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老先生办完丧事的第二天,三儿就去金胜学徒了。下班的时候,老田问三儿:“给人当孝子了?”三儿扯着脸皮笑笑:“师傅怎么知道?”老田说:“你秦姨打话给小月了,小月说的。”三儿咂了下嘴,心想,师傅不会瞧不起我吧?老田扶腰接着说:“三儿,做得对。城关以前也有这事,现在少,破四旧给破了,破了也好。农村还信这个,这些年信得厉害。你秦姨跟我说的时候,我就想着,老先生是文化人,肯定不迷信,他想让你照顾老太太。老太太六十八了吧?”三儿捏捏脖子说:“之前就跟我说过好几回,早就答他了,临了还来这一么曲。”老田点点头:“现在的人不比旧时候人,想法不一样。回去跟二婶说,别介意。”三儿苦笑:“我妈没事。我伯不行,哭呢,说我给老陈家丢脸了。”</P>
“别听他的。”老田说,“你师爷死的时候,也是这么个情况。说有俩儿俩女,老夫妻俩还单过。人都失踪三天了,就大儿子到公安局报了个案,然后都不管了,拼着,三个和尚没水吃。我就觉得不祥,梦到师傅了。师傅天天到我这儿逛荡,突然不来了,啧,就像少了什么。然后我就骑车到处打听。听人说,国道上出车祸了,我就找到交警队,交警带我去的太平间。尸身找到了还没人管,就像那是我一个人的事一样。我俩孩子以后也这样。田青还回来,学电脑的,在西安电信部门上班,夏天找的工作。田黄,大专毕业我叫他回菜籽湖,死活不回来,留石家庄了,在建行当会计,三年就回来过一回。”</P>
“师哥成家了吧?俗话说,家有三口,日夜都走。”</P>
“还没三口呢。儿媳妇我就见过照片,说是怀上了,明年四五月的。”</P>
“过年跟秦姨去看看,要么等添生子去也行。”</P>
“到时候去看孙子。”老田叹口气,“都说养儿防老,三儿,假的。”</P>
“时代不同了,你也这么说。”三儿安慰老田说,“孩子远走高飞,有出息,你应该高兴才对,说明你教育得好哇。师傅你真厉害,一家考取两个,换别人高兴坏了。”</P>
“高兴得起来吗?我也五十二了。回家就老头看老太太。”</P>
“小月姐以前跟我说,我都不信,我以为师傅才四十多呢。”</P>
老田白了三儿一眼:“大皮卡你开吧。”三儿吃一惊:“你开什么呢?”老田摇摇头:“一大清早就起来,天这么冷,别冻坏了。我路近,就开你那三轮车,不要车都行。以前还要开车救援,现在有拖公司了,不用救援了。什么时候到省城去淘辆轿车,省城二手车多。”三儿开心地问:“师傅,多少钱哪?”老田翻了三儿一眼:“老子没说卖给你。这车好着呢,便宜了老子舍不得,贵了又不忍心。先用着吧,到时候再说。”</P>
“师傅,”三儿感激地看着老田,不知道说什么好。</P>
二婶见三儿又把皮卡车开回来,老大不高兴,提着装黄鳝的铁桶埋怨三儿:“当师傅车是你自己车了?完事了就还给师傅。”三儿挠头说:“师傅说给我用了。”</P>
“哈,我们家有汽车了。”小丽拉开车门钻进驾驶室。</P>
“怎么感师傅情哪?”二婶拎着黄鳝袋走到场地边上。</P>
林志清抱着茶杯晃到门口。三儿哼了一声,掏出烟,晃了过去,问二婶:“妈你去看老太太没有?”林志清接过烟,腾出手帮三儿点上火:“去了,跟村里人一起去的,把老太太家里收拾清亮了。老先生不在,老太太呆了。”三儿扶着脖子叹了口气。</P>
“怎么办?”二婶担心地说,“不行把老太太接过来住。”</P>
林志清吃了一惊,眨了眨眼,愣了半天才问:“还把她接过来呀?”二婶说:“不接过来怎么办呢?多可怜哪?六十八了,一个人过日子,就让她在家闷死呀?”林志清木然地摇头笑笑,扭头看二婶提着铁桶进了屋子,轻声埋怨:“你妈也不嫌家里人多。”</P>
“叔你小点声。”三儿轻声埋怨道,“一会儿童林听见了。”</P>
“听不见的,”林志清冷语说,“在厨房帮你妈做饭呢。”</P>
三儿心里想着,我妈说的没错,大男人还不如女的大方。</P>
看着小丽坐驾驶室里装模作样地开车,林志清问:“那车给你了?”三儿斜了一眼林志清:“你知道这这车多少钱吗?新的要二十七八万,就现在这样子,五六万块人抢着要,发动机好哇。”林志清心疼钱,劝三儿:“就开三轮不行吗?这车费油。”三儿转身走了:“三轮费人哪。师傅借给我用的。”林志清不解地问:“借给你用的?你师傅怎么这么舍得呀?”三儿冷冷地说:“师傅心疼我,怕我冻着。我去看看老太太。”</P>
林志清噎住了,愣愣地看着三儿走进黑暗。小丽钻出驾驶室,帅气地关上车门,问林志清:“叔,三儿呢?”林志清扭头就往屋里走,没好气地说:“看老太太去了!”</P>
收拾好黄鳝,二婶接过童林手中的锅铲,接着炒菜。童林站一边看着。林志清的话童林都听见了。童林想,该回工行了。但童林舍不得走,舍不得二婶,舍不得三儿,也舍不得小丽。二婶看童林神情异样,小声问:“不高兴哪?”童林摇头笑笑,没说话。</P>
“别理他就行了,他就那样,人不坏,就是小心眼。”</P>
“没不高兴。”童林说,“那车要五六万,三儿哪来许多钱哪?刚买的地。”</P>
“慢慢来,急也没用。三轮车不行,冷风灌着,熬人。”</P>
童林抱手说:“婶心真宽,你知道五六万多少钱吗?我才二百多块钱一个月,一年才挣三千多点。”二婶说:“心不宽也过一生,心宽也过一生。老计较,活着多累呀?日子能过就行了,非把钱存着呀?五六万是不少,没那车,把人累坏了,哪挣钱去?”</P>
给老先生办完丧事的第二天,三儿就去金胜学徒了。下班的时候,老田问三儿:“给人当孝子了?”三儿扯着脸皮笑笑:“师傅怎么知道?”老田说:“你秦姨打话给小月了,小月说的。”三儿咂了下嘴,心想,师傅不会瞧不起我吧?老田扶腰接着说:“三儿,做得对。城关以前也有这事,现在少,破四旧给破了,破了也好。农村还信这个,这些年信得厉害。你秦姨跟我说的时候,我就想着,老先生是文化人,肯定不迷信,他想让你照顾老太太。老太太六十八了吧?”三儿捏捏脖子说:“之前就跟我说过好几回,早就答他了,临了还来这一么曲。”老田点点头:“现在的人不比旧时候人,想法不一样。回去跟二婶说,别介意。”三儿苦笑:“我妈没事。我伯不行,哭呢,说我给老陈家丢脸了。”</P>
“别听他的。”老田说,“你师爷死的时候,也是这么个情况。说有俩儿俩女,老夫妻俩还单过。人都失踪三天了,就大儿子到公安局报了个案,然后都不管了,拼着,三个和尚没水吃。我就觉得不祥,梦到师傅了。师傅天天到我这儿逛荡,突然不来了,啧,就像少了什么。然后我就骑车到处打听。听人说,国道上出车祸了,我就找到交警队,交警带我去的太平间。尸身找到了还没人管,就像那是我一个人的事一样。我俩孩子以后也这样。田青还回来,学电脑的,在西安电信部门上班,夏天找的工作。田黄,大专毕业我叫他回菜籽湖,死活不回来,留石家庄了,在建行当会计,三年就回来过一回。”</P>
“师哥成家了吧?俗话说,家有三口,日夜都走。”</P>
“还没三口呢。儿媳妇我就见过照片,说是怀上了,明年四五月的。”</P>
“过年跟秦姨去看看,要么等添生子去也行。”</P>
“到时候去看孙子。”老田叹口气,“都说养儿防老,三儿,假的。”</P>
“时代不同了,你也这么说。”三儿安慰老田说,“孩子远走高飞,有出息,你应该高兴才对,说明你教育得好哇。师傅你真厉害,一家考取两个,换别人高兴坏了。”</P>
“高兴得起来吗?我也五十二了。回家就老头看老太太。”</P>
“小月姐以前跟我说,我都不信,我以为师傅才四十多呢。”</P>
老田白了三儿一眼:“大皮卡你开吧。”三儿吃一惊:“你开什么呢?”老田摇摇头:“一大清早就起来,天这么冷,别冻坏了。我路近,就开你那三轮车,不要车都行。以前还要开车救援,现在有拖公司了,不用救援了。什么时候到省城去淘辆轿车,省城二手车多。”三儿开心地问:“师傅,多少钱哪?”老田翻了三儿一眼:“老子没说卖给你。这车好着呢,便宜了老子舍不得,贵了又不忍心。先用着吧,到时候再说。”</P>
“师傅,”三儿感激地看着老田,不知道说什么好。</P>
二婶见三儿又把皮卡车开回来,老大不高兴,提着装黄鳝的铁桶埋怨三儿:“当师傅车是你自己车了?完事了就还给师傅。”三儿挠头说:“师傅说给我用了。”</P>
“哈,我们家有汽车了。”小丽拉开车门钻进驾驶室。</P>
“怎么感师傅情哪?”二婶拎着黄鳝袋走到场地边上。</P>
林志清抱着茶杯晃到门口。三儿哼了一声,掏出烟,晃了过去,问二婶:“妈你去看老太太没有?”林志清接过烟,腾出手帮三儿点上火:“去了,跟村里人一起去的,把老太太家里收拾清亮了。老先生不在,老太太呆了。”三儿扶着脖子叹了口气。</P>
“怎么办?”二婶担心地说,“不行把老太太接过来住。”</P>
林志清吃了一惊,眨了眨眼,愣了半天才问:“还把她接过来呀?”二婶说:“不接过来怎么办呢?多可怜哪?六十八了,一个人过日子,就让她在家闷死呀?”林志清木然地摇头笑笑,扭头看二婶提着铁桶进了屋子,轻声埋怨:“你妈也不嫌家里人多。”</P>
“叔你小点声。”三儿轻声埋怨道,“一会儿童林听见了。”</P>
“听不见的,”林志清冷语说,“在厨房帮你妈做饭呢。”</P>
三儿心里想着,我妈说的没错,大男人还不如女的大方。</P>
看着小丽坐驾驶室里装模作样地开车,林志清问:“那车给你了?”三儿斜了一眼林志清:“你知道这这车多少钱吗?新的要二十七八万,就现在这样子,五六万块人抢着要,发动机好哇。”林志清心疼钱,劝三儿:“就开三轮不行吗?这车费油。”三儿转身走了:“三轮费人哪。师傅借给我用的。”林志清不解地问:“借给你用的?你师傅怎么这么舍得呀?”三儿冷冷地说:“师傅心疼我,怕我冻着。我去看看老太太。”</P>
林志清噎住了,愣愣地看着三儿走进黑暗。小丽钻出驾驶室,帅气地关上车门,问林志清:“叔,三儿呢?”林志清扭头就往屋里走,没好气地说:“看老太太去了!”</P>
收拾好黄鳝,二婶接过童林手中的锅铲,接着炒菜。童林站一边看着。林志清的话童林都听见了。童林想,该回工行了。但童林舍不得走,舍不得二婶,舍不得三儿,也舍不得小丽。二婶看童林神情异样,小声问:“不高兴哪?”童林摇头笑笑,没说话。</P>
“别理他就行了,他就那样,人不坏,就是小心眼。”</P>
“没不高兴。”童林说,“那车要五六万,三儿哪来许多钱哪?刚买的地。”</P>
“慢慢来,急也没用。三轮车不行,冷风灌着,熬人。”</P>
童林抱手说:“婶心真宽,你知道五六万多少钱吗?我才二百多块钱一个月,一年才挣三千多点。”二婶说:“心不宽也过一生,心宽也过一生。老计较,活着多累呀?日子能过就行了,非把钱存着呀?五六万是不少,没那车,把人累坏了,哪挣钱去?”</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