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的话一如既往的一针见血,毫不留情地揭开了谢云嫣一直不想要正视的问题。
就像他说的那样,无论谢云嫣再怎么否认自己的身份,她的血管里流着的血,甚至于组成谢云嫣的这个人最基础的东西,也都和那个人有着不可分割的联系。
谢云嫣看着忙前忙后的茶娘,一直保持着这种姿势直到她等的那个男人站到了面前:“怎么,天冷把脑子煮沸了?杯子都空了。”
她这才像是突然惊醒了一样,也刚刚反应过来自己在不知不觉中喝完了原来已经彻底冷掉的茶:“没什么,就是无聊了而已。”
看着面前四十多岁左右的中年男人,谢云嫣笑了笑,招呼道:“多年不见了,承哥。”
周承,父亲曾经的军师,出征天柱峰之前意外摔伤了腿,阴差阳错成为了罕见的幸存者。
前世,他一直在搜集天柱峰的证据,历经九九八十一难把证据交给自己,却因自己信任苏黎,想要找苏黎帮忙,一切谋划败露,最后被苏黎带人活活烧死在密室里。
重生归来,谢云嫣第一时间派人去记忆中的地方去寻隐姓埋名的周承,为的就是让这位哥哥少受些苦,同时,两人携手调查,避开前世的结局。
谢云嫣结了茶钱,这才和周承一起往外走,虽然面上平静无比,甚至还和周承相互挖苦相互讽刺,可是心里却是如同台风过境一般一片狼藉。
自从父亲愤然断开了和谢家的联系后,即便今世再难,谢云嫣也从未想过要去向那些人求助。
那些……口中说着血脉,眼中心里却只有利益的人们。
这些年,她看着很多人为了钱权两个字活得如同一具具行尸走肉,皮肤下面是血肉,然后在下面就是骨头,再然后就什么都没有。
谢云嫣每次都冷漠地想,你看你看,支撑着人们走下去的就是这些东西,而且还走得这么眷恋无比。
虽然她知道这么想其实挺疯狂的,但是谢云嫣却像上瘾似的停不下来。
可是今天男人的话却揭开了她最不堪却也是最完美的伪装,她比那些人更加不堪,因为谢云嫣以为自己是举世皆浊我独清,众人皆醉我独醒,可是她不过是在逃避,逃避去想如果父亲在,这一切会变成什么样。
浊和清,醉与醒不过是在比较之中才能体现出来的,其实哪有人是那么干净那么清醒的呢?
“还没回过神,都打算撞人家马车试试了?”周承微微皱了好看的眉,一把拉住了直冲冲地往前走的谢云嫣,“赶紧的,遇到谁了,说给我听听?”
谢云嫣犹豫了一下,她家的事情周承也是知道的,甚至连父亲离家的原因都知道得一清二楚,可是这件事却是她心底最深处的秘密,除了亲人之外,再也无人知晓……
最终她还是摇了摇头:“没什么,等我自己理清楚再说吧。”
她不说的事情,周承向来不会强迫她,男人皱着眉头看着她:“你自己能理清楚最好,但是,是我的错觉还是怎么回事,你比原来瘦下去太多了。”
“不是错觉,”谢云嫣洋洋得意,“这是我的勤奋练武的证明……啊,疼!”
周承收回了抽了她后脑勺一巴掌的手,替她打开了小院的门:“练武?先不说剑法能不能让人纤弱下去,就说你那细胳膊细腿,再瘦下去还有吗,难不成将军府现在饭都吃不起了?”
谢云嫣抱着头,警惕地看着他,生怕自己再挨上一巴掌:“我也不知道怎么就瘦了嘛,就当是练武成果多好,说出去得羡慕死一群贵妇命女,得得,我不说了,我闭嘴。”
语毕,她抬起手在嘴上做了个噤声的动作,示意这个话题就此结束。
周承看着她摇了摇头,他是这家开在小院中的饭馆的熟客,交代了几句要什么之后,东西很快就端了上来,他把其中一小碗汤推给了谢云嫣:“银耳雪梨,加了蜂蜜,我记得你喜欢这个。”
她道了声谢,用小小的瓷勺搅拌着温热的甜汤,眉眼之间全是满意:“没想到这么长时间过去了,承哥你的动作还是这么快,我以为得到我从阳临关回来,才能有眉目。”
“你以为谁都像你一样,要用了才想起来布置眼线?”周承喝了一口自己的茶水,看向谢云嫣的眼神里满是嫌弃,“不过倒是查出来点有趣的东西。”
他放下了杯子:“梁王在后面坐庄炒那几家用来洗黑钱的铺子,这事你看出来了吧?”
“嗯,那个手法一看就是他,”谢云嫣扯了扯嘴角,语气里也带上了嘲讽之意,“当时他还没开府的时候,他就是这个手法,我都不太忍心戳穿他了。”
“你知道他那庄子的合伙人是谁吗?”面对她的习惯性阴阳怪气梁王,周承并没有理会,淡淡地问道。
谢云嫣诚实地摇了摇头:“我是能看出是他的手法,但是后面是谁,我是一头雾水。”
“是你让我查的那个赵氏,”周承也没跟她卖关子,“我闲着没事,就查了查梁王曾经处理的前几个庄子,结果发现,都跟她有关系。”
谢云嫣皱起了眉头:“赵氏?可她哪里有这么大的能量?”
她脑中灵光一闪:“所以梁王之所以用苏黎,是因为要用他们家的这几间铺子?”..
可周承摇了摇头:“一半是因为这个。”
“一半?”谢云嫣挑了挑眉,觉得有些奇怪,“难不成他还真是觉得苏黎是可造之材?”
“你是多久没思考过了,”周承看她的眼神只能说得上是恨铁不成钢,“你仔细想想,如果你把苏黎斗倒了,对梁王会有什么影响?”
她微皱眉头,放下了喝了一半的甜汤:“你的意思是,因为苏黎在我手上吃了大亏,梁王担心自己的版图,所以才急匆匆地出了王府,想要试探一下我的深浅?”
看着周承平静的神情,谢云嫣轻轻地哼了一声:“梁王这个人又担心自己手下万一出了点事,承担不起这个风险,可是等手下没事了,又担心自己不能压制住他们。世界上哪有这么十全十美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