办法,那种不能控制的感觉我明白。”谢云嫣说这话时很平和,“所以我能理解你。”
陈信荣绽开了一个最真诚的笑容,兴奋地道:“那、那你是答应了?”
谢云嫣慢慢凑过去,盯着那张与陈信义颇有几分相似的脸,一字一句的道:“可是,我没有试图去利用别人的善心,也没有试图去用无辜人的性命当筹码。陈信荣,你真当我不知道,拿最次的药材充数是谁教给其他药铺的?”她说出来的每个字中都满是轻蔑和鄙视,“我和你有一样的不得已,但我绝不会变成你这样的人。”
谢云嫣这个人,既毒舌又薄情冷漠,只要她火气上了头,说出的话永远像是刀子一样地往人心里最柔软的地方戳,可是她从来都没有利用过人心,做得最狠的也不过是利用邵菀的恶毒,让她和苏黎自食其果。
利用别人的善意不是一种解决方法,从来不是。
陈信荣张了张嘴,似乎还想辩解什么,可是,看着眼前这个姑娘,他忽然意识到,谢云嫣不再是那个在他想象里那个对钩心斗角无甚了解的深闺小姐,也不再是那个饭桌上带着客套笑容,靠苏钰才能离席的姑娘。
“你总不能眼睁睁看着我被那些人逼死吧?”陈信荣脸上的肌肉微微跳动着,显示出暴怒的迹象,“你身为带兵的将领,就这么看着一个活生生的百姓被逼得走投无路,最后死于非命吗?”
“我守城,是从西秦人手中护着东曜百姓,不是掺和到你们家的内宅阴私之中!”谢云嫣心头怒火噌的高涨起来,她想象过无数次这样被误解的场面,也想过该怎么反击,却还是一再压抑着怒火,“你想想我有可能会答应吗?”
陈信荣冷笑一声,沉声道:“你答应也好不答应也好,我劝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你要是不帮我,我有的是办法让你按我说的做!”
谢云嫣撑着门,上下打量着这个金絮在外、内里败玉的男人,阴测测地道:“你果然真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你是不是又要和过去一样找人去长安城中去闹?你想去就去我不在乎,到时候被人打出来不要怪我。我跟其他人的事情闹得比你这个大多了,我前一段儿敢在皇上面前和一个试图利用我的人当面对质,就不会在乎你这点毛毛雨。再说事情闹大了,其他人会觉得你在理还是我在理?你想想你的那些朋友,陈家的合伙人要是知道你做的那些事会怎么想?劝你一句话,傻就算了,要点脸吧!”
陈信荣的眼神仿佛要吃人般,沉默了片刻,转身走了几步又回来,一把拎起点心恨恨地道:“你等着!我要你和谢家都后悔今天没有帮我!”
“你这是自取其辱。”
听见这句话,陈信荣哈哈一笑,扬长而去。
谢云嫣阴沉地回到屋里中,发现苏钰已经进来了,看见她进来顺口问道:“走了?”
“你不是看到了吗,”谢云嫣摇了摇头,坐下来接过他递过来的茶慢慢喝,“只是……”
“怎么?”
谢云嫣沉吟半晌,才回应苏钰:“没事,也许是我多心了。”
她总觉得,陈信荣不是自己做出上门拜访她的决定的,而先礼后兵这一招,也是被人交给她的。
而目的并不是让她和陈家发生什么事,而是单纯的给她找点闲事,没办法全神贯注地投入谋划如何迎战西秦攻城。
关键是……做出这件事的会是谁呢?
今日和其他副将们商议完布防事项后,离定好的巡视防务还有一段时间,谢云嫣本想去瞧瞧疫病情况,却因为陈信荣的事情,定定地站在门房的窗边想事情。
实际上谢云嫣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脑子里到底在考虑些什么,她就是感觉脑子里有一堆事,可是怎么也理不出一个头绪。
就在她这么坐着发呆的时候,突然听到有人轻轻地敲了敲自己的旁边的窗,谢云嫣转过头,却看到了一个陌生的男人。
谢云嫣微微皱了皱眉头,考虑到应该没有人能在这里乱来,便打开了一半窗户,淡淡地问道:“有什么事吗?”
“您是谢大小姐吗?”男人毕恭毕敬地问道,“如果您没有什么急事的话,我家家主想要跟您谈谈。”
“你家家主?”谢云嫣微微挑了挑眉,“抱歉,我跟你很熟吗?”
男人被她的回答给噎了一下,但很快地就重新调整好了自己的表情:“家主说,如果您不知道我是指谁的话,就直接报他的名字——乔琰。”
她这是又想出什么试探方法了?
谢云嫣颇为惆怅地想着。
乔琰坐的是一辆看似很不起眼的马车,在看到这辆车的第一时间,谢云嫣就觉得很不舒服,原因无他,这车看起来和当时梁王“请”她用的那辆车简直就是双胞胎。
而乔琰坐在里面的样子,也让谢云嫣无端想起了当时的情景。
她冷哼了一声,觉得这还真不愧是擅长扮戏的人,行事风格一模一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