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有怕疼的警察

江忱一直没出声。

厚重的窗帘遮挡住所有窗外的光源,昏暗的房间里只有一条灯带勉强照明。

借着淡淡的灯光,叶眠看见江忱那张完全收敛笑意的脸,与平时温和沉稳的模样形成两个极端。

很骇人。

但她早已有了心里准备。

江忱是什么样子的人,她也早就知道。

所以,只轻声安抚道:

“江忱,你别担心,我真的没留下什么心理阴影,我好好的,一点事情都没有。”

当然,没阴影是因为那会儿的她不是真的十七岁,而前世的她,估计真的被吓的挺惨的。

怕江忱不信,叶眠刻意仰着小脸往他跟前凑,“真的!”

江忱“嗯”了一声,再度抬起手,攀上少女的发丝,指腹轻轻在她发尾处抚着。

好半晌后,低哑的嗓音又问:

“那其他的呢,我能问吗?”

“……”

叶眠的笑容僵了僵。

她放在黑暗处的手不自知地撑在桌子上,慌乱的同时,仍是感慨江忱的温和与包容。

他肯定有很多的疑惑。

可他说的是能问吗。

而不是直接把疑问抛出来。

像是保全了她所有秘密的可能。

只要她说一个不字。

以江忱对她的尊重,绝对不会再提半个字。

这确实也是叶眠所希望的。

但她张了张嘴,半天说不出一个“不”字。

还是那句话。

面对这样好的江忱,撒谎会是一件很有负担的事情。

那种无形的愧疚感,会浓浓的包裹着她。

今晚没有月亮。

如果不是有空调吹拂,空气将无比沉闷。

江忱没有说话,只是耐心地等待着她的回答。

他从不喜欢强迫。

谁能没有秘密呢。

他尊重少女有自己的秘密。

尽管心里已经开始重温那个雨日,少女见到她的惊恐。

也疑惑为什么惊恐会转换的那么突然。

直觉告诉他。

其中肯定有别的事情,少女的接近或许别有目的。

毕竟那天之前的少女,从不敢靠近他。

还有很多荒谬而又有迹可循的猜想。

但他仍不忍心看她手足无措的,去编造她不想说的话。

所以他给她足够多的选择。

叶眠咬住下唇内侧,眼神甚至不敢看他,肢体流露出小心翼翼,手指轻轻拉了一下他的袖子。

“你想问什么?”

江忱手指颤了颤,“很多。”

叶眠深吸一口气,明白了他想问的,可能是她现在答不出口的那些事。

“我会告诉你的,但可以不是现在吗?”

说完这句话。

叶眠才紧紧看着江忱的表情,不放过他的任何一丝微小的情绪。

可江忱太冷静了,他就像天上的月亮,默默包含着一切答案。

片刻的静默后,他低声回答:“好。”

这个好字。

叶眠听的很习惯。

一如往常的,江忱从不否决她的任何请求。

心里没由来的浮起一丝酸涩,可她真的害怕有所谓的蝴蝶效应,把好不容易掌握在手里的现状,彻底打破。

叶眠抿着唇,“等今年的冬天过完,我都跟你说。”

江忱暗暗把这个日期记在心里。

他看着窗帘遮盖下透进来的点点朦胧的光。

冬天啊。

冬天会发生什么呢。

他合上了眼睛,或许是为了让少女更安心点,嘴角终于带起笑意。

“好。”

……

这一晚的雨酝酿了很久,终于在她们谈话结束之后落下,叶眠许久没有见过江城的雨了。

江城的雨总是下的很痛快,酣畅淋漓得像是要洗清所有的不甘。

暴雨大的像山渊里的浓雾,可视度前所未有的低。

很自然的,叶眠又得留宿在江忱这里。

上一场短暂谈话结束后,江忱恢复那种温和的模样,叶眠也心照不宣地不再提起。

她选了个房间,却发现尽管是她没来过的地方。

江忱却早已经在房间里,给她准备好了所有洗漱用品,崭新的,她常用的,连最细小的束发带都没遗漏。

心……

有些沉闷。

她没觉得自己错了。

不能说的就是不能说。

但她很感激江忱的包容。

雨夜如墨泼,混黑,发凉。

最好入眠的时刻,叶眠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的睡不着觉。

她叹了口气,穿上拖鞋打开窗台的门,走至阳台观雨,一直到困意彻底袭来,才返回床上安眠。

可夜晚吹冷风这种没有节制的事情,总是会带来出其不意惊吓。

夜里两三点钟。

叶眠口干舌燥的做起来,额前一阵剧痛。

她以为自己是着凉了。

把床前的水一饮而尽,又把被子像裹紧在身上。

翻来覆去半个小时,口又干了,头比刚刚还疼,床单上铺了一层冷汗。

她从床上迷迷糊糊睁开眼,想伸手去开灯,然后去外面找点水喝。

此时正是最昏暗的时刻,四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她臂摆伸展打碎了床头的水杯。

“砰——”

玻璃破碎的声音炸响在房间里。

叶眠头晕目眩,头疼到引起耳鸣。

胃里翻滚着吐意。

她挣扎着起身,赤脚踩着玻璃摸黑走到卫生间,抱着洗手池就开始干呕。

冰冷的地砖刺激着脚上的疼痛。

她后知后觉明白。

自己可能是生病了。

恍惚中。

她看见面前忽然多了一个黑影。

温凉的指腹探在自己的额间。

她听见男人说了一句:“发烧了,走,我带你去医院。”

江忱还是穿着他今天晚上的那件衣服,眉眼间掩饰不住的疲惫。

叶眠惊觉,不只是她不好受。

江忱也一夜没睡。

她被江忱整个人腾空抱起,窝在他的怀里安安稳稳地走出了家门,很快就来到了周围配套的医院。

医生拿出老式的水银温度计,在她腋下夹了五分钟,人已经快要烧到四十度了。

叶眠大概是被烧糊涂了,一直在说胡话。

看到医生手里细长的针头,她“嗷”地一声扑进江忱怀里,眼睛挤出泪意:“江忱,你能不能帮我打个打针?”

“不行。”江忱无奈地抱住她,轻轻把她扒着自己的手扯出来,往桌上放去。

叶眠眉头深深皱起,一副劝诫的口吻:“你别这么怕疼,怕疼的人不能当警察。”

少女的额间都是细碎的汗珠,眼角都带着疼意,龇牙咧嘴的等待针头的到来。

江忱没说话,只是温和地摁住她的手。

所以,怕疼的人……怎么当的警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