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第 43 章

舒然走后,吴社长立刻放下手头的工作,先把热乎乎新鲜出炉的稿子品读一番。

他十分好奇时隔小半年后,舒然会交出一份什么样的稿子,依然是悬疑推理题材,还是其他别的题材?

翻开本子,舒然的字还是一如既往地矫若惊龙,铁画银钩,题目写着……《迷失纪元Ⅰ》。

吴社长看了一遍简介,大概是说这本书的主角,忽然有天发现自己,可能只是一团数据,被更高维度的文明控制着,拥有着虚假的自由意志,生活在虚拟世界中。

主角于是踏上了寻找真相之路,在路上遇到一群志同道合的觉醒者,他们浴血奋战,一次次地冲破虚幻,找到事关全人类存亡的真相,或者,真的有全人类吗?

也许这个概念也是假的,连觉醒都是假的,不过又是一场无休止的迷失游戏。

那到底什么是真的?

“真的有全人类吗?”吴社长读完简介,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这个舒然怎么这么会搞氛围!

如此怪诞的题材,吴社长很惊艳,他一口气读完了这本小说,看完之后反应和徐慎一样,盯着最后一页纸发呆,没了?

“他……”吴社长站起来瞪眼,抓抓头上为数不多的头发,不得不接受就是只有这么少的事实。

“哎!怎么这么少!”他拍了一下大腿,恨不得马上冲到舒然家问问:文章断在这里你的良心被狗吃了吗?!

除去字数比较少以外,其他都很好。

架构宏大,剧情荒诞,又令人诡异地有代入感,就是发出去容易坑了书迷朋友。

这要等到何年何月才能看完全部。

良心被狗吃掉的作家舒然,很庆幸这个时代网络不发达,不会收到读者们的信息轰炸,但凡有网络和电话,舒然都不敢搞这一套。

不过有电话还是比较方便的,比如这一刻,他想知道江帆在哪个厂子忙碌都没有途径。

现在兜里不差钱,舒然一气之下去相关部门拉了电话线,弄好就到下午了,他拿出之前记下的电话号码,悠悠闲闲地坐在软椅子上,挨个给工厂办公室打电话。

江帆大概率不在老厂待着,所以先打去三个新厂。

舒然刚拨通第一个电话号码,那边接起来之后,传来一声他很熟悉的声音:“你好。”

舒然笑起来:“怎么是你啊?”

徐慎在那头听到舒然的声音,也是一愣,话说这还是他们第一次通过电话说话,笑了:“你在哪里打电话?”

“家里,”舒然懒洋洋,手指有规律地扣着桌面说:“交完稿子出来,干脆去拉了条电话线,方便。”

“嗯,辛苦了。”家里早就想安装电话了,只是一直忙着没时间张罗,徐慎轻笑:“吃了吗?”

舒然感到耳朵痒痒,第一次在电话里听到徐慎的声音,真是要命,不知道徐慎那边又是什么感觉,他觉得自己的声音也挺好听的,可甜可盐:“吃了,在街上随便对付了碗面。”

在办公室的徐慎换了个坐姿,把电话抱在腿上说:“你打电话不是来找我的?那你想找谁?”

“我想找帆哥,他在这个厂里吗?”舒然说:“如果他在的话,你帮我传句话。”

“什么话?”徐慎问。

“让他明天带相机来上班,帮我拍张照片。”舒然说。

“忽然拍照片干什么?”徐慎诧异,可不认为自己媳妇儿忽然想臭美了,不过他说:“知道了,我会跟他说的。”

“出版社要呗,”舒然手指不知不觉地缠绕着电话线:“就吴社长,打算在新书印上我的简介。”

“带照片?”徐慎觉得这操作就挺骚的。

“怎么,你不乐意吗?”舒然笑起来。

“还好吧。”徐慎自问,也没有不乐意这么严重,介于乐意和不乐意之间?

就是,他不乐意和别人分享舒然,但又希望全世界都知道舒然很优秀,非常矛盾。

“其实印上也好,”徐慎想了想,柔声:“明天让江帆多拍点儿,留念。”

也是,人生有几年青春,舒然说:“那你也来,我要跟你拍合影。”

“行。”

他俩搂着电话,说了好一阵子。

办公室的文员们见状不无吃惊,毕竟她们对徐慎的印象就是严肃内敛,不苟言笑,太有威严了,怪不得年纪轻轻就能坐拥多家厂子。

如今无意中听到看到徐慎和人通电话的模样,简直如同换了个人,一时变得温柔和煦,比冬日的暖阳还亲切。

大家非常好奇是谁打的这个电话?

徐慎和媳妇儿挂了电话,很快又拨出去一个号码,对接电话的文员说:“找一下江帆。”

原来江帆也不在这个厂子。

摄影是江帆的副业,听说舒然需要他露一手,他立马就答应下来。

“放心,明天我带好几卷交卷,拍到你们满意为止。”江帆说。

“嗯,”徐慎关心了句:“你那边厂子怎么样?”

江帆:“没什么大问题,挺好的。”

徐慎说完事儿就挂了,对媳妇儿和对兄弟的态度差别一目了然。

完了他琢磨着,拍照总得找个好看的地方拍,比如带花园小洋楼什么的,于是又打电话跟江帆约了一下,问他认不认有小洋楼的人,借个方便。

“这得问我大哥,我大哥人脉广,”江帆说:“放心,我大哥可欣赏舒然了,他肯定会帮忙。”

“你大哥欣赏舒然?”徐慎心想,这又是什么时候的事儿?

江帆不好意思地说:“我这不是……就显摆过几次。”

“……”徐慎能理解,毕竟他自己也没少显摆,不过他还是说了句:“跟自家人说可以,在外面少说点儿。”他媳妇儿喜欢低调。

下班后,江帆到家跟他大哥说了舒然的事儿。

带花园的小洋楼?

江航想了想,拿起电话问了一下,就跟江帆说:“我跟一个朋友说好了,你们明天直接去吧,或许需要我带你们去?”

“你在场打个招呼当然最好了。”江帆说。

“也行。”江航正好想见见弟弟一直挂在嘴边的朋友,看看真人是否比报纸上看到的还要惊艳。

舒然知道徐慎的安排也没反对,虽然他觉得在厂里拍也挺好的,重点在人不在景观,只能说徐慎对小洋楼真的好执着,心心念念的样子弄得舒然在考虑,要不今年赚得多就真的买一栋小洋楼来住好了。

舒然侧头看了眼在身边看书的徐慎,自己不在乎这些物质享受是因为感受过,不代表徐慎也不在乎,事情要这么想。

他不知道的是,徐慎想要小洋楼也是为了他,其实自己也不太注重穿衣住宿这方面。

徐慎老早就隐隐感觉,自己媳妇儿应该是养尊处优小少爷那一类的角色。

住小洋楼只是标配,他得给配上。

等年底吧,最迟年底,徐慎一定把小洋楼给媳妇儿配上。

舒然早上起来洗漱好打开衣柜,里边全是制衣厂那边定做的私人订制款衣服,有日常的有出门的,全都一式两份,因着俩人错开日子穿,目前还没有引起过关注。

很可惜今天去拍照也不能穿同款,舒然给徐慎挑了一身很帅气的休闲西装……为了配小洋楼得穿得正式点儿。

“这是给我的?”徐慎洗漱出来,亲了一口舒然的嘴唇,拿起那身衣服穿上,那种又禁欲又骚气的感觉顿时扑面而来。

“还是咱家设计的西服衬人。”徐慎对着镜子整理领口。

“这不算西方标准的西服,算是改良款吧。”舒然也给自己挑了一套,穿上后两个人立刻显得花枝招展:“嘶,穿上这身我都不敢跟你站一起了。”

“什么?”徐慎立刻皱着眉。

“不是,”舒然的意思是,站在一起容易被磕CP,当然这个年代可能被磕的概率很低,大部分人都不会把俩男的拉郎配:“我的意思是太登对了,怕别人看出我俩是一对儿来。”

徐慎立刻笑起来,吓他一跳,还以为舒然又要夸张地捧他,不是就好。

“咱们尽量不让别人看出来。”徐慎搂着舒然的腰,低头缠绵地来上一吻,然后才放开彼此,两人一前一后地下了楼,开车前往江帆给的地址。

“南市的富人们都住在这边。”徐慎看望着视野尽头那些错落有致的小洋楼,跟媳妇儿说道。

“环境挺好的。”舒然也看着窗外:“那袁家也住在这里吗?”

“那我就不知道了,”徐慎不厌其烦地撇清:“不熟。”

舒然看了他一眼。

其实舒然不在意,但徐慎的做法令人很有安全感,堪称二十四孝好男友。

车开到入口,江帆朝他们挥挥手,然后领着他们最终来到一栋漂亮的别墅花园里。

“我大哥和他的朋友在楼上寒暄,不用打招呼,”江帆拍拍挂在脖子上的相机:“直接拍了,等他们出来再打招呼。”

江帆都这么说了,他们就听江帆的,首先在客厅把舒然要交差的那张拍完。

“坐在椅子上就可以了对吧?”舒然搬了张椅子坐下,自己调整角度:“面光还是侧光,你有没有要求?”

“你先坐下我看看。”江帆立刻大师附体,和舒然两个人琢磨起来。

徐慎被他们晾在一边,干脆坐下来围观,暖意融融的视线一直跟随着舒然转。

“好,这个角度的光感不错,就这个角度,”江帆定好位置,眯着眼睛调整架构:“舒然,你别拽行吗?表情能不能谦虚点儿?”

“……”舒然冤枉:“我看起来拽吗?我只是不做表情,寻思着正经点儿。”毕竟要印在书上,嬉皮笑脸肯定不行。

“你要不自己照照镜子?”江帆抬起头说。

舒然看向徐慎,对方朝他点点头:“拽的。”这间富丽堂皇的别墅大客厅都压不住舒然的气势。

“那我还是笑吧,”舒然搓搓脸,微笑看镜头:“这样呢?”

江帆:“……很好看,但印在书上可能不够严肃,显得没有格调。”

舒然的笑僵在脸上,那到底要怎么样?

“你,”江帆想了一下:“试试眼睛笑嘴巴不笑,让自己显得柔和就可以了。”

啊这,什么叫做眼睛笑嘴巴不笑?

舒然试一下感觉自己的脸在抽筋……

“哈哈哈!”江帆和徐慎都在笑。

“你俩,快闭嘴吧……”舒然被笑得恼火,跟江帆说:“再笑剥夺你灵魂摄影师的头衔。”

“我想想,”徐慎止住笑,来到江帆身则站着:“你看着我试试。”

舒然照做,很快就听到江帆咦了一声:“对对对,就是这种效果,很好!”

在江帆的镜头里,舒然目光深情柔和,即使整张脸很严肃,看起来也很有格调,很有故事,完美。

二楼栏杆前,江航和自己的友人站在那里,安静地看着楼下那群年轻人们拍照。

“那两位就是你弟弟的朋友?”别墅主人挺惊讶,没想到过来拍照的客人长相这么出色:“都是人中龙凤啊。”

“是的,”江航笑了:“坐在椅子上那位是名作家,叫做舒然,他的书很受时下年轻人们喜欢,京里那边都传过去了。”

友人点点头:“那真不错,这下你不用担心你弟弟了。”

都说物以类聚人以群分,老一辈的人觉得,跟什么样的人玩最终就会变成什么样的人。

“人家还是个企业家呢,”江航透露:“去年大家讨论的那家一枝独秀制衣厂,就是他们弄的。”

“是吗?那迟早成大事,”江航的朋友说:“年纪轻轻就势头这么猛,呵呵,我等着他成了名人给我这栋宅子增增光。”

“哈哈。”江航笑起来。

他们没有下去打扰年轻人们拍照,只是打算让江帆传句话,那位舒作家的新书要是出了的话可以给他们送两本。

徐慎注意到楼上有人在看,一直克制住自己没太做出格的举止,和舒然的几张室内合影都拍得中规中矩。

舒然不知情,还以为这个年代人们拍照就这样,有那种相敬如宾的味儿了,其实他也很喜欢时下独有的含蓄矜持,这样拍出来的照片适合公开展示和传家。

谁知出了室外拍外景,看周围没人,徐慎就搂上了,直接扣着腰当连体婴,亲密无间。

“这能送去洗吗?”舒然担心地推了推他,别闪瞎了人家负责洗照片的店员。

“江帆玩摄影的,”徐慎一勾手臂将媳妇儿搂回来,腰与腰,贴得比刚才还亲密:“洗照片都不会他还玩儿什么摄影。”

舒然靠着他笑:“你说得好有道理。”

江帆已经在抓拍了,哎妈呀,这俩男的牙酸死他了。

“帆哥不说话了,是不是被我俩甜齁了?”舒然坐在徐慎的腿上,徐慎坐在一块圆润的石头上,大长腿霸占了满屏。

徐慎笑起来:“我觉得是。”

江帆:“……”

在他牙酸的注视下,坐大腿的,打横抱的,在背上背着的等等,这俩西装男都玩儿了一遍。

1984年初夏,舒然十九岁,徐慎二十三岁,留影。

*

过了几天,舒然从江帆手上拿到了一沓厚厚的照片,他拿回家和徐慎一起看,感觉每一张都拍得好好,看得他和徐慎两人一脸傻笑。

“帆哥挺够意思啊,还给照片过了塑,这样方便保存,”舒然说:“如果保存得当,可以放四十年。”

“底片也在这儿了,这个要怎么保存?”徐慎拿着一张举起来,透过光可以看见清晰的轮廓。

保存好底片就可以一而再再而三地洗出照片来。

“适当的温度呗,以及不能受潮。”舒然抓抓脸,到时候让他想个办法,有心保存当然可以成功。

第二天,徐慎去厂里上班,舒然这个负责策划统筹的,已经很少去一线干活。他上街买了一本相册和几个小相框,挑了几张适合的照片摆在书桌上,床头柜上。

周惠结婚那天也拍了几张,很少,这次一起放进相册里。

有几张特别喜欢的,舒然还在相片后边写了他们文艺青年特有的牢骚,啧啧。

看着照片里的徐慎和自己,舒然想到了生意上的事儿,目前三间新厂开起来了,他们把一厂原来的单子都挪了过去,一厂都是自己人,以后准备做国内直销款。

舒然想弄一个属于自己的品牌,直接在京城开直营店,以前是想都不敢想的,但是现在完全可以想。

等他们三间新厂的第一批货出完,他立刻和徐慎上京踩点。

京城以后最繁华的商场,一定要有他们的品牌直营店。

舒然想到这里,感到热血沸腾,他一骨碌爬起来,拿起铅笔继续搜刮自己脑海里那些可以运用的素材。

这是个耗脑力的工作,比撰写他的无限流小说还要烧脑。

徐慎今天说了要回来给他弄午饭,上楼就看见,舒然生无可恋地瘫在椅子上转笔,头发抓得像个鸡窝,嘴里还喃喃:“太难了太难了,难道我这么快就江郎才尽了?”

“怎么了?”徐慎听了这话,立刻过去抱起他,让他趴在自己肩上待会儿:“什么江郎才尽,别自己吓唬自己。”

“做设计好难啊。”舒然把脸埋在徐慎颈窝上说。

最近天气变暖和,这男人穿得很清凉,往哪儿贴都很爽。

“这不很正常?”徐慎抱着他在屋里转,有理有据地跟他分析:“你最近干了多少事情你自己没数过吧?弄新厂出新书谈单子,三个脑子都不够用,歇一歇灵感就回来了。”

听起来似乎有道理,不过徐慎不懂,他是焦虑型人格,现在已经好多了,但多少有点儿后遗症。

“如果回不来呢?”舒然用力抱着徐慎,尽自己最大的力气勒紧对方。

徐慎被舒然这个神经质的拥抱,勒得呼吸都有点儿困难,但他发现自己竟然很享受这一刻,恨不得舒然再勒紧几分最好把他骨头都勒断,他轻声:“那也没关系,就算你什么都不干了,我也能养你。”

听到这句,舒然很神奇地感觉自己放松了。

对,徐慎是他的底牌。

不管发生什么事,徐慎一定会捞他一把。

“我知道了。”舒然小声说:“谢谢你。”

“谢个屁。”徐慎抬起他的下巴,狠狠亲了一下,本来还准备多亲两下,结果咕咕的声音打断和谐气氛。

舒然一阵尴尬,摸摸肚子:“我饿了。”

“等着,马上给你做饭去。”徐慎放下他,转身去厨房。

都说以形补形,最近舒然用脑太多,徐慎下顿给他买了一副猪脑花,用药材炖了给他吃。

由于炖得已经不成样儿了,舒然没认出来是猪脑花,吃完才问的徐慎:“那个滑溜溜嫩嫩的是什么东西,挺好吃的。”

徐慎知道自己媳妇儿吃东西挺挑三拣四的,考虑了下含糊地说:“猪身上的一部分。”

舒然一下子还没想到:“哪部分?”

“反正好吃,”徐慎说:“你问那么清楚干什么?难得糊涂。”

“??”舒然摸摸自己的胃,瞪着徐慎:“你大爷的,徐慎,你究竟给我吃了什么?”

这个潜台词就让人很惊悚好吗?!

徐慎看着他,心虚地笑了笑。

“快说!”舒然扑上去,一把摁住徐慎的肩膀,一副不老实交代就锁喉的架势。

在他的严刑拷问下,徐慎只好老实交代:“好好好,我说。”顿了顿,先问:“你吃动物脑花吗?”如果不吃他就改口说鱼白,一口咬死是鱼白。

“猪脑花?”舒然问。

这么聪明的吗?一下子就猜出来了……徐慎点了点头。

“但挺好吃的不是?咳,”他小心翼翼问:“你应该不讨厌这个吧?”

天!真是猪脑花!

舒然以前不吃,甚至觉得吃这玩意儿的人是不是变态,但现在,好吧,他觉得还挺好吃的。

“以形补形,说不定多吃两副灵感就回来了。”徐慎轻声说。

原来是为了这个……

那就原谅他了。

舒然捂住心口做感动状说:“好感动。”

“哦,是谁让你这么感动?”形势好转,徐慎开始嘚瑟。

舒然知道他要听什么,笑了笑,大大方方地对他抛媚眼:“我老公。”

“咳。”徐慎全身蹭地就舒爽,很爽。

他这一爽,舒然连续吃了一星期脑子……

舒然说:“不吃了,再吃下去猪该有意见了。”

“哦。”徐慎这才收回魔爪,打算以后隔三差五再炖一副。

可能脑子真的发挥了作用,舒然休息了个把星期,感觉自己那离家出走的灵感貌似有了回归的趋势。

舒然这边状态慢慢好转,新厂的第一批货也要出了,这块是徐慎顾着,这几天就忙得不怎么见人影。

早前就有不少人暗中盯梢着他们厂子,想知道他们究竟跟谁在做生意,如今终于看到一车一车的货物往外拉,却是直接运到省码头,上了去沿海的船,抵达沿海又中转上了去海外的船。

盯梢的人把消息递到各自的老板耳朵里,终于解开了老板们的疑惑,原来是跟老外做生意,怪不得制衣厂能在南市做大!

这么说跟老外做生意很赚钱……可是那又如何,他们不知道怎么做啊。

同心制衣厂办公室的电话,忽然成了热线,文员们一天接好几个电话,说要找他们厂领导接听。

徐慎接了好几个,都是请他吃饭的,顺便聊聊生意合作什么的,他婉拒了几个,之后交代下属,以后凡是这种电话就说领导不在。

徐慎知道有人盯着厂子,做事都很小心,隔三差五就去打点一下,问候问候,以防有消息自己很晚才知道。

特别是临近出货期,可害怕有人举报查货,那不仅耽搁出货还惹脏水。

袁峰也听说了他们在搞外销,顿时就把线索串联了起来。

原来如此,如今他总算是明白了,这场悄无声息的崛起,主导者既不是陈家兄弟也不是徐慎,更不是那位不学无术的江家小公子,而是那天接他电话的声音主人,一个年仅十九岁,自称读过几年书,来自乡村的青年。

“看来外销才是趋势,”袁峰呢喃:“我们也该抓紧了。”

正当袁家开始搞销路变革时,舒然已经走在打造品牌,开创直营店的路上。

就算其他老板们摸到了外销的门槛,一时也要在这里面兜兜转转交上些许学费,在八零年代末期,整个市场才算真正成熟起来。

拿到新厂第一批货的回款,舒然和徐慎准备带着部分钱进京踩点儿,剩下的江帆他们继续开新厂子筹集资金。

细节得开会再商量一下。

大家伙最近都在各个厂子忙碌,很久没有聚会,这次下了班专门买菜过来徐慎家吃晚饭。

趁着大家都在院子里一起弄饭吃,舒然就在旁边给他们汇报一下这次回款的数目。

“五月份,咱们四个厂子总共出了一百三十多万件货,”舒然说:“回款扣除成本,还剩净利润五十六万元,毕竟建厂花了钱,也不少了。”

大家听到这个数,都还挺平静的。

舒然:“下个月出货数量就会上去,净利润能突破百万。”

这时几个人才嘿嘿乐了起来。

“嘿嘿,这两个月可把我忙坏了。”陈凯大喇喇地坐在地上削莲藕,意气风发地说:“到了年底,咱们每个人是不是都能分到百万?”

“按理说是有的,”舒然坐在徐慎身边帮忙剥毛豆,说:“可是钱放在手里会贬值,手里留着够用的钱就行了,剩下的还是得拿出来,投入市场。”

“怎么投?”正在杀鸡的陈森问。

“一部分买地买房子,”舒然瞟了徐慎一眼,对方果然看着自己笑:“其余做咱们自己的品牌。”

“过两天我和舒然去京里盘铺子,”徐慎接过话头:“老外给我们干的活是最累又最不赚钱的活,不是长久之计。”

“去京里开店?”江帆问:“那新厂子要开到京里了吗?”

“不,开在京里太容易搞砸了,还是南市好。”舒然掰着手指头数:“地价便宜,人工便宜,关系也在这了,成为南市龙头老大指日可待。”

去了京里别说老大了,尾巴都够不着。

“对,就在南市。”陈凯不知想到什么冷笑起来说:“没有成为龙头老大之前,我就在这里死磕到底。”

徐慎拍拍他的肩膀,无声表示支持。

“帆哥,”舒然看着江帆:“等直营店开起来,我打算找一批模特,在国内办一个时尚杂志月刊,摄影这块你能挑大梁吗?”

“没问题。”江帆自信地抬了抬下巴。

剥了一会儿毛豆,舒然抬起头:“那这回进京,咱们就一人先搞一套四合院,以后当邻居?”

“都听你的。”各位颔首,现在哥几个都对舒然信服得不得了,只差没嫉妒徐慎,这娶媳妇儿的眼光也太好了。

这哪里是娶的媳妇儿,分明是位财神爷,啧啧,要好生供着!

徐慎在一边听着他们说话,脸上笑意盎然。

他和陈森都是不爱说话的人,就听着舒然他们仨叽叽喳喳个不停,一直说到散席才罢休。

说太多话,舒然嗓子都刺刺的。

“我给你煮个梨茶。”徐慎看见陈凯他们买来的东西里边有梨,收拾了东西就去煮了。

“不用吧,我直接啃。”舒然说。

也不是那么严重,说不定明早就好了,哪里用得着徐慎这么麻烦。

“生啃没效果。”徐慎动作快,直接用煎药的炉子就安置好了:“这玩意儿润肺生津,反正喝不坏。”

“好吧,暖男慎哥。”舒然捧着脸,最近又是炖脑花又是煮梨茶,暖叽叽的。

徐慎长臂一伸,把媳妇儿捞到自己腿上稀罕,不一会儿,舒然的领口就散得不能见人。

白皙的底子,开出了一朵朵嫣红的花,蔓延到深处。

“喂,在院子里呢。”舒然终是受不了地推开徐慎的脸庞,从人怀里跳下来,抓着散开的领子上楼去了。

徐慎笑着煮好梨茶,一会儿端上去继续厮混。

今儿晚上这碗甘甜清香的梨茶,舒然咽下去的,全是从徐慎嘴里渡过来的,他也是不解,这货怎么这么多花样!

慵懒满足的清晨,一串自行车的铃声吵醒了他们。

“他小舅!起来了没?!”张云生的声音带着喜悦兴奋,一听就是有喜事临门。

“来了。”徐慎飞快来到楼下,隔老远就看见张云生满脸喜色,他笑了:“云生哥,发生什么喜事了?”

“哎,”张云生激动地说:“小惠怀孕了,我特地来告诉弟弟一声。”

徐慎一怔,接着说:“恭喜恭喜!”想了想:“那我们今天去家里一趟,我收拾点儿东西,你先回去。”

“不用不用,人去了就行了!”张云生赶紧说。

“你先回去吧!”徐慎不理他,转身就回楼上去,叫舒然别懒床了,要当舅舅了。

周惠怀孕了?

舒然睡得正迷糊,忽然听到这个消息,有点茫然,然后就挺高兴的。

又是一条新生命的到来,出生那会儿估计得是85年深春了吧。

他和徐慎收拾了一下,开车到街上买了一堆东西,送到周惠家里去。

周惠这会儿都有妊娠反应了,张云生特别紧张,让她躺在床上休息,给人做衣服的事儿更是全部中断了。

“来了?”周惠坐起来,打量着好些天没见弟弟,看他最近忙工作胖了还是瘦了。

“姐,你这孕吐不严重吧?”舒然也打量她的脸色。

“还成,不是特别严重。”周惠回答他一句,跟丈夫说:“云生哥,我和弟弟说几句话。”

“哎。”张云生立刻识趣地退出去。

舒然心神一凛,有些不安的感觉:“怎么了姐,是不是姐夫欺负你了?”

周惠瞪着他:“我看你才是被欺负了。”然后没好气地指了一下他的领口里边:“别跟我说又是虫子咬的?”

是不是虫子咬的,结过婚的都知道。

舒然一怔,连忙拉好自己的领口,今天出门比较着急,没有注意到昨晚留了些印子,不应该穿领口宽松的衣服。

“我找了对象,”如今既然被周惠看见了,舒然干脆说:“一直没找到机会告诉你,因为目前还不方便结婚,怕你催婚。”

室内安静了一下。

周惠表情复杂地看着他:“这种痕迹,慎哥接咱们进城的那天晚上,你身上就有了,你别说那时候你就处了对象。”

那时候她还没结婚,不懂。

后来徐慎无条件对他们这么好,如今也是隔三差五来送东西,一切都是有迹可循,并不是无缘无故。

舒然没说话。

“你别瞒我了,我又不是没出嫁的小姑娘,”周惠绷着脸看他:“我知道你俩现在处挺好,那当初呢,是他强迫你的吗?”

“不是。”舒然立刻否认:“我看他长挺好,挺喜欢他的脸。”

周惠无语:“……”

记得弟弟当初陪自己去相亲那会儿,还告诫自己挑男人别看脸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