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象就是为战而生的,当无穷的力量从它结实的躯干中爆发出来时,就形象地解释了什么叫一骑绝尘。
人、马、刀,在长久的搏杀中练就了非凡的默契。
黑色闪电划过,断马的锋刃在朱广的怪力催动下,割裂着一切!
两支当世最为精锐的马军轰然接战!
双方骑士用他们在实战中锻炼出来的技巧,迅速积累着战功!
年少的马超表现出了高超的战斗技巧,人与战马几乎是合为一体,在全速前进中,手中长矛顺撩反撩,只用这两个简单的动作,战马两侧的敌人便不断坠地。然后,疾驰而过的战马会把他们踏成肉泥……
长矛作镰,收割人头。
让人震惊的是他脸上的神情,沉着,淡定,没有目眦欲裂,没有面容扭曲。仿佛是草原上的牧人,挥动着长鞭,随意地驱赶着牛羊。
这西凉小将似乎生来就是一个杀戮大师,许多经验丰富的骑兵,不管你是狼骑、突骑,还是匈奴,都栽在他手里。
突然!
一道银芒在他眼中闪现!
当感受到自己的兵器被猛力荡开,一道透骨的寒意迫近身体时,他疾速地朝后一仰!可对方速度太快,他只感觉到额头上一凉,头盔便已经被串走!
当他起身扭头的那一刹那,他依稀看到了一匹白马,一条长矟,和一蓬蓬荡开的血雾!这是谁?
两股钢铁洪流急错而过!
然而,让人诧异而无语的一幕出现了……
朱广的骑兵一旦透阵,根本不回头,从那渭桥上哗哗往长安方向冲!
而马家军更绝,脱离之后,逃跑似的往东窜,好像是想迅速离开战场!
当朱广的将士们回头去看时,都不解其意!岂止是他们,连那些本该逃命的流民也停了下脚步东张西望,这两支军队在干嘛?
朱广回望着跑出老远才停下的马家军,心知这是对方有意放他过去。
长安南郊,所有还没上阵的将士几乎是同一副表情。被抬到大阵后曹仁将在战场上没有发泄完的怒火一股脑撒在了照顾他的士兵身上。
“西凉贼在喊什么?扶我起来!快!娘的,你聋啦!”
“校尉,得先止血……”
曹子孝一把操起已经钝口的刀,脸色吓人:“闭嘴!”
他还算好的,不过大腿上让人砍了一刀,离他不远的地上,躺着一个光膀子悍卒,上半身光刀伤只有三四处。士兵替他紧急处理伤口,这些人手脚哪有轻重?可他愣是连眼皮子都没眨一下,只瞪着一双铜铃般的大眼,几乎喷出火来。
此人,是曹操在家乡竖旗招兵时前来投奔的。姓许名褚,字仲康。
听得曹仁聒噪,初时他因对方是曹将军从弟,强忍着。眼见他亮出家伙来,许褚怒了:“吵什么吵!”
他嗓门大,吓了曹仁一跳。待回过神来,勃然大怒:“区区小卒!你活得不耐烦了!我一刀劈了你!”
许褚没二话,一把抓起身边大铁锥!
曹仁一见,伸手就给士兵一巴掌:“我他妈血都快流干了!你愣着作甚!”
话刚说完,忽见前头阵脚松动!
许多压阵的士卒不由自主地往后退却,而喊杀声也越来越近,这是,推到我军主阵来了?一念至此,心头大骇,再顾不得腿上正流血,以刀拄地,挣扎着站起来展目一望!
这一望,直望得他心胆俱裂!
董军已经全军压上,快推到中军了!这要是再用骑兵冲击两翼……
越怕什么,越来什么。
正当那头许褚手抓铁锥一跃而起,大喊杀贼时,隆隆的蹄声逐渐响起!
战场另一头,董旻已经没有了先前的不屑和从容。远来疲惫之师竟让他打到这个地步,赢了也不光彩!
但一想到对手有孙坚,稍稍释然。孙文台勇烈过人,当初一起平叛西凉时,军中同袍便称他为江东之虎,绝非易与之辈。
罢了,赶紧结束吧。
“让吕布出击……”话没说完,忽然听到背后一片呼声,好些将士回首去望。他扭头看时,只见城头上的人个个手舞足蹈,大声呐喊。
嘴角一扬,董旻朝城上挥手致意。
“将军,末将觉得,他们不是在替我军呐喊助威……”部将沉声说道。
董旻一怔,就在此时,钲声急促敲响!擂鼓而进,击钲而退,鼓声钲声都是命令!但是,曹操孙坚马上就垮了,让收兵?为什么?
当咆哮的骑兵映入董卓的眼帘时,瞠目结舌不再是一个形容词。
这时候做什么都是徒劳的,潮水般的马军照着西凉军大阵后方疾冲!
董旻此时才明白城上人在喊什么,但,已经晚了!
那如洪水般席卷过来的马军多得难以计数,来势又疾又利,雷鸣般的蹄声盖住了一切!
完了……
董卓眼睁睁地看着敌骑以雷霆万钧之势撞上了董旻的后背,他一把抓住女墙,这样才不至于倒下。
身跨白马,手执长矟的常山赵子龙一马当先!
疾驰的冲力使得他的钢矟准确地捅入一个敌人的左胸!阻力使得矟杆一弯!但当钢矟瞬间弹直时,矟刃在敌人身上划出一个巨大的缺口!那搭箭在弦,还没来得及发射的西凉卒一时间竟被带离地面,但很快摔落地上,睁睁地看着一双铁蹄迎头踏下!
赵云端着钢矟,几乎没有其他动作,只需要保持矟头的角度准确。在战马的带领下,钢矟扎入、弯曲、弹直、划开、甩落,杀人就是如此简单!
他一人尚且如此,六千骑冲向毫无防备的西凉军阵,后果可想而知……
董旻的部队几乎是被瞬间淹没!
钢铁洪流冲刷而过!
待城上守军再看时,南郊的部队只剩下七零八落的士卒在拼命往长安城跑。只有一道红色的闪电带领着少量的骑兵,在朱广六千铁骑压过来时迅速脱离了军阵,朝着西面飞驰而去。
曹操此时才沉重地吐出一口气,娘的,好险……
残阳西下,倦鸟归剿。
喧嚣了多日的长安突然安静下来。
无数的流民已经难以在近郊觅得踪影,关东军的将士们也已打扫了战场,安下了营垒。炊烟阵阵,辛苦了一天的士兵们应该饱餐一顿了。
北军的大帐中,生起了灯火,朱广正和他麾下的文武们商议进一步行动的方案。左将军掾赵云的坐位就在荡寇校尉吴式的后头,之前,他可一直是站着的。但现在,没人觉得有什么不合适。
议毕之后,朱广正想着还要讲两句什么,便听到了陈忠肚子里咕咕的叫声。
帐中文武们一时哄笑。
“行了,今天打得不错,都去吃饭吧。那个,告诉于夫罗,不许喝酒。等扫平董卓,我陪到他喝到死为止。”
众人都退出帐去,独贾诩未动。
“子龙。”朱广突然想起什么,唤住了正掀帐帘的赵云。
“将军有何吩咐?”
“从现在起,你作左将军司马。”
开府的将军有自行辟用幕僚的权力,每位将军幕府中为首者乃长史,其次,便是司马。这个司马和部队里的“佐军司马”“军司马”可是两种概念。他与长史在幕府中对掌文武,秩千石。
赵云稍有些错愕,但很快俯首道:“云自当竭尽所能,不负将军厚望。”
“去吃饭吧。”朱广点头笑道。
贾诩看着赵云离帐,忽道:“将军有一样是让下官佩服的。”
“哪样?”
“识人之明。”贾诩道。“我初见赵云时,也觉得他并非泛泛之辈,但,仅此而已。但将军却破格提拔,一再授以重任,而赵子龙也不负将军所望,屡立战功。看来,早晚也是坐中军帐的人。”
朱广刚听时还挺得意,一回味,佯怒道:“我就这一样让先生佩服?”
贾诩淡然一笑:“将军弱冠之龄就已经开府,还是北军统帅。等拿下长安,大司马骠骑将军手到擒来。这还不够?”
“你这么一说,我心头好受点。”朱广大笑。笑声止时,起身到对方旁边“今日马腾故意放我军过来,依先生看,他是打的什么主意?”
“很简单。”贾文和整理着宽大的衣袖。“将军虎躯一震,他岂敢造次?”
“休说玩笑话。”
“马腾是个明白人,他知道董卓已经日薄西山了,何苦再跟将军为难?不如作个人情,以后万一有什么事,也好说话。”
朱广频频点头:“不错,这人倒算识时务。他现在已经往西撤走了,我还说让他掉头去打董卓呢。”
“将军难道还没看出来?战事已经结束了。”
“不一定吧?”
“怎么不一定?我军加上曹操孙坚两军,步骑四万多人,袁绍的主力很快就会兵临长安。到时候将城池一围,还用打?”
朱广沉思片刻,不时拿眼偷瞄贾文和。
“怎么?将军不愿意承认?”
“好吧,我承认,先生说得有理。”朱三苦笑道。不是他看不清局势,而是在他心里,总希望尽快结束这场讨逆的战争,然后,干点其他的。
又说一阵闲话,贾诩跑一天也饿了,便拜辞离去。走至帐口时,他忽然笑道:“将军,下官倒是很有兴趣知道,袁绍曹操等人若见了将军的面,会是个什么态度?”
朱广也迈步朝外:“随他们的便。”
两人同出帐来,贾诩见他招呼士卒牵来了马,问道:“将军要去哪?”
朱三利索地跨上马背,扯动缰绳时道:“去看望一位神交已久的故人。”
夜幕降临,长安城外的连营中,团团篝火映照出了西京孤独的轮廓。多少年来,它就矗立在这里,见证兴亡。
朱广策马奔驰之际,总忍不住去看它。他前一世是学建筑的,读研究生时,他有一个理念,那就是建筑会说话。用在长安身上,再合适不过了。
虽然一砖一瓦,一柱一梁,本没有生命。但它们组合成一幢建筑,一座城池时起,便不知看透了多少悲欢离合,兴衰成败。
百战旧河山,古来功难全。
江山几局残,荒城重拾何年?
文章写不尽,悠悠沧桑史。
悲欢岁月尽无情。
莫负古圣贤,效历朝英雄,再造一个辉煌的汉疆和唐土。
不知怎么地,朱广突然想起这首不知名的老歌。想起了刚听到这首歌时的震撼和热血。
“停下!什么人!”辕门的守卫喝止了左将军和他的亲随。
骑士威严中带着骄傲的语气报出了来历:“左将军朱广,前来拜会破虏将军孙坚!”
“等着!”守卫扔下这句话,入内通报去了。
亲随们大怒!什么玩意就等着?说拜会是咱们将军客气!你一个杂号将军,还特么是假授的,居然让左将军等着?
朱广制止了不满的随扈,耐心地等着。
孙坚坐在临时赶制出来的简易榻上,上半身除了亮着一个膀子,其他地方全裹着,好几处都渗出血来。
虽说伤得不轻,可他仍旧坐着,和满帐的部将商讨着军情。
看得出来,孙破虏很兴奋。左将军的北军到了,那么右将军的主力也就是一两天的事情。不出意外,董卓铁定完蛋。这狗贼,当初张车骑要是听自己的话,哪有现在这场战争?白白牺牲这么多将士的性命,更不用那些洛阳的流民……
“报!左将军朱广到!”
帐中一时鸦雀无声。
程普黄盖等人面面相觑,而后,都将目光投向了破虏将军。
短暂的诧异之后,孙文台大声道:“快请!扶我起来!”
黄盖急忙上前按住他:“将军,虽说尊卑有别,但你有伤在身,就不必如此了吧?”
孙坚摇了摇头:“我不是敬他官高爵显,而是敬他万难之中救出天子。若非此人,董卓早已挟天子令诸侯。”
当下,不由分说,坚持起来,亲自出帐去迎。
程普黄盖两个刚扶着走出大帐,朱广便迎面而来。
孙坚及部将们眼见一青年,龙行虎龙,气宇轩昂,却都往后看,左将军在哪呢?
朱广上下打量,揖手道:“足下定是孙破虏。”
孙坚也将他从头看到脚,好半晌才试探着问道:“朱将军?”“正是在下,怎么?不像?”朱广见对面一群人一脸不相信的模样,笑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