饭后，叶琦川一个人待在新地方有些不适应。但白天睡太久，她也不想在房间里待，便套了件外套出门转转。
初春的夜晚还有些凉。小区里种了不少树，显得很幽静。她走了很久才走出大门，到了热闹一些的街道。她走进一家便利店，漫无目的地逛，最后只买了条糖。
不大，可以放进口袋，不被其他人发现。
逛了逛，似乎也没有可以让她待的地方，就又走上了回去的路。太阳已经完全落下去了，天空变成迷人的深蓝色，路灯亮起，她看着地上自己的影子，缓慢地回想起梦境之后的内容。
等她洗好砚台，接了些清水在砚台中，重新走回书房，师公已经坐在了书房。
“师公。”叶琦川恭恭敬敬地打招呼。
“小琦，你来了。”师公笑得很和蔼，他坐在靠近窗边的蒲团上，陆予淮坐在他旁边，手中拿着他刚刚写的字。
师公指了指坐在他旁边的少年：“这是我弟子的孩子，叫陆予淮，算是你的师哥，最近这段时间要住在这里，你们可以一起学习。”
随后又指了指叶琦川：“小淮，这是你明姨收的徒弟，算是你师妹。小琦只在周末来，你们可以互相学习讨教。”
“你好。”陆予淮站起身来。
“你好。”叶琦川克制回应。
叶琦川注意到他手上的字，隔着一段距离，也可看出字势豪健，遒劲沉着，已有师公的风范。
她想起自己的字，连忙从包里取出一沓纸，平时她在家，也得每天写几张，来时交给师公检查。
“很好，这几个字，你再多练练，写字讲究整体协调，字与字之间须得顾盼有情，痛痒相关，才能姿势横生，气韵生动。”师公指出几处问题，往往切中要害，但声音始终温和慈祥。
“不着急，写字需得持之以恒，勤加练习。你上午就先把这二十张字写出来。若有不懂，就问你师哥，他入门比你早。”
明叡虽温蔼，但是在学习这方面向来是严苛的，老人家自己到了这个年纪，每天都还坚持写几张，他一直认为几天不碰笔就手生，所以要常备不懈。
师公并不一直待在书房，他老人家在其他方面也成就卓著，周末总是被各种大学邀请去做讲座，开研讨会。过了一会儿，房间里就只剩下叶琦川和陆予淮两个人。
陆予淮坐在原来叶琦川的书桌上，而叶琦川坐在房间内侧，两个人之间隔着一扇山水屏风。书房内侧墙壁上写着苏东坡的诗句：“无事此静坐，一日似两日。”(①)
是以，这也是静思之地。
一整个上午，两个人待在屏风两头，互不干扰。
偶尔，手写酸了，叶琦川转动脖子休息，会看到屏风那头，影影绰绰，陆予淮写得极专注。甚至当叶琦川自己的二十张字写完，对方始终都没停笔。
几乎是自虐般的，手在发抖，都没停下来。
那时，叶琦川才在这光辉耀眼的少年身上，瞧出些困顿来。
他好像在发泄，又好像在压抑。
但外表又是沉着安静的，只有那力透纸背的字，勉强透露了些什么。
晚上，叶琦川会在这里住一晚，她住在东边厢房，中间隔着一个房间，是陆予淮的住处。
西厢房住客人。陆予淮也住东边，说明他不是普通客人，而要在这里常住了。
叶琦川后知后觉，早上那辆停在门口的车或许就和陆予淮有关。
主卧和外面的阳台连通，她回来后做坐阳台的藤椅上，默然看着漆黑的天空。一下子静下来，突然觉得无事可做，原来她一直都是这么无趣的人，工作之外好像就只有发呆。
不知道过去了多久，门口出现的车灯将墙体映亮，像是一座雕塑终于被注入灵魂，叶琦川忍不住站起来，探身出去看，是陆予淮回来了。
或许是有所察觉，陆予淮下车后，抬头看向楼上阳台，空无一物。
叶琦川背抵着墙体，极轻微地松了口气，在陆予淮抬头的瞬间，她几乎是下意识就往后退。
虽然她也解释不清楚自己为什么要躲，明明只是一件再正常不过的事情，就算被看到了也不会有什么问题。
或许她就是一个这么拧巴的人，也有可能是她这些年养成的习惯——永远、永远，不能让任何人知道，自己喜欢陆予淮。
陆予淮看着楼上漆黑的窗户，收回视线，示意迎上来的管家小声些。
“她睡了吗？”将外套和衬衫上的袖扣解下来，交给管家。
刘管家：“小姐晚饭后出门散了会儿步，回来后上去有一会儿了。”
“嗯，我知道了。”陆予淮似乎想到了什么，原本想要扯开领带的手一顿，又重新将衣服理正。
楼上，叶琦川看了眼另一侧同样和阳台连通的次卧，转身回了房间。没过一会，外套口袋里的手机震动了一下。
陆予淮：【你休息了吗？】
叶琦川一激灵：【还没。】
敲门声响起，叶琦川打开房间的灯，过去开门。
门外，陆予淮脸色有些红润，泛着淡淡的酒味，不难闻，乌沉的眼中一片清明，应该喝的不多，衬衫领带还好好地系着，齐整如一。
看见叶琦川开门，他轻轻后退一步，说：“本来应该洗漱之后再来找你，但是怕耽误你休息。”
微热的酒气驱散了他身上的清冷，反倒变得更平易近人起来，定定地看着叶琦川的眼睛莫名有些缱绻，让人忍不住将视线黏在那张清俊精致的脸上。
“没关系，你有什么事吗？”叶琦川尽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
她突然觉得自己的大脑变得封闭迟缓，但是五感又格外敏锐，视觉、嗅觉……所有关于陆予淮的感知都在无限放大，以至于陆予淮比平时稍微快一点的呼吸她都能感知到。
“我明天需要出一趟差，大概三天左右。”他有些歉意地笑了一下，“抱歉，这是临时的行程，我之前也没有预料到。”
叶琦川恍然：“明天早上就走吗？”
“对。可能不能陪你用早饭了。”陆予淮遗憾地说道。
她冷静地点点头：“没关系，你快去洗漱休息吧。我一个人没事的。”
陆予淮原本还想说点什么，但是看叶琦川低下头，又收住了。
“好，那你也早点休息。”
门重新关上。
呼——
叶琦川背抵着房门闭上眼睛，淡淡的失落之下，还些微的轻松。
面对陆予淮她总是克制不住地紧张，不知道该说什么。或许陆予淮离开一段时间，可以让她好好思考一下该怎么调整和陆予淮之间的相处模式。
不过刚刚太紧张，忘记提醒陆予淮让管家给他煮醒酒茶了。
几番纠结之下，叶琦川还是在给陆予淮发了消息——
【刚刚忘记说了，记得让刘管家给你煮醒酒茶。】
陆予淮：【谢谢提醒，正在喝。】
叶琦川无意识地咬着自己的下唇。也对，体贴的管家应该会记得这样的事情，不用她提醒也没关系。
叶琦川：【那就好，你早点休息。晚安。】
陆予淮：【你也是，晚安。】
很简单的对话。
叶琦川上床之后，盯着这个页面看了很久。或许是因为白天睡的时间太长，她躺在床上静静地看着天花板，不知道想了些什么，直到很晚才睡着。
第二天，陆予淮走得早，两个人真的没能一起吃早饭。叶琦川起床后，收拾了几件衣服，一个人开车出门，走之前只告诉管家，自己要去朋友家玩几天。
只是到达目的地的时候，朋友还没起床。
叶琦川在门口等待了一会儿，路展颜才接通门卫的电话。路展颜作为星辉娱乐的老板，住的小区有不少明星网红，这些人往往更加注重隐私，所以门卫对于陌生人非常警惕，必须和户主核对之后才会把人放进去。
“川川，你也太早了吧。”裹着睡袍的路展颜一边下楼，一边撩了下自己的栗色大波浪，妩媚地看向刚刚密码进门来的人。
叶琦川一手拉着箱子，一手拿着给对方带的早餐，问：“你们家大明星不在？”
“他进组了。”路老板提到这件事明显有些失落。
“那我方便在这里住几天吗？”
“当然可以啦。”路展颜缓步走到餐桌前，十分自然地开始享受叶琦川摆好的早餐，笑容明艳撩人。
半上午的阳光很明媚，叶琦川坐在靠近窗户的沙发上看书。
“亲爱的，”路展颜敷着面膜凑近，拉下叶琦川手里的书，撇了撇嘴，“你就打算在我这里看几天书？”
“不然做什么呢？”叶琦川平静地反问。这书是她刚才给路展颜买早餐顺便在隔壁书店买的，有好几本，够她打发一段时间了。
路展颜让自己陷进柔软的沙发中，恨铁不成钢地叹气：“要学会享受生活啊，叶大律师。以前你的生活都是各种案子，现在好不容易闲下来了，当然要去吃喝玩乐呀。”
叶琦川合上书页，抿了抿唇，答非所问：“我以为你会问我关于陆予淮的事情。”
路展颜了然一笑：“宝贝，我可不是安安，没谈过恋爱。在这件事情上，我理解你，也支持你。”
她扶了扶脸上的面膜，慢悠悠的地说：“其实你早该这么做了，我要是你，我早主动追了，管他答不答应，想尽办法泡到手再说，谁能保证一定能陪着谁一辈子呢？及时行乐才是正理。”
叶琦川：“我……”
“况且现在别人都把他送到你手里了，不管将来是不是真的能一直在一起，至少先享受现在。难道你看见他的时候不开心吗？”
叶琦川低下头：“他出差了。”
“我不是说他现在在哪里，现在你俩住一起，你难道就不想对他做点成年人想做的事情？”
叶琦川：“……”
“别害羞嘛，那么帅的男人，先搞到手爽爽再说啊。”
叶琦川揉了揉干涩的眼睛：“我们换个话题吧。”
路展颜嘻嘻一笑：“等会咱们去逛街？”
“可以。”
作者有话要说：注(①)：引自苏轼《司命宫杨道士息轩》：“无事此静坐，一日似两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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嘻嘻，小琦害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