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看,这好像有点奇怪呀。”
浴室篮子里放有预备好的浴袍,佐原披上薄薄的袍子回到卧室,只见爱丽丝一筹莫展地皱着眉头。
“电视好奇怪。”
应该播放脱口秀画面的电视,不知何时放起了国产的成人片。
“这可不是我要看的哦。我什么都没做,它自己就变成这样了,怎么也转不回去。”
爱丽丝焦躁地把遥控器伸向电视,频频按下开关。但画面没有一点反应,还是播放着镶着马赛克的床戏。
“是吗?给我看下。”
佐原也按了好几次,但画面始终没有变化。电视机上只有电源开关,无法改变频道。
“是遥控器的电池用完了吧。”
画面中的年轻女子与肌肉男浑然忘我,男人好像擦橡皮那样节奏动作,女人被压扁的乳房随之晃动。
“她的胸部好像在跳呢。”
爱丽丝尴尬地笑了笑,佐原却无动于衷。他心想,她要是老这样唠家常的话,自己可就头大了。得快让她进入情况。
他从沙发后弯腰抱住爱丽丝,亲了口她肉嘟嘟的耳朵,爱丽丝倒吸一口气。
“对了……”
爱丽丝还想说些什么?这让佐原有点不耐烦。
“话说那个被杀的女白领……”
理华的笑容又在脑中浮现,佐原强制性地将她“驱逐出境”。今天请了带薪假是来找乐子的,可不是来祭奠她的。
“听说她和客人做的时候……总说,让我们来一场嘉年华吧。”
“嘉年华?”
“嗯……她说那个是嘉年华。”
这话有点道理。佐原吻上爱丽丝带有浓郁香水味的颈项。
“这也是在杂志上看到的吧?”
爱丽丝无暇回应,因为她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到了脖子上。
“不行,你停一下。”
她终于下定决心转过身去,逃离他的爱抚。
“我冲一下就来。”
她在佐原的脸颊亲了一口,起身去了浴室。
嘉年华吗……
佐原坐在还留有爱丽丝余温的沙发上,点着了烟。
之前也有个女人对他这么说过,一个同样是在约会网站上碰到的人妻。
她和爱丽丝一样三十岁出头,住在横滨。丈夫是她的中学同学,现在得了重病,与佐原通信时总是向他倾诉每日看护病人的痛苦。佐原持续认真地回信不久后,对方就提出想见他。第一次见面是在山下公园。
她穿了件旧连衣裙,素颜而来,是一位非常漂亮的美女。她就好像老电影里的明星,那样干净素雅,在所有佐原见过的女人中(从过去乃至将来),绝对算得上是前几名的。
刚见面时那女人端庄稳重,喝了点酒变得大胆,约她去旅馆也就变得顺理成章了。
“今天就算是来参加嘉年华的。”
女人说了这么句话,好像是在说服自己。她在床上主动积极,如饥似渴,佐原也因此十分尽兴,度过了真可谓是嘉年华的曼妙时光。
高潮过后,余韵慢慢散去,女人又是另一幅风貌,不,应该说是她找回了原来的自己。佐原送她去车站的路上,女人泪如雨下。因为,嘉年华结束了。
佐原当时手足无措,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她。此后他们再无联络,两人重新又变回陌路人,佐原也没再想过她现况如何?
同是天涯沦落人啊。
在这条路上死去的理华也好,热衷于约会网站寻找对象的自己和爱丽丝也罢,大家相差无几。除了在把牺牲代价最小化这个方面各有千秋以外,都是想要在枯燥乏味的日常生活中寻找嘉年华。
浴室响起哗啦啦的水声,大块磨砂玻璃的背后是爱丽丝丰满的身影。玻璃上是一幅模仿比尔兹利作品的女神画,实线的部分是透明的,别出心裁的设计让客人可以欣赏伴侣洗澡的情景。
线的空隙中,爱丽丝白皙的肌肤晃来晃去。虽然比不上电视里的AV女优,却着实让人觉得可爱。
佐原离开沙发走到床头,脱下浴袍,钻进被子,按下床边的按钮关了屋里的灯,让自己能更清楚地看到浴室中爱丽丝的身姿。
爱丽丝关掉水龙头,开始洗身体。不知道她是否注意到自己在被窥看,总觉得她有点故作姿态。她双手捧起自己的胸部,专心抚弄。爱丽丝一定也是在嘉年华吧。
此时此刻,又有多少人来到这条街,在同样的嘉年华中呢?
望着爱丽丝的白色身影,佐原怅然若失地想道。
理华的事件见报半年后,佐原曾从单位早退,独自一人来过这里。
他想看看理华夜晚生活过的,最终丧命的地方。那是他第一次来这,就和当初找东急手创馆那样,他兜兜转转找了半天才终于走到这里。
落日前的M山町静逸十分,悄然无人,能看见的只有旅馆的招牌。佐原正感慨这里很不寻常,眼前出现了一尊面善的地藏菩萨。
他走进小巷,猛然注意到一件事。
这条街被周围好几栋大楼包围。每一栋大楼都不约而同地背对着这边,它们都把应急楼梯那面冲着这里,而将正面留给干线道路。让人觉得非常具有象征意义。
这里就是背影街啊。
不止大楼是这样,来这里的人也是如此,他们都只会留下背影。
白天来这条街的人很少,就算迎面相遇,大家也是伏下视线。能直视的,只有他人的背影。在这条街上,盯着别人的正面,或是相互对上视线,都是违反规则的。
这条路上只有背影。
佐原试着在脑中描绘独自在这条街上游荡的理华,那情景让他痛彻心扉。
就算当时自己在她身边,也一定救不了她。即使如此……他还是忍不住去想……走过一个路口的时候,佐原看见电线杆上搭着一块告示牌。白纸上密密麻麻字列工整,还用塑料薄膜包着防雨。这是警察为寻找理华遇难时的目击者而设立的牌子。既然这块牌子放在这里,那么也许理华倒下的地方也是这里。
走近一看,事件过了半年,塑料薄膜早已千疮百孔,雨水从破损处流入晕湿了文字。佐原将告示反复读了好几遍。
他忽然发现塑料膜的一个破口处有行很小的字,好像是用圆珠笔写的。
——安息吧,你将永存我心中——
很烂的字。如果想象力丰富的话,或许还会觉得这可能是犯人的杰作。但佐原直觉这是她的客人写的。寥寥数语,却令他异常欣慰。
他偷偷看了看周围,确认没有行人之后,用自己带来的圆珠笔窃窃写上。
——我喜欢你——
突然,他想起了爱丽丝,举目向浴室望去。
……我该不会是喝醉了吧?
佐原用力揉了揉眼睛。
不知怎么的,他看见两个爱丽丝的影子。佐原心想,今天确实有点喝多了,但也没醉得那么厉害啊。
再看一次。
还是两个影子。爱丽丝的身线与另一个单薄女人的轮廓重叠在了一起。凝神望去,手脚的动作看起来也有点重影。
怎么可能?
佐原从床上坐起身来。
是照明的关系?比如说,是电视的反射造成的?一定是那样。有两个光源,当然也就会有两个影子。
那么关掉电视的话,另一个影子就应该消失了吧。佐原走近电视,按下电视开关切断电源,再回望浴室。
爱丽丝正弯腰洗脚,身体像个问号。在她身影上,有一轮完全重合的人影。
那是个极瘦女人的影子。她肤色青灰,直挺挺地站着,肩膀单薄,胸部扁平,与爱丽丝毫不相像,很明显是另有其人。
影子的脑袋缓缓转过头来,望向这头,视线穿过玻璃,对上佐原的目光。
他再揉了把眼睛,哗啦啦的水声响起,爱丽丝开始冲洗身上的泡沫,影子自然也就和她重归一体。
我果然还是喝多了。
佐原回到床上,对自己的疑神疑鬼感到好笑。刚才一定是喝醉看错了。因为时隔那么久又想起理华,而且还到了她丧命地方,所以才会看到奇怪的幻觉。爱丽丝不正安然无恙地洗着澡吗?
“我们一起过嘉年华吧。”
耳边突然响起小小的声音。
佐原抬头张望四周,只有自己一个人。
这感觉不对劲啊……
不知何时起,屋内的空气也变得沉重潮湿。
“我们一起过嘉年华吧。”
这回的声音比刚才更加清晰,仿佛就在耳边。佐原背后一阵战栗,好像有条冰冷的蜥蜴慢慢爬上背来。
那个瞬间,一个从未见过的理华的迷乱身影,不知为何异常清晰地浮现在脑海。夹杂在其中的,是他同样也未见过的躺在路上的理华的尸体,尸体的下身一丝不挂。
瑞妮·伊莱恩——下雨天她会回来。
佐原从床上弹起,一把抓起玻璃桌上的盐瓶,在周围撒了一圈。
幽灵只在相信的人面前出现。越觉得害怕,越会看见奇怪的东西,听见奇怪的声音。
至今为止,他都是这么理解的,但或许事实并非如此。幽灵爱靠近认可自己存在的人,要是这才是这话真正的意思的话……瑞妮·伊莱恩,下雨天她会回来。回到企盼她的人身边。
现在还只是下午一点多。虽下着雨,但屋外天色明亮。佐原冲向架着木板的窗口,迫不及待地想要看到阳光。
木板怎么也移不开。这上面明明没有类似锁的东西,但佐原使劲到手指都发白了,窗还是纹丝不动。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移不动呢?
“怎么了?佐原。”
后面有人问道。
回头看去,爱丽丝身上裹着浴巾,正站在他身后。佐原喉咙一紧,什么也回答不出。
“来……我们过嘉年华吧。”
一听到这句话,佐原顿时浑身僵硬。身体里的关节好像一下子都被固定了,呼吸也变得格外困难。
“怎么了?怎么脸色这么难看?”
原本讨厌被人看到身体的爱丽丝,这会儿却自行解下浴巾丢在床上。
此时的她和之前总觉得有点不太一样。很多女人情思一动便会判若两人,但这完全不是一个概念的。神态表情都截然不同,好像是某种精神上的改变才导致这样的差异。
“你一定要对我很温柔哦。”
说着,爱丽丝湿漉漉的身体倚了过来。呆若木鸡的佐原被她推上薄薄的窗板。
“你心跳得好快啊。”
爱丽丝脸颊靠上佐原赤裸的胸口,笑着说。她身上散发出阵阵好似花朵腐烂的气味。
她身体里有别的东西。
不知何时起雨势变大,雨点啪嗒啪嗒地敲打在窗板上。
“你要是害怕的话,就不能过嘉年华了呢。”
爱丽丝露出从未有过的妩媚笑容,伸手环上佐原僵直的脖子,吻了过来。湿热的舌尖好像某种生物侵袭而来。
这个女人的身体里,有别的东西。
细微震动的炽热,从爱丽丝的双唇传来。在他身体内慢慢扩散。
这个女人的身体里,一定有别的东西!
炽热终于冲上头顶。
白色的火焰在佐原脑中闪耀,各种影像交错掠过。老婆的脸、孩子的脸、单位同事的脸、上司的脸、迄今为止有过关系的女人们的脸——记忆就好像急速弹珠那样交互撞击,擦出火花。
突然,所有的一切都燃烧了起来。
脑中一片沸腾,冒出无数气泡。从未感受过的,深沉巨大的欲望跃然而起。他甚至冲动地马上就想要撕咬爱丽丝丰满躯体。
身体突然自由了。
佐原顺势将爱丽丝按倒在床上,以饥饿野兽般气势扑了上去。
低声自语般地,爱丽丝嫣然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