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国公府里,长公主继续转着手中的佛珠,嘴里诵着经文,李玉恒走进佛堂默默跪在她后面的蒲团上,佛香萦绕看似平和,跪在地上的两人却各有心思。
长公主诵完一段佛经开口道:“你今日怎的来这了,怀王身子如何?”
李玉恒道:“母亲放心,有太医照看着父王一切都好。”因为李玉恒被记到了命中无子的怀王名下是而称呼怀王为父王,但他对沈国公夫妇的称呼一直没变,还是父亲母亲。
一路从沈国公府大门走到佛堂,李玉恒都能感受到国公府里压抑不堪的氛围,府里的下人个个如同惊弓之鸟,大气都不敢乱出,自己母亲也因为跪在佛堂的时间太久腰都弯来了下去,再不似那位恣意的璃国长公主了。
“孩儿今日在御林苑里见到妹妹……和安王了。”
长公主转过身来急切地问道:“娇娇她如今怎样?”
李玉恒看着面前的母亲面容憔悴的样子,原本想说的话被他咽了下去,回道:“安王对娇娇挺好的,娇娇的容色母亲也是知道的,京中无人能与她比肩,也许安王是真的中意她。”
长公主手下一紧,手中的佛珠断裂,接连砸向地面,长公主松开手中剩余的佛珠,像是松了口气般,“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李玉恒见着地面上散落的佛珠不再说话,佛堂又陷入了一片寂静。
沈国公府里压抑的气氛有所缓解,但沈玉娇这边却属实难办。
在沈玉娇不可思议的目光里慕辰安看似淡然地点了点头,沈玉娇忽地觉得手中的玉簪在发烫,她想还回去,但看了眼慕辰安的脸色她想还是先收下的好。
慕辰安满意地看着她将玉簪收下,自己则拿出了两盅新的棋子,沈玉娇见状直接按在桌子上拒绝他将桌子反面的棋盘反过来,“王爷不如找些其他的消遣。”
慕辰安闻言放下手里的棋盅,抬眼问她:“王妃有何好的消遣?”
沈玉娇在脑子里过了一遍她印象里京城中那些年轻公子们喜欢的消遣,总之不能再让他折腾棋盘了,但转念一想她眼前这位可比她大了不止一两岁……
沈玉娇眨了眨眼:“王爷喜欢什么?”
慕辰安视线落到被她按着的桌子上,意思很明了。
沈玉娇不情愿地将手移开,“除了下棋呢?”
慕辰安身子微微向前倾,盯着沈玉娇的眸子问道:“真的想知道?”
沈玉娇被他看得有心里发慌,下意识摇头。
慕辰安眸光跳动,将视线收回,颇有些可惜的意味。
回到庄子上绿夭扶着她去换下身上的骑装,她整理沈玉娇换下身的骑装时发现放在一旁的玉簪,绿夭拿起簪子仔细看了看,这种做工的簪子她家小姐怎么看得上,还随身收着。
正当她要收到首饰盒子里时被沈玉娇制止了,“拿来。”
绿夭不解地将手里的玉簪递过去,“小姐,这是谁送的簪子?好难看。”
沈玉娇弯起手指轻敲了一下她的脑袋,“这话可不能乱说,这是慕辰安赔给我的簪子,还是他自己做的,要是被他听见……”
绿夭赶紧点头,“奴婢知道了。”
沈玉娇看了眼手上的玉簪,递给绿夭道:“给我带上。”
绿夭有些迟疑,“小姐,要不换一支?”她实在不忍心自己小姐将这样丑的簪子戴在头上。
“不换,挺好的。”
因为慕辰安事先有吩咐,沈玉娇回到庄子上换了条襦裙的功夫饭菜就摆好放在了桌子上,包括她要的那条鲈鱼。
慕辰安本想着被她一道用膳,可惜皇帝又催着他进宫,仿佛他不立刻过去,下一刻就要将安王府抄家法办了一样,他只得先留下沈玉娇自己赶去皇宫。
用过膳后沈玉娇抱着猫再次坐上马车,她们该回去了,只有在慕辰安不在的时候绿夭才敢在马车里同她说话。
“小姐不打算回国公府看看吗?”绿夭打量着沈玉娇的神色小心翼翼的道。
沈玉娇闻言揉着猫的手顿了顿,“不回。”回去能怎样,母亲都不愿意见她,自己早就是被抛弃的了。
“可奴婢今日见到世子,他看起来还是关心小姐的。”
“别提他,他现在关心我,早干嘛去了。”
绿夭只能闭嘴,她虽说国公府上的家生长,但年幼时父母便不在了,她最亲的人只剩小姐了,小姐在哪她就在哪。
只是这几日小姐看上去像是开心了,实际上只要是她一个人的时候,小姐便会发呆,她是在想国公和夫人,以及已经逝去的先帝,绿夭是最了解自家小姐的人,她不开心,一点都不。
沈玉娇看向窗外和来时一样的景色,心里杂乱的思绪不断翻涌,她一点都不愿意去想有关于国公府的一切,本来应该是家的地方却再也没有理由回去。
皇祖父驾崩后她便被接回了沈国公府,那段时间母亲怕她难过海一样的珍宝往她屋里送,只是她总感觉自己在国公府里像个外人,尤其是连同哥哥一起在时,她更像是个客人。
看见安王府大门时沈玉娇心里有了个可笑的念头,她甚至觉得安王府比沈国公府更让她有家的感觉。
沈玉娇摇了摇头,心里笑着自己如此荒唐的念头。
绿夭扶她下马车时,她看见了另外一辆马车,上面挂着“慕氏”的标志,沈玉娇下意识以为是慕氏老宅的人,慕辰安眼下不在她还不知道该如何打发。
正在她苦恼时门房迎上来回禀道是慕辰安的叔父慕青登门,这下沈玉娇更为难了,打发些无关紧要的人她尚且为难,更何况是教养慕辰安长大的叔父慕青。
沈玉娇硬着头皮往院子里去,她刚迈进去一脚便注意到院子里站着个人正在观赏着栽种无多久的芙蓉,听见动静他才转过身来,不愧是叔侄两个,他们眉眼间确实有些相似,只是慕青人至中年,眼角处多了不少细纹,有些遮掩不住的老态。
沈玉娇顶着他打量的目光缓步上前,微微欠身行了一礼。
沈玉娇从来没有招待长辈的经验,不知该如何开口,好在慕青并未为难她,“你们大婚之日我还在病榻上无法起身,没能观礼,直到今日才能过来看看你们。”
沈玉娇这才注意到慕青面上有些病态般的苍白,原来是旧病的原因,“叔父来的不巧,慕……王爷他被陛下召去皇宫了,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回来。”
慕青摆手,“无妨,我知道他事忙,这次过来并未提前告知,倒是我打扰了。”
沈玉娇摇头,“叔父去厅里歇息片刻吧,我让人去通知王爷。”
“不了,这院子里的芙蓉不俗,我还没赏够呢,之前安王府里连株花都不见,如今有了女主人确实不一样了。”
何管事怕沈玉娇一个人应付不来,一早便候在旁边,闻言立刻开口道:“这芙蓉是王爷连夜让人种下的,就是为了讨王妃喜欢。”
沈玉娇真恨不得堵上何管事的嘴巴,他好端端一个王府管事话这样多。
慕青轻笑了几声,“安王自小便性子冷淡,我这个当叔叔的也不好教他那些儿女情长的东西,生怕他会跟我一样孤独终老,好在是碰见了自己喜欢的姑娘。”
慕辰安上书求娶沈玉娇之前是告诉过慕青的,只是未说原因,但在慕青眼里,能让他这个生性冷淡的侄子开口要娶的人不是因为喜欢还能是什么?
即使沈玉娇身份特殊,只要慕辰安喜欢,他都高兴,“安王年岁比你略大些,他若是对你不好给你气受,你便派人来找我,叔父替你出气。”
沈玉娇微微红了耳朵,“多谢叔父。”没想到慕辰安这位叔父还挺好说话的。
沈玉娇又陪着慕青随处走了走,原先荒废的花园早已被种上新的绿植,正值春日里,远看着便春意盎然。
天色渐晚慕辰安迟迟未能回来,派去通知的王府小厮也称未等到人,宫门都要下钥了,他们只能先回来。
沈玉娇以为慕青听见消息必定会慌乱,岂料他端起手边的茶盏浅饮了一口,还顺带安稳她道:“别担心,他不会有事的。”
沈玉娇点头,她那位皇帝舅舅没有万全的把握时是不会出手的,应该是真出了什么大事。
迟迟等不到人,何管事看了眼天色便提议先传膳,沈玉娇应允了,慕青似乎刚大病初愈,更加怠慢不得。
饭菜摆上桌的时候门房来报慕辰安回来了,慕青笑起来,“他回来的可真及时。”
慕辰安回府时是一脸凝重,听闻慕青来了王府后神色稍缓。
“叔父怎得今日过来了,也没派人事先告知?”
慕青道:“我是闲来无事出来走走,心血来潮,心血来潮。”
慕辰安看向他尤显苍白的面色问道:“叔父今日身子可好些?”
“好些了,年纪大了少不得会得病,挺过去就好了。”
慕辰安扶着慕青做在了上位,自己则坐在了沈玉娇身边。
沈玉娇听着他们叔侄俩的对话,没想到慕辰安会坐过来,她以为他会坐在对面。
慕青看着慕辰安的动作眼底都染上了笑意,看样子是喜欢至极了,都恨不得黏一块去。
沈玉娇扯了扯慕辰安的袖子问道:“出什么事了吗,皇帝留你到现在?”
慕辰安答道:“确实算大事,三公主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