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忘记了年轻小伙子能勃起多少次。
“别理解错了。”第三次(!)结束后,杰茜躺在我身上说,“我对你其实并没有那么着迷。”
“谢天谢地,”我说,“要是你对我着迷,我该被你弄死了。”
“别误会,”杰茜说,“我很喜欢你。即使是在——”说到这儿,她抬起一只手,拼命地想找到什么词儿,来形容这种让人重获青春的全身移植——“改变之前,你也十分聪明、友善、幽默。你是个好朋友。”
“唔唔。”我说,“你知道,杰茜,通常情况下,‘咱们还是做朋友吧’这句话会阻止性行为的发生。”
“我只是不希望你有什么其他的想法。”
“我觉得,被神奇地移植到一个二十岁的身体上,这种事让咱们感到非常兴奋,迫切地需要同遇见的第一个人疯狂一次。”
杰茜盯着我看了一会儿,而后爆发出一阵大笑,“没错!正是这样。不过,你是我遇见的第二个人。你知道,我有一个室友。”
“对了,玛姬的形象如何?”
“哦,我的老天,”杰茜说,“跟她一比,我看起来就像一头搁浅的鲸鱼,约翰。”
我的双手抚摸着她的体侧,“一头非常棒的搁浅的鲸鱼,杰茜。”
“我知道!”杰茜说着,突然坐了起来,骑在我身上。她举起双臂抱在脑后,挺起她那本已异常丰满结实的胸脯。我能感到她环绕在我腰间的大腿内侧正散发出热量。我知道,尽管在那一瞬间我并没有勃起,但下一次勃起也快了。“我是说,看着我。”她说。其实这句话没有必要,因为自从她坐起身的那一刻起,我的目光就没从她身上移开。“我看起来好极了。我这么说并不是因为骄傲自满,而是我一生中从来没这么好过,连边都沾不上。”
“我觉得这句话很难让人相信。”我说。
她拽住乳房,将它们伸到我眼前。“看见了吗?”她晃动着左边的乳房说,“在过去的现实生活中,它比这小一号,还不止。我自从青春期起就一直有背痛的毛病。我想,我十三岁的时候整整痛了一周。”
她将手伸下来,抓住我的双手,放到她那完全平坦的腹部。“我也从来没有过这个,”她说,“以前我这里一直有小肚子,即使是在生孩子之前。嗯,我生了两个孩子。这么说吧,要是我要了第三个孩子,那么这里还会再涨大一倍。”
我将双手滑到她身后,抓住她的臀部。“这里呢?”我问。
“沉重的负担,”杰茜笑了,“我是个身材高大的姑娘,我的朋友。”
“身材高大不是错,”我说,“凯茜就比我胖。我照样很喜欢。”
“我当年并不为这个烦恼,”她说,“为身体发愁是很愚蠢的。但话说回来,我现在可不愿意换回去。”她挑逗地让双手在身上游走,“我真是性感!”说着,她咯咯一笑,将头一甩。我放声大笑。
杰茜身体前倾,盯着我的脸。“我发现这双猫眼非常迷人。”她说,“我在想,他们是不是真的用了猫的DNA来做这双眼睛。你知道吗,将猫的DNA同我们的DNA结合起来。我并不介意自己半人半猫。”
“我觉得这不是真正的猫的DNA,”我说,“我们没有显现出其他跟猫类似的特性。”
杰茜坐起身来。“比如说?”她说。
“嗯,”我说着,让双手游走到她胸部,“比如说,公猫的生殖器上有倒钩。”
“滚。”杰茜说。
“不,这是真的。”我说,“正是那些倒钩才刺激了母猫排卵。你自己去查证吧。话说回来,我身上没长倒钩。我想要是长了,你应该会注意到。”
“这不能证明什么。”杰茜说着,突然伸直双腿,上身前倾,直接躺在我身上。她色迷迷地笑了,“可能是咱们还不够努力,没让倒钩突出来。”
“我感到了挑战。”我说。
“我也感到了什么东西。”她说着,扭动起来。
“你在想什么?”稍后,杰茜问我。
“我在想凯茜,”我说,“想我们如何经常像咱俩现在这样躺在一起。”
“你是说,躺在地毯上。”杰茜说着,笑了。
我轻轻敲了一下她的脑袋,“不是。只是我们会在亲热之后躺着交谈,相偎相依。我们第一次谈到参军入伍时就是这样。”
“你当时为什么要提参军呢?”杰茜问。
“不是我提的,”我说,“是凯茜提的。那天是我的六十岁生日,我为自己的衰老感到很沮丧,于是她建议到时候我们一起去报名参军。我有些吃惊。我们一直都很反对军队,你知道吗,抗议次大陆战争的浪潮还没铺开之前,我们就带头这么干了。”
“很多人都对那场战争提出了抗议。”杰茜说。
“没错,但我们是真正的抗议。说真的,还成了镇上的一个小笑话。”
“那她对于报名参加殖民防卫军又是怎么说的?”
“她说她并不反对所有的战争和军队,只反对那场战争和我们的军队。她说人们有权利保卫自己,再说地球之外的宇宙很有可能一片混乱。她还说,除了这些高尚的理由外,我们还能重获青春。”
“但你们不能同时入伍啊,”杰茜说,“除非你们俩年纪相同。”
“她比我小一岁,”我说,“我也的确跟她提过这一点。我说要是我入了伍,那我就算正式死亡了,我们将不再是夫妻了,谁知道我们还会不会再相见?”
“她怎么说?”
“她说,这些都是细节上的问题。她会再找到我,像以前那样把我拽上教堂的祭坛。嗯,她会的。面对这些事情时,她会变得跟一头熊一样。”
杰茜撑着胳膊肘直起身来,看着我说:“她没能跟你一起在这儿,我真的替你感到难过,约翰。”
我笑了。“没事,”我说,“只是时不时会想念我老婆,没什么。”
“这我能理解,”杰茜说,“我也想念我的丈夫。”
我瞥了她一眼,“我记得他为了一个年轻姑娘离开了你,然后食物中毒了。”
“是的,是的,他就算把肠子吐出来也是活该。”杰茜说,“我并不想念那个男人,真的。但我怀念有丈夫的感觉。跟自己命中注定的人在一起是一件很美的事。结婚很不错。”
“结婚的确不错。”我赞同道。
杰茜依偎在我身边,一只胳膊搭在我胸膛上,“当然,这样也不错。我已经有一段时间没这样了。”
“没这样躺在地板上?”
这回轮到她轻轻打我了,“不是。嗯,说真的,还真是。但我说的是亲热之后躺在一起。哪怕不躺在一起,只是亲热一番也很棒。
你肯定不想知道我已经多久没这样了。”
“我当然想知道了。”
“该死的。八年了。”
“难怪你一看见我就扑了上来。”我说。
“你说对了。”杰茜说,“你当时的位置正好挺方便。”
“位置就是一切,我妈妈过去常常这么对我说。”
“你妈妈真怪。”杰茜说,“哦,泼妇,几点了?”
“什么?”我说。
“我在跟我脑子里的声音说话。”她说。
“你给它起的名字不错。”我说。
“你给它起的什么名字?”
“混蛋。”
杰茜点了点头,“听上去还不错。嗯,泼妇说现在刚过1600点。还有两个小时才到晚餐时间。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我不知道。我想四次就是我的极限了,哪怕我很年轻,能力也得到了极大的提高。”
“冷静点。这意味着我们刚好有时间睡一觉。”
“我拿条毯子过来好不好?”
“别傻了。我在地毯上跟你亲热并不意味着我想在地毯上睡觉。你不是有一张空床吗,我上那儿睡去。”
“那我就要一个人睡觉唆?”
“我会给你补偿的。”杰茜说,“等我醒过来的时候提醒我。”我提醒了她。她也兑现了诺言。
“该死的。”托马斯边说边坐到桌边,手中的托盘上堆满了食物。他能将托盘端起来就是个奇迹。“我们简直好看得难以形容,不是吗?”
他说得没错。老东西们的形象简直好极了。托马斯、哈里和阿兰都像当过男模一样;我们四个人当中,我显然是丑小鸭,看起来——嗯,我看起来仍旧很好。而那三个女人呢,杰茜非常迷人,苏珊更是如此,而说实话,玛姬看上去就像一位女神。多看她两眼,眼睛都会疼。
多看我们几眼也会疼。我们全都美得令人目眩。我们花了几分钟时间来彼此审视一番。这么做的不仅仅是我们。我扫视了一眼整个餐厅,连一个丑陋的人都找不到。让人有些不安,但确实赏心悦目。
“不可能。”哈里突然对我说。我朝他望过去。“我也四下看了看,”他说,“这里所有的人原先年轻时都这么好看吗?不可能。”
“说的是你自己吧,哈里。”托马斯说,“别的不说,我相信,现在的我没有当年还是惨绿少年时那么富有魅力。”
“说到现在的你,皮肤倒真是够惨绿的。”哈里说,“就算这位让人怀疑的托马斯是个例外……”
“我非一路哭到镜子前去不可。”托马斯说。
“大家的状态都这么好也几乎是不可能的。我向你们保证,我二十岁时可没这么棒。我当时很肥,脸上长满青春痘,而且已经开始谢顶了。”
“别说了,”苏珊说,“我已经开始觉得恶心了。”
“我正在吃饭呢。”托马斯说。
“现在我可以嘲笑当年的自己了,因为我现在这么棒。”哈里说着,单手滑下自己的身体,像是在展示今年的新装,“但我跟你们说吧,新的我跟旧的我没多大相似之处。”
“你这话说得好像挺不高兴似的。”阿兰说。
“没错,还真有一点。”哈里承认道,“我是说,我会接受的。但就算有人给了我一匹马当礼物,我还是会掰开它的嘴往里看。为什么我们如此英俊美貌呢?”
“基因好啊。”阿兰说。
“那当然。”哈里说,“但这又是谁的基因呢?我们的?还是他们在某个实验室里合成的?”
“我们现在的体型全都棒极了。”杰茜说,“我刚才还跟约翰说来着,这个身体比现实中任何时期的我都棒得多。”
玛姬突然开口说话了:“我也这么说过。”她说,“我说的是‘真正的身体’,指‘我以前的身体’。我觉得这具身体还不是真正的我。”
“这个身体够真的了,姐妹,”苏珊说,“你还得靠它上厕所呢。这我知道。”
“瞧瞧,还批评我不该跟大家分享让人恶心的隐私呢。”托马斯说。
“我有一个观点,”杰茜说,“那就是他们在提高我们的身体机能的同时,也花了些时间来改进其他方面。”
“同意,”哈里说,“但这并不能说明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做。”
“这样才能把我们紧紧联系在一起。”玛姬说。
所有的人都瞪大了眼睛,“哦,看看是谁从壳里钻出来了。”
“又怎么样,苏珊?”玛姬说。苏珊笑了。“喏,我们都更喜欢有魅力的人,这是人类的基本心理。还有,这个房间里的所有人,甚至包括我们,彼此间从根本上说都是陌生人;短时间内就算有什么关系,也很少能让我们真正凝聚在一起。让我们都变得好看起来,目的是增强凝聚力。或者说,他们打算在开始训练后,利用这一点增强集体的凝聚力。”
“大伙儿都忙着彼此抛媚眼,我看不出这对行军打仗有什么好处。”托马斯说。
“这跟打仗没关系。”玛姬说,“两性之间的吸引力只是起一个附加作用,迅速增强彼此之间的信任和忠诚度。抛开性方面的需求不谈,人会本能地相信和帮助他们认为有魅力的人。新闻播报员通常都很迷人,就是这个缘故。漂亮人物在学校里不必用功念书也是这个缘故。”
“但现在我们都很迷人了。”我说,“在美貌非凡的人组成的国度里,相貌普通的人会有麻烦的。”
“但就算是现在,我们当中也还是有人比别的人更漂亮。”托马斯说,“每次我看到玛姬时,就觉得房间里的氧气仿佛都被抽空了似的。我没有冒犯你的意思,玛姬。”
“没事。”玛姬说,“不过,目前的标准不是我们现在的样子,而是以前的样子。短时间内,我们都会条件反射地使用这个标准,而他们的目的正是短期优势,短时间内让士气振作起来。”
“你是说,你看我的时候没觉得氧气被抽走了?”苏珊对托马斯说。
“我说那句话并不是要侮辱谁。”托马斯说。
“等我掐死你的时候,我会记得这句话的。”苏珊说,“氧气被抽走了。哼。”
“别闹了,你们俩。”阿兰说着,将注意力转到玛姬身上,“我觉得你说的相互吸引的确没错,但我想你忘记了,我们最应该着迷的正是我们自己。无论好坏,这些身体对我们而言依然很陌生。我是说,我现在是绿色的,脑子里还装了一个名叫‘笨蛋’的电脑——”他停了下来,看着大家,“你们给自己的脑伴起了什么名字?”
“混蛋。”我说。
“泼妇。”杰茜说。
“白痴。”托马斯说。
“猪头。”哈里说。
“魔鬼。”玛姬说。
“亲爱的。”苏珊说,“很显然,我是唯一喜欢自己脑伴的人。”
“也是唯一对自己脑子里突然冒出个声音没感到不自在的人。”
阿兰说,“但这只是我的观点。突然返老还童、经历巨大的身体变化,这会给人造成心理剧变;就算我们很乐意重获青春——我知道我本人很乐意——还是会对新的自己感到疏远。让我们自己看起来顺眼点儿是帮助我们‘安顿下来’的途径之一。”
“我们面对的真是些诡计多端的家伙呀。”哈里做了一个不祥的总结。
“哦,高兴点吧,哈里。”杰茜说着,胳膊肘轻轻推了他一下,“我认识的人当中,只有你把返老还童、重获性感当做阴谋。”
“你认为我很性感吗?”哈里说。
“性感得要命,亲爱的。”杰茜说着,冲他夸张地眨了眨眼睛。
哈里傻乎乎地咧嘴笑了,“这是本世纪以来第一次有人对我说这样的话。好,他们的安排,本人彻底接受了。”
站在坐满新兵的剧院前的是一位饱经战火考验的老兵。我们的脑伴告诉我们,他已经在殖民防卫军中服役了十四年,参加过好几场战役。眼下,这些战役的名称对我们而言还毫无意义,但毋庸置疑,将来有一天我们会明白的。这个人去过新的土地、遇见过新的种族,并将他们当场消灭了。他看起来也就二十三岁。
“晚上好,新兵们。”等我们全都坐下后,他说,“我是布莱恩·希吉中校,我将在剩下的旅途中担任你们的指挥官。但实在说起来,指挥不指挥的并没多大意义,因为未来一周内,在你们抵达β罗盘座Ⅲ之前,我对你们只有一个命令。但我要提醒你们,从这一刻开始,你们就必须服从殖民防卫军的规章条例。你们换上了新的身体,随之而来的将是新的责任。
“你们也许正猜测自己的新身体能做些什么,能承受多大的压力,你们在殖民防卫军服役期间能如何使用它。等你们在β罗盘座Ⅲ上开始训练时,这些问题将很快得到解答。但现在,我们的目标只是让你们逐渐适应自己的新身体。
“所以,在剩下的旅途中,给你们的命令就是:尽情享乐。”
新兵当中掀起了一阵嘀嘀咕咕的议论和零星的笑声。将尽情享乐作为军令,这与我们的直觉正好相反,有些好笑。希吉中校笑了笑,但脸上没有多少笑意。
“我知道这个命令有点异乎寻常。但是,尽情享乐是你们适应新能力的最佳途径。只要训练一开始,就会要求你们拿出最好的表现来。你们不会有‘缓冲期’——根本没时间让你们缓冲。宇宙是个危险的地方。你们的训练会很短,也很困难。不适应自己的身体,由此而来的种种代价是我们负担不起的。
“新兵们,请将这一周时间作为你们过去的生活和新生活之间的桥梁。在这段时间内,你们可以像普通老百姓那样,用为军队设计的新身体来享乐;你们会发现这段时间太短了。亨利·哈德森号上满是你们在地球上喜欢的娱乐设施,好好利用它们,尽情享受。习惯用你们的新身体来活动,稍稍了解一下它们的潜在能力,看看你们能不能探出其极限。
“女士们、先生们,我们将在你们开始训练之前再次碰头,做个简短的总结。在那以前,请尽情享乐。我告诉你们,虽然在殖民防卫军里的生活有其好处,但这也许是你们最后一次完全自主地控制自己的新身体。我没有夸张。我建议你们理智地利用这次机会。我建议你们尽情享乐。就这样,散会。”
我们全都玩疯了。
不用说,我们以男欢女爱作为开始。人人都在同别人亲热,飞船上究竟有多少地方被大家用来干那种事,这个数字无论如何也是说不清楚的。第一天以后,任何半遮蔽的地方都被用做疯狂的亲热场所,礼貌的做法就是走动的时候发出很大的动静,提醒这一路上可能遇见的情侣们注意。第二天的某个时候,大家都知道了我有一个单间;我被请求使用房间的人包围了。他们遭到当场拒绝。我从没经营过声名狼藉的场所,现在也不打算这么做。唯一能在我房间里亲热的只有我和应邀而来的贵宾。
贵宾只有一位。她不是杰茜,而是玛姬。原来,早在我满脸皱纹的时候,她就对我动心了。希吉中校的简短演说结束后,她差不多相当于在我房门口伏击了我。我不禁怀疑这也许是身体改变后的女性的某种标准动作。无论如何,她很有意思,至少私下里一点也不羞怯。原来她曾是奥柏林学院的教授,主讲东方宗教哲学,就该科目写过六本书。看看,跟人熟稳以后,你能了解多少之前完全意料不到的事!
老东西俱乐部的其他成员也结成了对子。和我的最初那段放纵之后,杰茜就跟哈里配成了一对。而阿兰、汤姆和苏珊做了一番针对汤姆的安排,以后者为核心。幸好汤姆喜欢吃,他真是需要充沛的精力。
在外人看来,新兵们对性的狂热自然很不应当,但在我们所站(或者说,所躺)的立场来看,这种事完全合情合理。选一群因为缺乏伴侣、身体病弱或性欲减退而很少亲热的人,将他们塞进年轻、迷人、富有潜力的新身体里,再将他们抛入遥远的太空,远离他们过去熟悉的事物和挚爱的人。这三者的结合必然引起对性的需求。我们这么做是因为有这个能力,而且这样可以排遣寂寞。
当然,这不是我们所做的唯一一件事。这些美妙的新身体如果只用于亲热,那就好比只用一个音符来唱歌一样。据说我们的身体是全新的,而且经过了改进——我们用简单而惊人的方法证实了这一点。我和哈里打了一场乒乓球,发现自己显然无法战胜对方,最后不得不取消比赛。这不是因为我俩的水平太差,而是因为我们的反应和眼手配合达到了完美无瑕的程度,几乎不可能失球。我们来回打了三十分钟,要不是乒乓球在剧烈的高速击打下迸裂开来,我们还会坚持更久。真好笑。真神奇。
其他新兵通过别的途径发现了同样的事。第三天,我挤在人群中观看两名新兵较量武术,这也许是有史以来最激动人心的比试了。如果只从标准重力和人体柔韧性的角度看,他们的肢体动作是不可能完成的。有一次,其中一人一脚将另一人踢得飞过了半个房间;那人非但没有瘫成一堆碎裂的骨头(我当时觉得,如果换成我,肯定完蛋了),反而凌空一个后空翻,摆正姿势,朝对手反扑过去。看上去跟特技一样。从某种程度上讲,这的确是特技。
比试结束后,两人重重地喘息着,向对手鞠了一躬,随后瘫倒在彼此身上,同时歇斯底里地又哭又笑。能将一件事做到梦寐以求的程度,甚至大大超过,这是一件怪异、奇妙但又让人心神不安的事。
当然,有人做得过了头。我亲眼看见一名新兵从高台上跳下去。也许她以为自己会飞,或者至少能毫发无损地落地。据我所知,她的右腿、右臂和下巴粉碎性骨折,头颅也裂开了。但是,她在这一跳之后仍然没死。在地球上,这是不可能的。但更让人印象深刻的是,她在两天后就归队了。这一奇迹更多地证明了殖民星球高超的医疗技术,而不是这个笨女人的复原能力。但愿有人告诉她今后别干这种蠢事了。
大家不摆弄自己的身体时,就开始摆弄自己的意识,或是脑伴,反正都差不多。在飞船上走动时,我常常会看见新兵们闭着眼睛坐在那里,慢慢点着脑袋。他们是在听音乐、看电影,或是做类似的事。这些东西被他们从脑海中调出来,单为他们而存在。我自己也这么干过。在搜索飞船系统时,我偶然发现了一部所有乐一通卡通片的合集,其中包括最经典的华纳兄弟时期的作品,还有在版权公开后利用其中的角色创作的作品。一天晚上,我花了几个小时,看大野狼怀尔·E·科约特被狂打乱揍,直到玛姬要求我在她和呼呼奔跑者之间作出选择时,我才终于停了下来。我选择了她。毕竟呼呼奔跑者随时可以看到。我已经将所有的卡通片都下载到了混蛋上。
“选择朋友”是我做得很多的一件事。所有老东西都知道,我们这个俱乐部充其量是个临时组织;我们只是随机碰到一块儿的七个人,这样的情形是不可能永远持续下去的。但在共处的这一小段时间内,我们成了朋友,而且是亲密的朋友。毫不夸张地说,我同托马斯、苏珊、阿兰、哈里、杰茜和玛姬的亲密程度不亚于我“正常”生活的后半生所交往的任何密友。我们组成了一个小组、一个家庭,彼此也有摩擦和争吵;我们有了可以相互照顾的对象。在一个对于我们的存在一无所知、毫不在乎的宇宙里,我们需要这样的温情。
我们彼此关系密切。甚至在殖民星球的科学家用生物学手段改进我们的关系之前,我们就已经亲密无间了。亨利·哈德森号离我们最后的目的地越来越近,我知道,我会想念他们的。
“现在这个房间里有1022名新兵,”希吉中校说,“两年后的今天,你们当中将有400人死去。”
希吉再次站在剧院前面。这一次,他身后多了一个背景:飘浮的β罗盘座Ⅲ,像一块带蓝、白、绿、褐色条纹的巨型大理石。但我们没怎么注意它的存在,而是将注意力集中在希吉中校身上。他的数据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考虑到当时的时间(0600点),加上我们大多数人理所当然地享受了前一夜的自由,站都站不太稳——能牢牢抓住大家,实在是个大成就。
“在第三年,”他继续说道,“你们当中还会有100人死去。第四年和第五年又有150人丧生。十年后——是的,新兵们,你们很有可能会受命服役整整十年——你们当中将有750人牺牲在战场上。四分之三的人将与世长辞。这不只是过去十年或二十年间得出的存亡数据,而是过去两百年殖民防卫军存在期间的记录。”
四周一片死寂。
“我知道你们在想什么,因为当我处在你们的位置上的时候,我也这么想。”希吉中校说,“你们在想,我他妈的到底在这儿干什么?
这家伙是在告诉我,我十年之内就会死!但请记住,如果留在地球上,十年之内,你很有可能也已经死了——你将会衰老虚弱,死得毫无益处。是的,你可能会在殖民防卫军中死去,你极有可能会在殖民防卫军中死去,但这样的死将不是毫无价值。你的死是为了维护宇宙中的人类文明。”
希吉身后的屏幕,β罗盘座Ⅲ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片三维星际空间。“我来解释一下大家当前的位置。”数十颗星星闪耀着绿光,散布在星际空间中。“这里就是人类已经殖民的星系,我们在宇宙中获得了立足之处。而这些是已知的拥有相似科技和生存条件要求的外星种族存在的地方。”这一次,成百上千颗星星闪耀起红色的光芒。人类所在星球的光芒被完全包围了。剧院里发出一阵阵叹息声。
“人类正面临着两大难题。”希吉中校说,“第一,人类正跟其他有智能的相似种族竞相殖民。殖民是我们种族生存的关键,就这么简单。我们必须殖民,否则就会被别的种族封锁包围。竞争非常激烈。人类在智能种族中几乎没有同盟。极少有种族会跟他人结成联盟,早在人类踏入群星之前就一直是这种情形。
“也许你们会想,从长远看,外交政策仍会产生某种成效。不过,此时此刻,我们处于激烈而严酷的竞争中。这就是眼前的事实。我们不能在扩张过程中有丝毫犹豫,也不能寄希望于达成顾及所有种族的和平解决方案。空想等于让人类落入万劫不复的境地。所以,我们要通过抗争来实现殖民的目的。
“我们的第二大难题就是,当我们找到适合殖民的行星时,那里往往居住着其他智慧生命。如果可能,我们就跟当地人混居,努力创造和谐环境。不幸的是,在大多数情况下,我们都不受欢迎。发生这种事时总是很遗憾,但人类的需求永远是、而且必须是我们的首要任务。在这种情况下,殖民防卫军就会成为一支侵略军。”
背景转回β罗盘座Ⅲ。“一个完美的宇宙是不需要殖民防卫军的,”希吉说,“可惜这个宇宙没那么完美。因此,殖民防卫军有三重使命:第一是保卫现有的人类殖民地,使其不受袭击和侵略;第二是寻找适合殖民的新行星,使其不受其他竞争种族的掠夺、殖民和侵略;第三是让有原住民的行星为人类殖民做好准备。
“作为殖民防卫军的士兵,你们必须执行这三重使命。无论从哪个方面来看,这都不是轻而易举的事,甚至是件脏活儿,但却必须完成。这是人类生存的需求——也是我们对你们的要求。
“十年之内,你们当中会有四分之三的人死去。虽然士兵们的身体、武器装备和科技都在改进,这个数目却一直恒定不变。但是,你们身后留下的宇宙能让你们的子孙后代以及全人类的子孙后代成长、繁荣。这个代价很昂贵,但完全值得。
“你们中也许有人会想,你们自己能从中得到些什么。服役期满后,你们将得到另一具新身体。你们可以在一个新的世界里殖民,重新开始生活。殖民防卫军将保护你们的劳动成果,为你们提供所需的一切。我们不能保证你们在新生活中取得成功——那将取决于你们自己。但你们将拥有一个美好的开始,并因你们的服役而得到殖民同胞们的感激。或者你们可以像我这样,重新参军入伍。如果知道有多少人这么做,你们一定会很吃惊的。”
β罗盘座Ⅲ闪烁了一下,消失了,留下希吉成为众人关注的唯一焦点。“我希望你们全都听从了我的建议,在过去一周内尽情享受了生活。”他说,“现在,你们的工作开始了。一小时后,你们将被送下亨利·哈德森号,开始训练。这里有好几个训练基地,你们各自的指定地点将会发送到你们的脑伴里。你们可以回房间整理个人物品了;不用费心整理衣物,基地将为你们提供服装。你们的脑伴将告诉你们下飞船后的集合地点。
“祝你们好运,新兵们。愿上帝保佑你们;愿你们带着荣耀和自豪,为人类服务。”
然后,希吉中校朝大家敬了一个礼。我不知所措。别的人也都一样。
“命令传达完毕。”希吉中校说,“解散。”
我们七个人围着刚才坐过的座位站在一起。
“他们真没留出太多告别的时间。”杰茜说。
“查查你们的脑伴,”哈里说,“没准儿我们当中有些人要去的是同一个基地。”
我们都查了一下。哈里和苏珊要去阿尔法基地,杰茜去贝塔,玛姬和托马斯去伽玛,而阿兰和我则去德尔塔。
“他们把老东西俱乐部打乱了。”托马斯说。
“别眼泪汪汪的,”苏珊说,“大家早就知道会有这样一天的。”
“我爱眼泪汪汪就眼泪汪汪。”托马斯说,“别的人我都不认识。
我甚至会想念你的,老混蛋。”
“大家别忘了,”哈里说,“虽然我们可能无法在一起,但还是能保持联络。我们有脑伴。咱们只需要为彼此创建一个信箱就可以了。就叫‘老东西俱乐部’。”
“在这儿行得通,”杰茜说,“但我不知道咱们会在什么时候上战场。我们可能会被分隔在银河系的两端。”
“但就算是凤凰星座的两端,飞船仍然可以彼此联系。”阿兰说,“每一艘飞船都有跃迁器飞回凤凰星受领命令、汇报飞船状态。它们也传送邮件。我们的消息可能会花一段时间才能传递给彼此,但终归是能传递的。”
“就像用漂流瓶来传递消息一样。”玛姬说,“有超强火力的漂流瓶。”
“就这么干吧,”哈里说,“让我们成立一个小家庭。无论身在何方,咱们都要彼此照顾。”
“好了,现在你也眼泪汪汪的了。”苏珊说。
“我不担心会想念你,苏珊。”哈里说,“我要带你一起走。我想念的是别的这些家伙。”
“咱们就算约定了,”我说,“我们永远是甘苦与共的‘老东西俱乐部’。防着我们点儿,宇宙。”我伸出一只手。老混蛋们逐一将各自的手搭在我手上。
“上帝啊,”苏珊说着,将她的手也放上来,“现在我也眼泪汪汪的了。”
“会过去的。”阿兰说。苏珊用另一只手轻轻打了他一下。
我们尽可能长久地将手叠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