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天的尾声,电影《皮囊》的粗剪版释出,导演订了个小型放映厅,邀请主演以及几名业内人士前来先睹为快。
江若作为男一号,自是必须出席。
《演员的花路》上个月刚录完,几乎等同于“闭关”的拍摄,让从录影棚出来的江若,像只被放回大自然的鸟,辗转于各个聚会饭局。
唐佳念约他一起做脸,周昕瑶约他去农家乐,林晓让他来试她新研究出来的妆容,连卫楚琳都给他打电话,问他有没有空客串一部舞台剧。
从《日月荆山》热播,到《悬崖》收获高口碑,再到《演员的花路》闯入决赛,江若稳扎稳打,演技与日俱增的同时,人气也水涨船高。
娱记们闻风而动,接连爆了好几拨江若和女孩一起吃饭的照片,大呼“你究竟有几个好妹妹”。
对此郑依婷认为无须澄清,又不是被拍到出入酒店,正常交朋友不行吗?
再说,以江若现在的流量,谁蹭谁热度还不好说呢。
江若担心损害几位女明星的名声,提议道:“要不然我公开出个柜?”
郑依婷直接否决:“那遭殃的就是陈沐新了,你是嫌你俩的CP还不够火?”
江若:“……”
和卫楚琳约在咖啡厅聊舞台剧的时候,江若提出了这个顾虑。
卫楚琳很是无所谓地说:“这有什么,他们这些狗仔看到谁跟谁并排走,都能把通稿写得好像两个人已经上床了,难道我们女明星这辈子都不能跟男人坐在一张桌子上吃饭?”
江若一听,觉得挺有道理,感叹道:“当女明星真不容易。”
“是啊,还要做好身材管理,不然就被说年老色衰。”卫楚琳皱着眉端起黑咖啡,喝毒药一样往嘴里灌,“我看你们跳舞的都瘦,回头我也去练练。”
接下来,两人聊起了舞台剧的事。
是枫城本地的一个口碑不错的老剧团,卫楚琳自电影学院毕业后,在这剧团磨炼了两年。
本子是新写的,江若粗略翻了下,剧情很有意思。
“缺的是男舞者,挺重要的角色。”卫楚琳在剧本上指给他看,“对技术要求也很高,回头我把示范视频发你看看。”
江若点头:“不过我很久没有上舞台了,就是这种现场表演,不像镜头表演容错率高,出问题还能重新拍,这个就……”
“拜托你自信点,未来的戛纳影帝。”卫楚琳道,“如果你答应了,是他们剧团的福气,本子再好,没人给热度也是白搭。”
江若笑道:“还没入围怎么就影帝了,卫姐是在给我画饼吗?”
“饼还是留着庄导给你画吧。反正就是个还蛮不错的角色,我顺手牵个线,去不去由你。”
“嗯,谢谢卫姐,我会好好考虑的。”
陈沐新是在聊得差不多的时候到的,卫楚琳一看到他就瞪他:“你着急过来干吗?不知道的还以为我要把小江吃了呢。”
陈沐新在追江若的事,周围的人都心照不宣,因此面对这样的打趣,两人都已经应付自如。
“不是我急。”陈沐新指了指墙上的挂钟,“时间快到了,江大明星还要赶下一场。”
“敢情你是他经纪人。”卫楚琳笑着拎起包,“那我就先走一步了。”
这次约陈沐新一起去看《皮囊》的粗剪,是因为庄导提出让演员们带圈内朋友来观影,期望得到一些建议,以便再调整剪辑。
圈内的,又比较专业的朋友,江若只能想到陈沐新和卫楚琳。
卫楚琳一早就拒绝了,说不想跟未来影帝传绯闻,热度也不稀罕蹭。于是只剩下陈沐新。
实际上,江若带上陈沐新还存了其他私心。
路上有点堵车,两人到放映厅的时候,里面几乎已经坐满。
而乌泱泱的人群中,江若一眼就看到了坐在位于中间靠右位置的席与风。
并不惊奇他会出现在这里,毕竟除了投资方,他还是这部电影的出品人之一,自然要参与影片的制作。
他依旧是衬衫西裤的打扮,不过这回穿的是黑色衬衫,整个人仿佛与昏暗的环境融为一体。
这回江若的座位被安排在前面,从走道里穿行而过时,视线交汇的瞬间,江若和之前一样,冲席与风颔首微笑,与面对其他人别无二致的态度。
而席与风,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和他身边的陈沐新,目睹二人在前排坐下,两个后脑勺挨得很近。
紧接着灯光暗下去,电影开始了。
观影过程两个小时,什么事都没发生。
随着影片结束,江若松了口气的同时,在心里笑自己大惊小怪。上回已经把话说得那么清楚,后来的一个多月,他也没再来找过自己,想必已经接受了这样的结果。
散场后,江若和陈沐新去到附近的餐厅吃饭。
“上次走得匆忙,都没来得及结账。”江若豪气地把菜单拍在桌上,“这回我请客,想吃什么随便点。”
陈沐新笑道:“那我就敞开肚皮,不客气了啊。”
话是这么说,其实也没点几个菜,怕两个都需要保持体形的人吃不完。
提到减肥,陈沐新说:“你最近好像又瘦了,电影里那样刚刚好。”
《皮囊》是一部讲述人性欲望的电影,其中不乏一些裸露身体的镜头,江若听得头皮一紧:“快别说了,我又想到在庄导的剧组里,他让所有人都用垂涎欲滴的眼神看我的那些日子了。”
“我猜那是面对美丽事物的真实反应。”陈沐新说,“想靠近你,是不需要谁来教的。”
不是没听出他的言外之意,江若笑了笑:“是吗?那我就当你在夸我演得好咯。”
也不是没考虑过选择另一条路。
然而这次还是出现了变故。菜刚上桌,江若的手机响了,来电显示是一串有些眼熟的数字。
接起来才知道是谁。
“江先生您好,我是席总的助理。”
江若愣了好一会儿:“施助?你找我是有什么事吗?”
“是这样的,席总告诉我您和他有约定一起吃饭,问您现在有没有时间。”
“我是说过要请他吃饭,但是现在已经过了饭点。”
“席总最近很忙,只有今天能腾出空,您看您要是方便……”
江若握着手机,有种进退两难之感。
可请吃饭是他承诺的,而且这顿饭已经拖了很久,到了不得不兑现的地步。
他也想尽快兑现。
便对着电话说:“我在和朋友吃饭,晚一点行吗?”
电话那头静默一阵,是施助请示去了。
过一会儿,施明煦的声音再度传来:“席总说可以,他等你们吃完。”
“……你们现在在哪里?”
“就在江先生用餐的餐厅外。”
闻言江若望向门口,席与风常坐的商务车果然停在那里。
把手机塞进口袋,陈沐新问:“怎么了?”
“没什么。”江若招呼道,“吃啊,这鱼趁热才好吃。”
作为一个善于观察的演员,陈沐新对他人的情绪变化也很敏感。
他顺着江若的视线往外看,问:“是他吗?”
江若愣了下。
表情说明了一切,陈沐新笑了笑:“难怪……”
等吃得差不多,陈沐新放下筷子:“既然有人在等你,那我们这顿早点结束吧。”
江若有些无措:“没关系的,我只是欠他一顿饭。”
“应该我说没关系,既然你和他有约,那我没有理由让你为难。”
陈沐新又看一眼外面那辆黑色的车:“不过他这样,实在过于强势,上次也是……你和他,一直都是这样相处的吗?”
因着这句话,坐到车上,江若还在发蒙。
席与风也坐后座,车子开到路上的时候,他问:“想吃什么?”
江若回过神来,说:“我吃过了。而且我请你吃饭,应该问你想吃什么。”
“想吃你做的菜。”席与风不假思索道。
“……你认真的?”
“当然。”
江若思索了下:“去我那儿吧,锅具食材都有。”
席与风看他一眼,说:“好。”
车子开进老城区的破旧小路,停在巷口的矮墙边。
江若下车后,走两步,又扭头往停车的位置看过去。
席与风当他担心被打扰,说:“老刘和施明煦就在车上。”
江若却摇摇头,什么都没说,继续往巷子深处走。
他猜席与风是第一次进这种老式居民楼,第一次走这种仅够一人通过的楼梯。
拐角处邻居们堆放的杂物,让本就狭窄的道路更显逼仄。听到东西倒地的声音,江若回头,席与风冷着脸站在那里,脚边是不知从哪里掉下来的废旧纸箱。
进到屋里反而宽敞。江若让席与风不用换鞋直接进来,席与风不甚习惯地在门口的地垫上蹭了蹭鞋底,才走进里屋。
非常普通的两室两厅格局,和建筑外立面一样,无论是松动的地砖,还是剥落的墙皮,到处都透着一种饱经风雨的沧桑。
却收拾得很干净,破旧的沙发上盖了蓝灰色的沙发巾,上面摆着两个方形抱枕。餐桌上的垫板和下面压着的桌布明显也是后来添置的,黄色条纹活泼又清新。
阳台则摆满各式各样的花草,窗户上贴着的福字微微褪色,算来距离上一个春节,已经过去大半年之久。
正打量着屋内的陈设,忽然听见厨房传来的声音。
席与风偏头看去,江若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穿上围裙,问:“要点菜吗?”
“不用。”席与风说。
江若点头:“那就有什么吃什么了啊。”
做饭这件事对于江若来说不算拿手,但也并不陌生。
当年父亲去世,母亲还没改嫁的那段时间,由于母亲经常上夜班,为了不饿肚子,不到十岁的他学会了自己煮挂面。
后来到枫城求学,离开学校之后在外面租房子住,很长一段时间经济拮据,为省钱他不得不自己开伙做饭,有时候炒两个菜,有时候方便面卧个鸡蛋,也算营养丰盛的一餐。
再后来,他搬到席与风那里,自打做过一次三明治后,准备早餐的任务莫名其妙落在了他身上。
还有分别前的那顿晚餐,印象中只吃了一半,不知道剩下放冰箱的那些……
正想着,厨房门忽然打开。
思绪被打断,正在摘菜的江若头也不回地说:“要喝水吗?在冰箱里,你自己拿。”
等了一会儿,没听到回应,江若才扭头去看。
席与风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走进厨房,站在灶台前,许是好奇砂锅里在煮什么,伸手去碰锅盖。
江若一霎瞪圆眼睛,喊着“小心烫”,一个箭步冲过去,将席与风推开。
自己却不小心碰到锅盖,烫得手背皮肤登时红了一片。
席与风先是给施明煦打电话,但对方似乎没听清楚,他决定亲自跑一趟药店。
一刻钟后,席与风从外面返回,手里拎着一大袋烫伤药,仿佛把药店里所有的品种都买了个遍。
江若被他拉着坐下,本想自己来,奈何席与风不由分说攥着他的手,看着并无大碍的一片红,眉头深锁。
把药膏往伤处抹时,席与风还在喘。他平时有锻炼的习惯,大概只有来回都用跑的,才会喘得这样厉害。
说不清心里的滋味,江若觉得事情似乎又没有朝着自己期望的方向发展。
他想尽快把这顿饭请了,把最后一点纠缠都斩断。
可是抹完药之后,他们坐在餐桌的两边,江若味蕾好似失灵,全然尝不出饭菜的味道。
只觉一道灼热的视线落在身上,似在探究。
不过好在,这是他们之间的最后一顿饭。
这样想着,江若倍感轻松地收拾碗筷,听到席与风问可不可以在这里休息一会儿,也没有拒绝。
就做了三个菜,很快就收拾完。
回到客厅发现没人,江若走近自己的房间,房门虚掩着,从一尺宽的门缝中可以看到席与风斜靠在床头,一只脚撑在地面,双眼紧闭,像是睡着了。
还以为他要在沙发上休息,没想到这么不认生。
江若在心里吐槽,脚步却放轻,进到房里把手机插上充电,回过身来看见床上的人,不由得驻足。
质感高级的衬衫,因为逆光显得深邃的面容,无论怎么看,他都不像该出现在这个破旧小屋里的人。
走两步上前,江若稍稍倾身,看见席与风眼下两片淡青,想到刚搬到一起住的时候,他说自己睡眠一向不好。
那么多个清醒着的寂静黑夜,他是怎样熬过来的?
为什么现在,靠在这张破旧的床上,却能睡得如此安稳?
席与风也不知道自己睡着了没有,只是闻到江若身上独有的味道,觉得很安心,便合上了眼睛。
找回意识也是因为那带着皂角清香的味道,忽然靠近,变得浓郁,他满足地被这味道包围着,又未雨绸缪地怕它离开,于是倏然睁开眼,顺便伸手将他一把抓住。
最先入目的,便是江若惊慌失措的表情。
以及眼神中没来得及收敛的,不舍和依恋。
江若吓坏了,像个做坏事被抓包的小偷,扭头就要逃跑。
却被落在手背的柔软温度,定格在原地。
席与风攥着他的手腕,脖颈前倾,去够他手背的伤处。
薄唇轻轻碰了一下烫伤的位置,使得那片皮肤火燎般地灼烧起来。
这还不算可怕。
更加来势汹汹的,是席与风看向江若的眼神。
一种确定了心中所想,最后一点克制也即将绝迹的滚烫。
“抓住你了……”近乎咬牙切齿,席与风问道,“还想跑到哪里去?”
力量的悬殊,使得江若想跑也跑不掉。
他别开视线,竭尽镇定地说:“原来,席总还想上我。”
吞咽一口空气,江若接着说:“可是你也看到了,我不缺炮友。”
“炮友”两个字出口的瞬间,江若明显感觉到握着手腕的手紧了紧。
他在赌,赌席与风暴君习性未改,受不了他一再叛逆,一再对他“不忠”。
可是这次的结果,脱离了所有预设。
另一只手搭上脊背,无声地阻断了后退的余地,江若刚启唇,就察觉一道身影压下来,微张的唇被封住。
极深的一个吻,迫切想再度确认,直到百分百确定的攻陷手法,凶狠摄取江若身上每一缕“我还爱着你”的气息。
江若有一种空气被夺尽的紧迫感,逼得他不得不回应,同样去索取,以求生存。
分开之前,席与风很轻地啄了下被碾转多时发红的唇,江若意识混乱,非但没有退开,还条件反射般地往前迎。
至此他整具身体都被席与风带入怀中,连难耐的喘息,都与对方粗重的呼吸混在一起。
还不够似的,席与风松开一只手,去扳江若的脸。
缺氧让江若浑身瘫软,躲闪不及,猝不及防被捏住下巴,撞进那道深得像要把人吸进去的目光里。
“既然你也没有放下,就回来吧。”席与风声音很低,“你想要的,现在我都能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