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朱看到那女子,内心悸动,三千滋味齐齐涌上心头,甜的酸的苦的辣的悲的喜的爱的恨的,一发不可收拾。这些滋味并不是老朱本心所想,而是那天蓬元帅的记忆给他带来的因果纠缠。
当年便是天蓬元帅因为调戏了嫦娥仙子,才被打下天庭,种种巧遇有了朱罡烈的一番传奇,所有之事都是因嫦娥而起,甚至说百万仙真降临魔界,也是因为这个女子。
蝴蝶的能量不大,却一翅膀改变了世界。朱罡烈是蝴蝶,嫦娥也是。
月宫中的那女子正应了李清照的词:冷冷清清、凄凄惨惨戚戚。身后一座广寒宫,宫前一株古树,树下一个木头人。
朱罡烈思量片刻,只觉如果不去见她,始终难了天蓬的情缘,心中也便有了障碍;若去见她也是不妥,也应了那句:雁过也,正伤心,却是旧时相识。
“话说要推倒嫦娥仙子的不是俺本人,而是天蓬元帅猪八戒,调戏不成反被扁了一顿,扔进猪圈里做了妖怪。我若上前,必然被她当成那个登徒子。打骂一顿倒也罢了,怕的是她不打不骂,反而哭哭啼啼,要我负责。我若不负责,只怕又告知他人,平白坏我的名声。
若她不打不骂,也不哭不闹。只是拿冷眼看我,带着不屑,拿冷面对我,带着不齿,我这名声也坏了;若她即不用冷眼看我,也不用冷面对我,那就更糟糕了……”
老朱将种种可能推演一番。始终觉得棘手,喟然叹息一声。转身离去。那嫦娥仙子似乎听到这声叹息,回头看时,但见宇宙洪荒,天地玄黄,寥寥寂寂,哪里有个人烟?仙子心中疑惑,但脾性却好得很。落落坐在那里,柔荑托着下巴。怀中的玉兔却叫了起来:“猪!猪!猪……”
嫦娥仙子抚摸那兔子柔滑皮毛,笑道:“吴刚当然是猪啦,不然也不会一言不发。好妹子,去捣药吧,绛珠仙草应该又成熟了几颗,炼成几颗丹药,给那株桂树涂抹一些。免得真被他砍坏了。”
那玉兔从她怀中跳出来,化作靓丽少女,唧唧喳喳道:“我真地看见了朱……”一个‘八’字还没说出来,突然只听静海之中传来阵阵涛声,轰鸣如雷,如钟鸣响。汹涌澎湃,将她的声音掩盖下去。
两人连忙看去,只见原来平静无波的静海顿时热闹起来,如同沸水一般,从海下向上翻涌,冲起一道道水柱,高约数里。水柱砸落到海面上,碎玉乱琼,四处迸溅。那水下一道道金光乍隐乍现,如同万道金龙游动。猛然间海面一声巨响。陡然从幽深海下浮起一个庞大大物,遍体金鳞。似龙非龙,似马非马,长有四蹄,背生双翅,仰头做龙虎之吼。
那龙马背部,驮着一位赤裸少女,斜斜侧坐,右手支在龙马背部,柔亮黑发如同瀑布一般从肩头滑下来,遮住胸前两点嫣红。那女孩眼神明亮,出世之时目生乳白神光扫过三界,让修为低者心头都是一冷,却又冷得舒坦,但觉亿万毛孔一起一起扩张起来,吸收天地灵气的速度也快了不少。
那女孩沐浴在万道金光之中,缓缓直起身来,翘着脚尖站在龙马之上,没有丝毫作态,就那么青光流转,化了一身衣裳穿在身上,端的是天衣无缝!
嫦娥见那女孩与自己的衣裳仿佛,连忙飞上前去,挽住那女孩的手,笑道:“月娥妹子真真漂亮,我见犹怜呢!”
那女孩与嫦娥似乎极为相熟,闻言也笑道:“劳烦姐姐在此等了二百余年,只是今日才脱得身来,一直神交无缘相会呢!”
原来那嫦娥仙子来到魔界之后,便入驻广寒宫,那月宫中冷清,吴刚又木讷无言,玉兔也是小儿女姿态,不解风情,嫦娥虽然喜欢寂寞,但也害怕寂寞,便对这静海自言自语。
月宫静海比起其他地方怪异百倍,孕育出地神灵先有神识,再有体魄,当时不能化形。这神识常与嫦娥仙子交谈,彼此并不陌生,一个叫嫦娥,一个便自称月娥。故而海中的仙子出世,见了嫦娥要称呼一声‘姐姐’。
玉兔精也蹦蹦跳跳过去,拉着那女子上下打量,笑道:“好个美人儿!”又扭头向嫦娥道:“我真地见到了朱八老祖!”
嫦娥眨眨眼睛,问道:“哪个朱八老祖?”
“还不是那个天蓬大元帅,在安天大会的时候他也在席上,肥头大耳的,佛门的菩萨们都说他与佛家有缘。结果眨眼工夫就喝醉了酒,总是拿眼神瞥姐姐,笑得跟傻子一样。结果安天大会后,就屁颠屁颠的跑过来,哭着抢着要往姐姐被窝里钻……”
“够了!”嫦娥仙子寒着脸,突然打个哈欠,道,“我困了。”正要回到广寒宫,那静海中孕育出的月娥仙子一惊一乍道:“我刚刚见过那人了,在宫外转了一圈,看了姐姐一会子,叹了口气就走了。”
月娥拍一拍龙马,但见那巨兽张开大嘴,吐出一卷图纸。月娥仙子展开图录,但见那图录上花草虫鱼,飞禽走兽,包罗万象,应有尽有,都是栩栩如生。此宝便是月宫中孕生的先天至宝乾坤万象图,绘刻万千生灵,种种事物。
月娥仙子笑道:“我用此图给他留了个影儿,姐姐快看看是与不是?”说罢,喷出一口清气。落入乾坤万象图中,但见图纸空间渐渐浮现出一个身影,从模糊到清晰,正是那朱罡烈,这次罕见地没了笑容,目光中竟似也有一丝愁意。
嫦娥仙子见了,淡淡道:“装模作样。给哪个看哩?”哼了一声,回到宫中。躺在床上,盖了锦绣被子,却翻来覆去睡不着,听到满耳都是‘箜箜箜’地敲打声,气得抓着枕头向外砸去,怒道:“吴刚,别再砍了!”
那枕头也是件法宝。砸出窗外,到了吴刚头顶炸开,火气四射,将千丈壮汉烧得面目焦黑。吴刚毫不在意,耸了耸肩头,依旧一言不发,继续低头砍树。
月娥仙子见状,问道:“这痴汉是谁?好似傻了一般。”
玉兔眼神迷离。看了吴刚一眼便舍不得移开,道:“他原是玉帝的一员大将,先前也是伶牙俐齿的,极善言谈。因为在灵霄宝殿上开了句玩笑,让王母娘娘笑岔了气,险些走火入魔。玉帝大怒,对他道,你若能将月宫中的桂树砍到,便许你开口说话。”
“好个小气的老头儿!”月娥吐了吐舌头,她这些年听嫦娥说话,对地仙界的事情也不陌生,道,“月宫桂树是月亮的灵根,盘凤眼睛中地灵气,除非他有教主的手段。能够摧毁月亮。否则休想砍断。”
玉兔与月娥都是一样地少年习性,言谈甚欢。笑道:“不说他,且看看朱八那厮到了哪里,是不是又来偷窥!”
月娥仙子嘻嘻一笑,展开乾坤万象图,顺着朱罡烈的气息寻去,但见那厮却也没有远去,还在广寒宫不远的虚空之中,站在鸿钧巨人手掌之上,身边十二道黑幡疯狂飞舞,喀喇喇从幡中跳出十二尊祖巫,形同魔神,各自仰天咆哮!
那朱罡烈对面飘浮一头青蒙蒙大鱼,广大无边,不知首尾,大鱼之上站着一位青衣道人,头顶三百十六十五周天星幡,各从周天星斗中接引出柱状星力,正冷笑道:“朱八,你翅膀硬了,竟然也敢阻挡我的去路!”
月娥仙子见那二人气焰冲天,不禁娇容失色,叫道:“那青衣道人是谁?朱八老祖又是什么神圣,怎么都这般了得?!”
玉兔疑惑道:“看模样是鲲鹏妖师,他本是妖族帝师,如此了得也属正常,只是没想到当年地天蓬元帅也能与他对阵,不落下风。我听说他们俩很有交情,怎么如今倒似要开战一般?”
玉兔话音未落,只见一个银甲小将从斜刺里冲上来,叫道:“莫开打,莫开打!父亲,你回去就是了,何必坏了交情!”
那鲲鹏妖师怒道:“你闪开,老父要教训教训这个小子!”
朱罡烈也笑道:“鹏三哥,你让开一些,我与妖师大人过过手。”在鸿钧掌中稽手道:“妖师大人,你我有些交情,我与鹏三哥也是情谊深厚,你也知我与广寒宫的那女子有段因果未了,何必去抢她的宝物?你地妖帝宫必然也将有至宝出世,得陇望蜀,为智者不取!”
鲲鹏怒道:“少废话,多得一件宝物,便多有一分证道希望。既然你不让开,就休怪我无情了!”青蒙蒙大鱼陡然张口将朱罡烈连同鸿钧与十二魔神幡吞了下去,鲲鹏妖师站在鱼背之上,三百六十五杆星幡疯狂转动,引来周天星斗之力,但见阵中顿时鸿蒙一片,道道星光如同银蛇飞舞,看不清阵内情形!
正在此时,只听十二声闷雷从阵中响起,如同起自遥远时空,便是在广寒宫中也能觉察到阵阵抖动!周天星斗大阵中点点黑光闪烁,传来如龙似蛟的咆哮。广寒宫中都听到闷雷不断,从大阵中传来亮光将整个月宫照得雪白,陡然一声巨响,但见三百六十五杆星幡与十二杆天魔幡四散飞出,一杆一杆断去!
周天星斗大阵破去,顿时有两个身影从中飞起,口中鲜血不断,齐齐向洪荒中坠落!那鲲鹏妖师毕竟修为精深,双臂一振,勉强站在空中,嘴角溢血,咳嗽连连道:“好你朱八,十二都天冥王幡都被你炼成了!好,好!今日先放过广寒宫!吾儿,快快把我抱回去,老子走不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