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
这天之后,一切好像都没变。
席与风照样住在市中心那套大平层,照样早出晚归。江若也到底搬了些东西过来,包括几盆需要经常浇水的植物。
他们白天各自忙碌,晚上会一起吃饭,然后做爱。席与风爱干净,做完一定要洗澡,每每洗完出来,刚才还在和他缠绵的人已经不在床上,隔壁房间门缝里漏出一片昏黄灯光。
偶尔也会一起吃早餐。江若做三明治很有一手,番茄切得很薄,蛋也煮得正好,哪怕不抹酱料,味道都很不错。
有时候席与风起得早,会看见江若在厨房,一手拿锅铲一手捧剧本,嘴里念念有词。
听小沈说,给他推的两部戏他都试上了,不全是郑依婷的功劳,和他自己的努力也密不可分。
电视剧六月中旬就进组开拍,那天席与风正好有空,亲自把人送了去。
孟潮来电话的时候,他正站在影视城门口,看着不远处的二十四小时超市里,江若手里举着两瓶饮料,不知说了些什么,逗得收银台里的中年女人笑弯了腰。
“在哪儿呢?”孟潮问。
“影视城。”席与风答。
“送江演员上班?”
“嗯。”
“唉,怎么想约你出来吃个饭都这么难?”
“这话该我问你。”
“我这不是刚刚同居嘛,比较黏糊。”
“你的‘刚刚’有一个多月。”
孟潮在电话那头笑:“我以为你懂的。”
席与风摸出一支烟:“懂什么?”
“就同居的感觉,不比烟啊酒啊什么的,美味多了?”
把烟夹在指间,席与风哼笑一声:“如果知道他一心想离开,你还笑得出来?”
孟潮:“啊?”
席与风没把协议的细节告诉孟潮,只说自己答应了一旦结婚就放他离开这件事。
对此孟潮很是不解:“既然豁得出去当无名无分的情人,应该不在乎你单身还是已婚吧?”
这一点席与风也想不明白。不过除此之外,他更搞不懂自己当时为什么会生出类似愤怒的情绪。
可能是被江若的反抗举动激怒,是察觉到主动权即将被夺走的本能警惕。所以江若后来把停止的权利交到他手上,他很快又平静下来。
当时没细究,如今想来,倒像是进了一个专门为他设下的圈套。
不过都是些无足轻重的小事,而且已经过去,席与风没有回顾检讨已经发生的事的习惯。
于是没理会孟潮的追问,转而扯到工作上:“昨天发你的项目企划书看了?有问题尽快反馈,明天就要分发下去。”
电话里的孟潮哀叹:“你的‘尽快’只有不到二十四小时吗?”
只把人送到宾馆楼下。
本想送到房间,江若不让,车刚停下就抱着行李跳下去,留下一声“拜拜”,就跑没了影。
往回开的路上,席与风收到一条微信消息,是张图片,背景是宾馆灰扑扑的墙面,江若半张脸出镜,斜睨着镜头很是不情愿地比“耶”,仿佛在说——看吧还是差不多的房间。
席与风勾了下唇角。
前面开车的老刘听到声音,以为有什么吩咐,转头看向后座。
席与风便收敛表情,说:“去公司。”
不错的心情只维持到公司楼下。
刚步入一楼大堂,席望尘就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跟在席与风屁股后面,哥长哥短地说废话。
“哥你最近怎么都不去锦苑了,公司也不怎么来,我都碰不到你。”
“最近都在家。”
“哪个家?哦我知道了,你和那小明星的爱巢。”
听到“爱巢”这个新鲜的形容,席与风瞥他一眼:“你怎么知道?”
“嗐,还不是听我妈说的。”说到这个,席望尘有些心虚,“我妈上回去闹你们了吧?我让她别去,都跟她说了荣盛那项目被撤资的事跟你没关系,她偏不信。”
席与风不咸不淡地说:“哦,是吗?”
“是啊!”席望尘忙着为自己洗清嫌疑,“谁不知道哥你把这项目让出来多不容易,先前我邀请你回来一起做,后来也没兑现,已经很对不住你了……”
席与风冷笑,心说我要是没表现出对这项目的垂涎和不舍,你们怎么会打消戒心往坑里跳?
嘴上却是另一番话:“没关系,一家人,谁做都一样。”
听了这话,席望尘放心了,搓搓手又想扯别的。
“唉,可惜这些投资商不知道怎么搞的,一个接一个地撤资……眼看项目动工在即,资金还没到位,给我愁的呀,连着几天没睡好觉。”
“那是挺让人着急。”
席望尘露出讨好的表情:“哥你门路多,能不能帮我想想办法?”
席与风问:“不怕我给你下套?”
“嗨呀,那是我妈疑神疑鬼。哥你这么好的人,当初我给你下药你都没揭发我,你要想整我,何必等到现在……”席望尘说,“哥你放心,这回我绝对不拉你下水,我妈要是再去找你麻烦,我一定把她拦住!”
想起萧茵闹上门来说的那些话,席与风笑意不达眼底:“这可是你说的。”
那边的动荡,在这边拍戏的江若全然不知。
他不是第一次拍古装戏,却是第一次作为有名有姓的角色拍古装戏,待遇不同,承受的压力也不可同日而语。
因此每天拍戏以外的空闲时间,几乎都被江若用来研究剧本,一沓本子因为贴满索引标签变得更厚,翻开也满是着重号和批注笔记。
开机约莫半个月后,郑依婷来了一趟,见他这么用功很是欣慰,说:“半路出家的演员我带过很多,像你这样不浮躁肯潜心钻研的倒是少见。”
随后问江若拍完这两部戏之后想不想上演技培训班。
“当然想啊,我是学跳舞的,舞台表演和镜头表演总归不一样。”江若说,“不过下半年的话,《莺飞》不是要播了吗?那会儿要配合宣传,应该没有时间吧?”
关于席与风捧他是为了赚钱这一点,他始终不敢忘。
“有那种一周一课的班,到时候我给你预约。”许是看出他的顾虑,郑依婷说,“除了提供机会,经纪人还有挖掘你潜能的责任,江先生也不想总演苦情男二吧?”
听了这话,江若笑说:“那肯定不想,如果可以,我甚至想挑战反串苦情女一。”
郑依婷也笑起来。
阳历七月初,枫城的暑热初显威力,裹着厚重戏服还要吊威亚飞来飞去,演员们着实苦不堪言。
安何来探班的时候,见到的就是刚从十几米的高台上下来,脸色苍白如纸的江若,不由得咋舌:“怎么当主角比当群演还惨。”
江若把宽大的衣袖捞起来,露出汗津津的两条胳膊,接过小沈递来的毛巾,边往脸上按边说:“看到片酬,你就不会这么觉得了。”
两人到遮阳伞下说话。
捏了把安何的脸颊肉,确认他非但没瘦还胖了,江若点头道:“那姓孟的把你喂得不错。”
安何嘿嘿笑:“又不是养猪。”
听说安何现在不干群演了,只偶尔去相熟的酒吧帮帮忙,江若认可的同时不免担忧:“虽说你的身体情况不适合干重活,但是万一以后你俩分了……”
安何懂他的意思:“所以趁现在,能捞多少算多少。”
江若还是担心:“他那样的公子哥最会蛊惑人心,用钱,用好皮囊,或者别的什么。记住我先前提醒过你的,千万别陷进去。”
“这话现在该还给你。”安何却说,“孟哥哥和那姓席的走得很近,你和他的事我可都听说了。”
江若愣了下:“哦,这么巧啊。”
到底没忍住,安何问:“你跟着他,是不是为了那三十万?”
“当然不是,都跟你说了钱是跟同学借的。”江若立刻道,“我是为了红,你知道的,我等这个机会等了很久。”
安何咬了下嘴唇,不知信没信。
“那席少,我曾经见过,在锦苑,剧组酒席的隔壁。”他说,“那样的男人,谁碰上都很难保持清醒。”
想起林晓也说过类似的话,江若笑起来:“他是什么高浓度的酒吗,谁喝谁醉?”
顿了顿,再开口时江若语速慢了下来:“我可清醒着呢。”
安何撇嘴:“真的吗?那那天半夜,在朋友圈发神经的是谁?”
说的是和席与风吃完日料那天晚上,江若在朋友圈里发了张照片,是事后席与风歪靠床头点了支烟,黑暗中江若把他夹着烟的手拍了下来。
“那不叫发神经,那叫把不该留下的东西封存。”江若笑,“再说发的是私密,除了我自己也就你能看见。”
“都封存了,还说没陷进去。别忘了,他们这些公子哥以后都要结婚——”
“安何,你喜欢烟花吗?”
江若突然问了句不相干的,安何愣了下:“喜欢啊,美好的东西,谁不喜欢。”
“是啊,美好的东西。”江若接话道,“哪怕很短暂,哪怕知道过后就是无尽的黑暗,但还是想触碰,想拥有。”
不远处的拍摄场地,导演拿着大喇叭喊演员集合。
江若便站起来,走到伞外,正午的阳光刺得他眯起眼,像在微笑。
“所以我给自己定了期限,在这之前,在不违背公序良俗的情况下,只管尽情享受。”说着,江若回头,神情颇有几分骄傲,“这才叫及时行乐,还不快跟你江哥学着点?”
(下)
傍晚收工时,导演宣布鉴于明天开始连日高温,剧组临时放假三天。
在满场欢呼声中,江若换下厚重的戏服,和安何一起搭上最后一班去往市区的公交。
到市中心换乘,江若给安何拦了辆出租车送他回去,自己则步行在枫城夏天喧嚣热闹的街道上。
特地穿了几条小巷,踩着石板路,在烧烤摊、大排档旁稍稍驻足,染一身烟火气,才往那地标建筑似的高楼行去。
推开门,面对的又是一室冷清。要不是今天太累,江若肯定扭头回烧烤摊,先来二十根羊肉串。
以前最多吃十串,现在是有名有姓的演员了,翻个倍不过分。
也就想想,累都累死了,哪还有力气。
拖着疲惫的身体走进屋里,本打算到房间再躺,经过沙发的时候一个没忍住,江若张开双臂,扑通栽倒下去。
席与风回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江若四仰八叉躺在沙发上睡觉的画面。
看样子中途醒过,丢在旁边的背包拉链半开,从里面拿出来的剧本丢在脚边,茶几上摆着一只玻璃杯,里面的水喝了大半。
江若睡着的时候很安静,眼睛闭得很紧,嘴巴也抿着,完全看不出醒着的时候是那样爱说话的一个人。
屋里中央空调二十四小时常开,体感偏凉爽。
席与风从房间里拿来一条薄毯,搭在江若身上,便往书房去。
打开电脑不到半小时,接到一个来自席成礼的电话。
照例问他周末怎么不回家,席与风说忙,席成礼哼一声:“忙着跟你养的那小男孩胡闹?”
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意料之中的事,席与风说:“不然呢,和您一起给席望尘擦屁股?”
许是自知理亏,这回席成礼压着火气没发,说:“听望尘说你把刚中标的那块地让给他了,是爸爸和你萧姨先前错怪你。”
后来甚至好声好气同席与风讲道理:“我知道你怨我,可是再怎么说我也是等你母亲走了,才把你萧姨和望尘接到家里的。”
“总之很多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那时候你还小,说了你也未必能懂。”
“从前你母亲她……算了,人都不在了,还说那些做什么。”
席与风自呛完那句就没再出声,手机放在桌上开了免提,左手捏支点燃的烟,在袅袅白烟中听一场独角戏。
挂断后,他独自一人在安静的房间里坐了一会儿,直到听见很轻的脚步声。
书房门没关严,缝里露出半颗脑袋和一只圆溜溜的眼睛。
是江若。
明明是他突然出现,他反倒更像被吓着的那个。
江若抱着毯子站在门口,像个害怕打雷的小孩:“你回来了,怎么不把我叫醒啊?”
两个人的晚餐依旧简单,煮半锅米饭,冰箱里的菜热一热。
其间江若告诉席与风剧组放假三天的事,席与风点点头,没作声。
吃饭的时候,江若想到住这儿这么长时间,都没和做菜的见上一面,正想问问这位阿姨都什么时候来,抬头瞧一眼席与风的脸色,到底没问出口。
江若敏锐地察觉到席与风心情不好。和上次见过那个戴海洋之心的女人之后的状态差不多,看起来跟平时没什么不同,但江若就是能从他的食量变化,细微的一个拧眉,甚至嘴角的弧度中找出差别。
这就是情人的自我修养吧——江若在心里默默地给自己贴上一朵敬业的小红花,然后蹑手蹑脚站起来,打算悄悄把碗洗了,再悄悄回房间去。
刚站直,就被席与风拉住手腕。
“别动。”声音很沉,其中不只有疲惫,“再坐一会儿。”
晚上九点,从餐厅坐到客厅的沙发上,江若摸了摸屁股底下触感柔软的真皮,不由得开始思考,刚才睡觉的时候有没有把口水流到上面。
席与风当他在找遥控器,把自己手机递了过去:“用这个。”
这套房子大概刚翻修过,风格没变,只增加了全屋智能系统,一台手机便可操控目所能及的所有电器。
而且一般都支持语音控制——这么想着,江若尝试冲着空气喊:“打开电视。”
静待五秒,面前一百寸的激光电视毫无反应。
倒是席与风笑了声:“密码忘了?”
江若尴尬地将手机接过来,低头点开屏幕,小声说:“没忘。”
傻坐着也不是个事,江若在影视库里挑了部电影。
78年的英国电影,改编自阿加莎·克里斯蒂的同名小说,《尼罗河上的惨案》。江若选它是因为它在悬疑犯罪分类里,而且之前对这部小说有所耳闻,想来口碑不错的小说拍成电影应该不会太糟糕。
事实上,江若完全猜不到席与风会喜欢看什么样的电影。
席与风根本不像会浪费时间看电影的人。
不过意外的是,席与风看得还算认真,至少整整两小时二十分钟,他一动不动地坐在那儿,姿势都没怎么变。
倒是江若,中途一度打起了瞌睡。因为剧情还没过半的时候,他就猜到凶手是谁,连动机都猜了个七七八八,后半段的剧情对他来说已经没有吸引力。
最后一次睁开迷蒙睡眼,电影正放到侦探解开谜底,真正的凶手道出杀人原因,一切不过源于人性的卑劣、贪婪,以及所谓的爱情。
不知是不是错觉,看完电影,席与风的心情好像更差了。
他没接江若递过来的水杯,却在江若站起来的时候拉住他的手臂一扯,江若整个人重心不稳地跌坐回去,单膝跪在沙发上,紧贴着席与风的腿。
这样的状况让人很难不往歪处想。江若欠身问他是不是想要了,席与风默不作声,只一双寒潭似的眸漠然地盯着他。
江若不喜欢被他这样看着,觉得冷。他抬手,盖住席与风的眼睛,另一只手往下,纽扣,皮带,拉链……如同卸下一层层防备。
第一次为除了自己以外的人做这种事,意外地没那么艰难,也没有那么羞耻。
只是时间实在久了点,最后江若累得头晕眼花,差点放弃。
终于结束时,江若呼出长长一口气,脱力般地趴在席与风肩上。
休息了一会儿,凑前用唇碰了碰那抿直的嘴角,起身前,江若在席与风耳边轻声说:“别不开心啊。”
或许这方法起了效果,等江若从洗手间出来,席与风又恢复了正常状态,笔记本电脑置于膝上,像是在处理文件。
江若走到冰箱前,打算给努力“工作”的自己拿瓶冰水。
忽然传来一道声音。
“各位老师好,我叫江若,今年十七岁,报考的是……”
将将碰到瓶身的手剧烈一抖,江若猛然转身,向沙发方向疾步走去。
“你在看什么?”起初还能维持三分理智,江若问,“你怎么会有这个视频?”
可席与风并不理会,而是继续往下看。
曾经听过无数遍熟悉到闭着眼都忘不掉的旋律响起,江若呼吸一滞,大脑尚未发出指令,身体先扑上去。
他在未经允许的情况下碰了席与风的电脑,拍了几下空格键没让视频暂停,又推开席与风的手,自己摸触控板,企图移动光标将视频关闭。
席与风自是不会任由他胡闹,托着电脑举到身侧,另一只手捉住江若乱动的手:“别闹。”
“我没闹。”江若急着关视频,几乎爬到席与风身上,“不要看,不可以看。”
没有理由的阻止无疑惹怒了席与风,他的声音沉下去:“我不能看?”
紧接着又重复一遍:“十七岁的你,我不能看?”
江若一愣,呼吸还发着抖,手却慢慢卸了力气。
“本人就在这里……”找回一丝神志,江若的笑容却有些勉强,“还看什么视频?”
而这话落在席与风耳朵里,只能是调情的意思。
于是他松开手:“那你跳给我看,视频上这支舞。”
沉默延续几秒,江若才开口:“可以不跳吗?很晚了,楼下的邻居会有意见。”
如果放在平时,说不定真就这么算了,可江若忘了席与风骨子里是个极其强势的人。
前不久,江若刚挑战过一次他的权威,逼他在协议书上签字。当时江若就该知道,侥幸逃脱欠下的不会凭空消失,哪怕换作别的形式,也定会如数还回来。
何况他本来就没有拒绝的资格。
“不是想让我开心吗?”席与风看着他,用不容商榷的语气,“现在就跳。”
时针和分针一同指向数字十二,钟楼发出旷远而笃实的声响。
稀疏月光透过窗户洒在地板上,江若在空荡的房间里跳了一支舞。
太久没跳,动作和节奏些许生疏,但随着旋律起舞已经成为刻在骨血里的本能。他甚至曾想过,就算他死了,化作一抔黄土,那土也是会跳舞的,一阵风吹过来就往天上飘。
这支舞曾承载了他关于未来全部的想象,足以支撑他怀着一腔热血,长途跋涉来到这里。
后来他才知道,梦分两种,这里既是梦想起航的码头,也是噩梦开始的地方。
他听见很多声音。
这学的哪是跳舞,是钓男人的媚术吧……老破鞋生的小破鞋……中途辍学也算舞蹈学院的高才生吗……当年他和我们老团长的儿子纠缠不清……主要是江先生过往留下的案底……他还蹲过局子呢……真不要脸。
渐渐地,耳畔的窃窃私语变成尖锐的叫嚣和嬉笑,最后沸成一锅烧开的滚水。
他逃不开,躲不掉,在众目睽睽之下,先是双脚踩进去,接着是腿,躯干,手臂,以及用来呼救的嘴和用以呼吸的鼻腔……
直至尾声,他整个人没进那锅滚水里,瞬间被吞噬。他睁大眼睛拼命扑腾,在缝隙中寻找氧气,急迫占据全部思绪,五内俱焚,痛如火燎。
被攥着胳膊从地上拽起来的时候,江若的灵魂和身体一起摇晃,有种被从水里打捞上来的迷茫。
席与风让他坐在沙发上,问他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江若摇头又点头,被扳直了肩膀,又垂低了脑袋,口中咕哝着什么,声音太小,根本听不清。
别无他法,席与风只好捏着他的下巴,令他抬头。
江若避无可避地与他对视,或者在透过他看着别的什么人,嗓音破碎地重复:“跳了,我跳了……我跳了。”
终于听清,席与风却怔在那里。
睫毛已被濡湿,江若很轻的一眨,就让眼眶里盛不下的水液自眼角滚落,滴在席与风左手虎口处,滑到掌心时,已近冰凉。
却让席与风觉得烫,在心口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