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悬崖》正式公映之前,还安排了几个城市的点映,主要面向媒体和影评人,不需要演员出场。
为腾出时间跟下个月的路演,江若在参加《演员的花路》录制时格外拼命。第三轮的主题是硝烟战火,江若演的是一名士兵,为了形象贴合,他在排演同时增加运动量,但时间还是不够,肌肉没练出几块,人先瘦了一圈。
对此卫楚琳笑道:“要不别演士兵了,去演难民吧。”
陈沐新则表示:“增肌需要技巧……不过你现在这身材刚刚好,能适配的角色也多,没必要刻意去改变。”
忘了从什么时候开始,陈沐新不再管江若叫“江哥”。
江若大概能明白,这跟当初自己不愿意喊“席总”,偏要以全名称呼,是差不多的心思。
也懒得去纠正,毕竟都答应人家一起吃饭了,何必在一个称呼上较真。
不过这顿饭一时半会儿没吃上。陈沐新上半年拍的一部剧临时需要补拍镜头,还都是外景,节目只录到一半,就被召回大西北了。
上飞机前还在给江若发消息,站起来快一米九的大男孩用着小熊哭泣的表情包,让江若等他一个月,回来再一起去吃饭探店。
江若被他这仿佛生离死别的可怜劲儿弄得哭笑不得,回复说:别哭了,西北干旱,小心脸蛋裂开。
陈沐新立刻发来一个小熊笑脸。
第三期紧张录制的同时,《演员的花路》一、二两期正式上线。
第一期没什么好说的,主要介绍嘉宾和竞演规则,然后评委进行示范表演。
第二期播到江若的那场《沉默的爱》,与竞演时的顺序不同,他的出场被剪辑到最后。
江若回看这一期是在某天排演结束后的深夜,经过三天的发酵,弹幕数量已经极其可观。
前面几场表演,弹幕只占了屏幕的一半,大多是“他怎么也来参加这个节目了”“没戏拍了吧怜爱了”“这破演技没戏拍挺正常的”之类看热闹的,轮到他的时候,弹幕一下子多了起来。
起初大家都惊讶于江若竟然能请到卫楚琳和他搭戏,后来有人科普这俩在《日月荆山》里就有一段情,不过剧里男二为救女主死了,这次《沉默的爱》相当于平行时空发糖了吧。
此话一出,立马有人跳出来反对——要说《日月荆山》,男一和男二才是真爱!
接下来的弹幕,开始围绕三个人剧里剧外的关系展开。站女一男一的认为官配不可拆,站女一男二的坚持BE才是爱情的真谛,而站男一男二的,不遗余力地指路让大家去看陈沐新邀请江若作为友人参加的那两期综艺,说——戏里都是假的,真人秀才是真!
各说各话一片混乱,看得江若一个头两个大。
刚想把弹幕关闭,忽然看见一条——快闭嘴吧你们,这场太棒了,谁不看谁亏
自这条之后,弹幕逐渐少下去,好像观众纷纷把注意力集中到了剧情上,无关话题的讨论渐渐止息。
约莫五分钟后,弹幕再度肉眼可见地多起来。这回几乎都是关于表演的讨论,夸编剧厉害的,赞灯光布景专业的,夸卫楚琳稳得一如既往的。
自然也有点评江若的——
身段真漂亮啊,不愧是舞蹈学院出身
我要是这个女孩,肯定跟哑巴弟弟在一起,多养眼啊!
我记得他,演过莺飞的男二,跳舞贼牛逼
他叫江若?庄导冲戛纳的电影是不是他演男主?
是欸,之前还以为他带资进组,这么看还是有两把刷子
何止两把,我一刷的时候哭成狗
用手语说我爱你这段,太虐了吧,我的眼泪不值钱
欢迎来江若超话获取更多物料,新电影《悬崖》八月上映,请大家多多支持!
…………
江若主要看自己的表现,弹幕只是顺带瞅两眼。
表演快结束的时候,一条弹幕吸引了他的注意——
能把无法诉之于口的爱演绎得这么真实,一定亲身经历过吧
江若愣了一会儿,点开输入框,打出“没有”两个字。
感觉说服力不够,又添一句:他应该是体验派,将自己融入了角色的经历
发出去之后,才觉得自己这番“澄清”不仅无意义,还有点好笑。
像在欲盖弥彰,却没有掩盖住事实真相,反而更加暴露了自己。
总之这档综艺又为江若收割了一拨粉丝,并给《悬崖》的宣传带来了正面效应。
八月初在枫城举办的首映礼,江若作为配角本不打算参与,周昕瑶三番五次跑到录制现场探班,带来的零食都快堆成山,就为劝他参加首映礼。
理由也很充分:“你都在这录影棚里憋大半个月了,就不想出去走走?”
江若说:“就算想,好玩的地方那么多,干吗要去那种应酬场合遭罪?”
“不是应酬,就剧组成员聚一聚。”周昕瑶说,“上回试映会中途出状况,散得匆忙,后来人总是到不齐,老刘只是想请大家吃个饭。”
江若明白了,庆功宴。
不去的话非但有端架子之嫌,还显得不合群。
江若还是疑虑:“只有剧组成员吗?”
周昕瑶一看有戏,忙趁热打铁:“当然,一个包厢就一张圆桌,你觉得能坐下几个人?”
众所周知,酒店常用的圆桌尺寸,最多坐二十个人。
但江若忽略了一种情况,即剧组成员占一个单独的包厢,隔壁另开两桌,分别给金主爸爸和记者们坐。
首映会结束跟车来到锦苑的江若大呼上当,扭头就要走,被周昕瑶拦住:“两个包厢中间隔着堵墙呢,你别往那儿跑,就碰不到他。再说他那么忙,这种小场合多半不会来。”
江若有被安抚到,点点头,又猛地抬头:“你怎么知道我不想碰到他?”
“这不明摆着吗?你就差把‘不想碰到席与风’六个字写在脑门上了。”周昕瑶摊手,“虽然我觉得你俩挺可惜的,但也不至于强行当媒婆。”
“可惜”这个词,让江若有片刻的恍惚。
看他的表情,周昕瑶以为勾起了他的伤心事,轻轻拍了拍他的肩。
江若亦配合地叹了口气,深沉道:“虽然但是,那是七个字啊。”
“……”
周昕瑶险些动了杀人灭口的念头。
一顿饭吃得甚是和谐,剧组同僚们闲聊近况,插科打诨,再举杯共祝票房大卖,两个小时就过去了。
散席后,江若落在最后出去,往洗手间去之前,余光瞥一眼隔壁包厢。
灯没开,看来也已经散席。
周昕瑶在楼梯口喊他:“快点快点,楼下停着好几辆空车。”
“你们先走吧。”江若说,“我喊保姆车来接。”
“好吧,那你一个人注意安全。”
“嗯。”
进到洗手间,打开水龙头,江若后知后觉刚才周昕瑶让他注意安全。
不禁失笑,他一个大男人,有什么不安全?
总不至于走得好好的,又被从拐角冒出来的人擒住,那人还正好被下了春药,需要他来给他泻火。
如此离奇的事,发生过一次就够了。
洗完手出去,江若一面走着一面掏出手机,快到楼梯口时,忽然听到有人喊他。
“江若。”
低沉的声音,宛如来自梦中,却令江若的脚步顿住,蒙然地偏头看过去。
楼梯拐角,熟悉的暗处,个子很高的男人站在那里,单手抄兜,另一只手夹着一支快烧到尾部的烟。
身影孤孑,仿佛已经在这里等了很久。
不记得自己是什么时候走上前的,江若想,权当是正常交际,总不能听到人家喊自己的名字,扭头就跑。
他选了句最不容易出错的开场白:“席总也来这里吃饭?”
席与风侧过身,把烟按灭在墙边的烟灰缸里,再丢进垃圾桶。
然后转过来,看着江若,“嗯”了一声。
他们之间隔着标准的社交距离,理应难以发生三句以上的交流,然而出乎意料的,席与风反过来问:“你呢?”
江若愣了下,片刻后答:“跟剧组同僚一起吃饭,就《悬崖》剧组。”
说完才觉得后半句多余,江若几分懊恼地抿了抿唇。
幸好环境昏暗,谁也看不清对方的表情。
也因为暗,对方的声音显得格外清晰。
“我还以为这种场合,你不会来。”
“……必要的交际,难免的。”
“上回,你就没出现。”
江若迷茫了一瞬,等搞清楚上回可能指的是试映会后刘导攒的几场局,越发感到困惑。
那几场都向他发出了邀请,而他都以工作忙为由拒绝了。
难道席与风去了?
他不是很讨厌这种场合吗?又不是关乎生意的交际,无关紧要的局而已,为什么不索性推掉?
可是这句“为什么”,江若问不出口。
他不想总是那么狼狈,更不想总是先迈出一步,又被兜头而下的雨逼得退回去。
他也想云淡风轻,也想游刃有余。
于是江若说:“工作忙,抽不出时间。”
“嗯。”席与风说,“看到你参加的节目了。”
“是吗?”
“方姨爱看,我也跟着看了。演得很好。”
“谢谢……方姨最近怎么样?我有段时间没跟她联系了。”
“挺好的,就是一个人孤单,总念叨你。”
…………
这样看似寻常的对话,让江若有种如坐针毡之感。
好像一望无际的海面,平静之下,潜伏着伺机而动的巨浪,一个猝不及防就掀起来,搅得天地一团混沌。
为尽快结束这场交谈,江若推说还要赶回排演现场。
席与风似乎皱了皱眉:“这么晚,还要回去?”
“嗯。”江若说,“下一场后天进棚录制,时间很赶。”
席与风抬腕看时间:“那我送你。”
“不了,小沈在楼下等我。”
说完不等对方回应,江若转身便走。
有脚步声跟上来,促使江若不由得加快步伐,试图将这恼人的声音甩掉。
却又听到他喊自己的名。
“江若。”席与风说,“电梯在这边。”
脚步一顿,仿佛在这很短的几秒钟里,算好了走楼梯和乘电梯各需要花费的时间,江若还是妥协了,硬着头皮往电梯方向走去。
本想赌一把,没想到了楼下,席与风并没有往停车场方向去,而是站在江若身侧,似在等他先行。
这让江若有些尴尬:“车可能在马路对面,你先走吧。”
席与风还是那句:“我送你过去。”
“不用。”
席与风恍若未闻似的,还是跟上来。
让江若心中迟滞地升起一股烦躁。
这个人总是这样。上次在雨中也是这样,不由分说地要为他撑伞。
“我说不用。”江若抬高音量,“是听不懂吗?”
空气霎时静默,连夏夜微弱的风声都清晰可闻。
他们所处的位置是锦苑大厅外的门廊,四周嘈杂,这边的动静全然没有引起往来路人的注意。
如同被丢到一座渺无人烟的荒岛,一呼一吸,目光所及,都只有对方而已。
此刻头顶有灯,亮如白昼,更不容许江若无视对方。
捕捉到席与风眼中一闪而过的无措,江若命令自己别开视线,权当是错觉。
然而听觉尚存,他听见席与风的语气几分无奈:“可是想见你一面,不容易。”
这句话和江若抛出的问题并无必然联系,因此江若一时没反应过来。
席与风接着说:“你什么时候有空?我去找你。”
无须对视,江若的心绪总算平复些许。为避免语气太冲,他没问“找我干什么”,而是说:“你不是也很忙吗?”
哪来的时间到处跑?
听见席与风低笑一声,江若才惊觉,自己又把话题绕了回去。
毕竟这个问题之后还可以接另一句——你不是也很忙吗,为什么出现在这里?
“忙,也不忙。”席与风显然也意识到了,“要不是因为你,我不会来这里。”
短暂的恍神后,江若甚至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来到自己面前,距离这么近。
雪松混合着淡淡的烟草味,又是那样不容抗拒地将他围困,在一座只有他们两个人的岛屿。
席与风稍稍倾身,附在江若耳边,像是怕他听不清。
嗓音像是混合了吹来的风,沉而空旷。
他说:“我在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