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幽州突破的策略是定下来了,可几时打,怎么打,还需要朱广及其追随者们慎重对待。一旦一击不成,那就彻底被动了。
田丰、赵云、贾诩都明确表示反对现在扩充军备。朱广虽有担忧,但最后仍旧决定暂缓。因为他考虑到,如果冀州大规模的招兵买马,消息不可能封锁得住,人家一看就知道你想干什么。不如示之以弱,麻痹敌人的戒心。
如果不能“冲量”,那就得开挂。
八月初,邺城郊外骑兵营地。
一大早,朱广就带着高顺、赵云、张郃三人到了营里。来干什么他没说,三个部将猜测着可能是跟部队整编的事情有关。
“这……是什么?”赵云从地上拿起两件东西,一时有些疑惑。
高顺凑到近前取过一个细看,铁打的,轮廓有点像钟,上面留一孔,
朱广见张郃在一旁杵着观望,笑道:“儁乂,你也看看。”
张郃这才上前,双手从赵云手里接过,翻来覆去看了一阵,突然放地上把脚套了进去。这个动作让高校尉和赵司马大感兴趣。高顺当即把另一个也给他套脚上,恍然大悟,马镫!
他三人都是弓马娴熟之辈,很快明白了这玩意的用处。
骑兵战马的装备很简单,就三件,笼头、马鞍、马镫。但是现在的马镫,是挂在马肚子左侧的单边圆环形,方便踩着上马。
但这新式马镫既然是一对儿,那就说明马肚子两侧都要悬挂,一是可以方便上马,更重要的是可以支撑骑兵的双脚!有了它,不光能“骑”,还能“站”。
不要小看这个“站”字,除了一些骑术精绝这人,比如张飞燕那种,绝大多数骑士都很难在马背上“始终”保持平衡,又尤其是冲击作战的时候。
骑兵对冲时,坠马比例很高,那不全是让人捅下去的,更多是在躲闪时自己掉下去的。比如现在的左将军长史贾诩,就是在巩县与并州狼交战时让自己人带沟里了。
见部将们你一言我一语争论着新式马镫的意义,朱广打断道:“别光看马镫,还有那个。”
他说的“那个”,就是指被高顺他们“冷落”在地上的一件怪东西,在后来它有一个比较专业性的名字,叫“高桥马鞍”。
“子龙,给你的坐骑装上,试试。”
赵云在朱广军中“勇将”的地位已经坐稳了,西征之役,他跨白马提钢矟,常冲锋于士卒之前。那飒爽的英姿让并州狼们想起了当年在云中,朱广带领他们冲杀时矫健的背影。
当他将新式马镫和高桥马鞍配在自己那匹白马身上时,顿时引起了营区并州狼骑们注意。赵司马干什么呢这是?
当白马奋蹄,风驰电掣,赵子龙在马背上左腾右闪,甚至可以完全放开缰绳左右开弓时,围观的骑兵们难以掩饰自己的震惊!这,怎么办到的?他居然没有掉下来!这得需要多大的腿劲儿?
有明眼的看出来了,迫切地得瑟着:“你看赵司马脚下,那东西让他能在马背上生根!还有那马鞍,看到没有,前后都挡着,跑得再快你也掉不下来!”
“娘的!开眼界了!我要有一副,我他妈……”
“怎地?你能把赵司马捅下来?”
“那倒,不太可能,但把你捅下来没问题!”
赵云看来也是跑欢喜了,直挺挺地站起身,挥舞着一丈多长的钢矟往来冲突!
张郃看在眼里,心说常山赵子龙果真是名不虚传,难怪军中都推崇他!
许久,赵云一阵风似地窜到朱广身前,缰绳一提,战马人立而起!在从前,这个动作只限于少数人夸耀骑术,因为你不一小心就得栽下来。但至此以后,恐怕只要是会骑马的都行!
利索地跳下地来,赵云直摇头。
“怎么个意思?摇头?”朱广叉腰笑问道。
“将军,有了这两件东西,那,简直,不说了。”
“你不说哪行?我这就等你发表高见呢。”
赵云把钢矟扔给士兵,琢磨片刻,认真道:“首先就是稳,不管是冲击还是交锋,很难再坠马。次之就是,双手不抓缰绳也行,朝任何方向开弓射箭没有问题!哪怕是在冲锋时端着弩射都行!”
“还有么?”
“还有……”
朱广上前拍着那马鞍,片刻后回头问道:“子龙,你一天能骑多远?”
“这,分时候吧。若单说卑职,一天跑两百里。”
“不错,比如我们,咬咬牙忍着,两百里不在话下。可普通骑兵不行,跑上一百多里就疲惫不堪。有了这东西,只要是骑兵,都能一天跑上两百里,而且还有力气作战,你信么?”
“当然信!”赵云朗声道。“将军,什么时候装备全军?”
提起这个,朱广直咂巴着嘴:“我看了府库账目,西征时,冀州助军资,然后袁太傅又批了一大笔钱粮给公孙瓒,是真没给我剩下几个。装备全军暂时不太现实,看能不能先造一千套吧。”
赵云闻言,虽然觉得这么好东西的鞍具不能全军齐备有些惋惜,但若有一千套先紧着狼骑营也不错。公孙瓒以骑兵威震北疆,“白马义从”更是号称北方精锐!早晚,这两支骑兵得分出高下来!
“将军,卑职能试试么?”张郃也看得技痒。只是刚入伙,职位也不高,所以有些生分。
“怎么不能?去吧。”
“赵司马,能不能……”
“儁乂何必客气?”赵云牵过马,一把将缰绳塞进他手里。
张郃纵横驰骋时,高顺却似乎怀有心事,几经思量,转身对朱广道:“将军,还记得撤离长安时,卑职曾经说过关于步军……”
朱广看着这个追随自己多年的部下和兄弟,笑道:“当然记得,我连军号都给你想好了。”
“军号?”
“就叫陷阵营。”
试完了新式马镫和高桥马鞍后,四人回到营房中,高顺向朱广报告了自己关于“陷阵营”的构想,赵云张郃也参与讨论。
洛阳事变时,朱广曾经带领虎贲禁军解救被围困的高顺部。当时,禁军兵力不多,只数百人而已。但铠甲坚韧,兵器锋利,且个个武艺高强!齐头并进时,强悍如并州军也被打得节节败退!给高顺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再到长安之战,曹操所部步军无法抵挡剽悍的西凉军,可破虏将军,现任吴郡太守的孙坚却能以自己一阵兵力,把两阵西凉军往回推!
高顺事后专门询问过,孙坚的步军除了训练有素之外,也有铠甲齐全,器械锐利两个特点。
所以他就想着,朱将军是不是也应该有一支自己的精锐步军?
这不是突发奇想,早在昔日范阳守城时,高顺就以战术灵活,善于攻坚防守知名。而在原来的历史上,他统率的“陷阵营”更被后世一些人戏称为,与曹操“虎豹骑”,吕布“狼骑”,袁绍“大戟士”等齐名的“特种部队”之一。
营房里,平素里不善言辞的高子严正侃侃而谈。就跟他的性格一样,他的设想也是切实可行。
就在幽州步军里挑选身强力壮,且久经战阵的士兵,不用太多,一到两千人就行。给他们装备上全套的大铠,使用大刀、铁戟、长枪等双手武器,苦练格斗技艺和队形阵法。临阵或攻坚时,用作主力突击部队。
朱广听罢,默然无语。别误会,他只是在盘算着要多少钱,不当家不知柴米贵啊。
一阵后,他对高顺道:“整编的事一完,你就什么也别干了,专门负责‘陷阵营’。我给你两千人的铠甲和斗具,军中校尉以下的武职,你要用谁随便挑。另外,陷阵营的伙食从组建开始,跟骑兵一个标准。够了么?”
高顺大喜过望:“够了!足够了!”
“先别高兴。”朱广严肃道。“丑话说在前头,钱粮、装备、人员,我都紧着你。但有一样东西我不能给你太多,那就是时间!半年之内,你给我看一支装备精良,训练有素的步军!要是办不到,子龙儁乂都听着,你‘降虏校尉’就别作了,敢立这‘军令状’么?”
高顺略一思索,揖手道:“敢!”
刚立完“军令状”,便有左将军幕府下一从事中郎匆匆赶来,言说贾长史请朱将军回去一趟。
“什么事?”
“说是曲周长求见。”
“曲周县长?他见不就行了?非要找我?”朱广这不是托大。他虽然“督冀州事”,无论军事、行政、财税、人事都归他管。但县长是受太守管辖,就算有什么事不方便跟太守说,也可以找刺史。你这直接跑到左将军幕府,越了好多级。
“回将军,长史说了,这位曲周长乃是中山甄氏子弟。”
中山甄氏?哦,是了,上半年黑山贼蜂拥而出,四处劫掠,张辽带兵剿了一回。因为中山太守跑到邺城说地方豪强多与飞燕有龌蹉,于是北军抓了很多人。
甄宓为了救她表兄,亲自求到自己面前。当时她就曾经说过家里有人作官。
一念至此,便叫三个部将再议一议,而自己则赶回城中。
跨进左将军府时,已经望见堂上坐着两人,听得脚步声响,都站起身来出迎。
“将军。”贾诩揖手时冲朱广使了个眼色。后者会意,瞧向了另一人。
“下官曲周长甄尧,见过朱将军。”三十多岁,仪表可谓堂堂,只是略显疲态。
见礼毕,朱广因他家世高看一眼,落座之后便道:“你们甄家与我有些渊源,有事不妨直说。”
见他直言不讳,甄尧倒有些不好意思,揖手再拜道:“舍妹当日唐突,还请将军莫怪才是。”
“哎,说哪里话?她年纪不大,却有胆识,有见地,为营救表兄多方奔走。有妹如此,可见这作兄长的必是不凡呐。”
甄尧哪能不知这是朱将军抬举?遂再三谦虚致谢。
说话间,朱广越看他越觉得有些眼熟,问道:“我们之前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甄尧暗呼惭愧,原来,他前几年因着其父的余荫,被郡里举了孝廉,按制度到洛阳复试求官。也是倒血霉,官没求着,倒遇上董卓事变了。跟公卿大臣们一起被挟持到长安,后被北军救出。回到邺城以后,授了曲周县长。
朱广听罢,疑惑道:“我记得令妹说,有一兄为县长,一兄举孝廉,这么说来……”
“将军有所不知,家中长兄早终,次兄甄俨曾为大将军掾,曲梁县长,已然去世。”
“哦,原来如此。”
又说了一会儿话,朱广见他双眼通红,一直是强打着精神,打趣道:“曲周长不会是为了要来见我,一夜没睡吧?”
甄尧闻言一怔,随即笑道:“近来县中事务繁忙,倒在将军面前失态了。”
“我早听人说曲梁长勤政爱民,不错,我记下了。”
甄尧面有喜色,又谦虚了一番,这才道出来意:“此次冒昧来拜,一是感谢将军当日援手之德;二是感谢将军长安救命之恩;三是奉家母之命,献上五百金,粮万斛,聊表心意,以助军需。”
朱广口水都快流出来了,不是他土包子没见过钱,而是他暂时太穷了!穷到五百金都对他而言,已经是个不小的数目。至于粮万斛,那更是能解燃眉之急!
虽然极想要,可无功不受禄,姿态还得摆:“这,怎么好意思?”
甄尧一听,倒有些急了:“请将军务必收下!如若不然,家母面前下官不好交待!还有……”
还有什么,他没再说下去。
朱广推辞再三,也就不惺惺作态了:“好罢,实话实说,我现在也确实需要这笔钱粮。这样,算是我借的!来年一定奉还!”
甄尧听他弦外之音,猜测着朱将军可能遇到了难处,便在心里记下,也不明说。
不久,他便告辞离开,朱广本要亲自相送,他却连称不敢,最后让贾诩送他出门。
临上车前,甄尧似乎还有什么话要说,显得有些迟疑。
贾诩什么人?见状问道:“曲周长可是有话不便当着将军面说?”
“呵呵,先生真是明察秋毫。”甄尧干笑道。犹豫许久,这才压低声音:“贾长史,恕在下冒昧,不知朱将军成家了么?”贾文和只愣了片刻,语气坚定得令人发指:“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