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宓在荆州往扬州而来的路上,听说了一个大消息……
楚国礼部博士王肃,在江陵附近,发现了一处有孔子亲自篆刻的手稿的遗迹!
孔子来过楚国郢都、也就是现在江陵城,这是大家都知道的,不过……为什么还会留下手稿?还特地设计了妥善保护、以待后人开启的“遗迹”?
这究竟是先秦楚国的习俗,还是儒家的算计?
总之这一在内行人看来,莫名其妙的遗迹考古,发现了孔子的手稿。
如果仅此而已的话,还不算什么太大的新闻,即便有所怀疑,最多也只是背地里嘀咕两句,楚王这是想要“祥瑞”……
然而之后令人震惊的“操作”却接踵而至,在孔子的手稿中,分明记载着从另一个角度解析的儒学理论。
解读之后发现,“孔子”在这手稿中的意思,分明是阐述“仁者爱人”与“与时俱进”……
“仁者爱人”这个词,此时孟子提出,并且加以引申,而白学在最初的时候,也正是打着孟子的招牌——从白图写出“人之初,性本善”开始,就被认为是孟子流派的大儒。
只是后来白学越来越偏,甚至被一部分儒生所抨击……
而现在发现的孔子手稿,却分明是在说,孔子生前也认可“以人为本”的想法,只是受制于时代,所以提出了以礼与仁为核心的学说。
同时孔子也相信,只要后世的儒生,能够秉持“以人为本”的心,一定能够溯本归源,更好的传承儒学。
秦宓在得知这一手消息之后,整个人被说得一愣一愣的——老儒生,你是否有太多的问号?
与此相伴的反应,自然就是气愤……
和历史上王肃的那次学术造假不同,这次不需要一千多年才能识破,毕竟……这显得太假,而且目的性也太明确。
就差直接在封面上写一句:楚王说的对,看到你们这些伪儒黑楚王,我这个三千弟子的老师、儒家的创始人、躺了七八百年的老孔子,都忍不住出来粉楚王了!
我信你个鬼……
“楚国难道真想要以此来乱儒道之本?”秦宓得知消息之后,忿忿的对祢衡质问道。
秦宓总的来说,还是一个口头上比较强调道德的守旧君子。
曾经有朋友向他借《战国策》——如今这年头,除了楚国之外,到处知识垄断都很严重,看书主要靠借,能借书那都是顶好的交情!不借也实属正常。
然而秦宓拒绝对方的理由,就很高大上,不仅拒绝借出,并且教育了朋友,不要看那些都是纵横家的阴谋算计的东西,孔子写春秋的时候,就没有参考那些杂七杂八的,不符合礼制的书,不要去看……
只是从历史上秦宓出使与迎使的记录看来,其人分明牙尖嘴利,最是“纵横家”不过!
祢衡对于秦宓的质问,依旧耷拉着眼皮横了他一眼说道:“秦先生慎言!我倒是觉得,这古文献很有道理,孔老夫子不愧是先人圣贤,懂得因时制宜,在先秦时、提出适用于先秦的理论,不过只要根本不变,后人自会不断的因时制宜!
就像是其后的孟学,就像是我大楚的白学……
而且我大楚礼部,目前大部分博士,都已经认可文献的真实性,之后工部的同僚,也会从物品的保存年限来分析,真的假不了!
倒是阁下空口白话的否定我大楚的研究成果,究竟是一时失言还是有什么用心?是代表阁下自己的意思,还是代表蜀侯的意思?”祢衡直接将军的问道。
怎么可能心虚,祢衡对此可是再有信心不过——遗迹是真是假,祢衡也不知道,但既然是和白图“不谋而合”,那祢衡坚决相信它是真的,尤其是礼部、工部也陆续为此背书,更是再明确不过的信号。
反而秦宓被祢衡呛得说不出话来……
虽说负责对外事务的礼部“外事处”、还有负责思想学术修订的“德育处”,是不同的部门,但都是礼部所属!
秦宓如果敢反对礼部背书的古文献真实性,还想要议和?
更何况从现在的架势来看,根本就不是礼部一家的事情,而是整个楚国都在推动此事!
“祢大人……言重了。某只是学术争论、学术争论。”秦宓深呼吸之后,决定还是以公事为重。
等完成了最后的任务,回了益州,自己辞官之后,再专门著书以正视听也不迟!
然而不论秦宓怎么想,楚国之外的“秦宓们”怎么想,王肃挖掘出的孔子手稿,成为了为白学正名……或者说是成为了儒学向白学贴近的理论基础。
王肃在儒学中,强行开辟的这一支流,也被称为“王学”,并且迅速在楚国士林中攻城略地。
顺利程度还要超过白图原本的预期!
自此之前,白图还以为会有一场思想范畴内的“恶战”,毕竟儒学在两汉,是基础雄厚的,并且白图也不是没被口诛笔伐过……
不过稍微换个思路,白图也就明白,之所以在楚国内,如此顺利的原因——儒家本来就是擅长于为统治者服务的,而现在楚国局势稳定、国运日隆,曾经的白州牧、白大将军,还算不上绝对的统治者,只能说是统治阶级,而楚王陛下,却已经是稳稳的统治者。
因此对于楚国的儒生来说,支持王肃的“王学”,不仅是“为了楚国”,也是“为了儒学”。
楚国现在已经注定以“白学”为核心,不仅是楚王个人偏好的问题,而是白学的内核,能够令工坊化顺理成章的进行下去。
坚持“复古”的儒学,在楚国根本寸步难行,那么儒生的适应性,这时也将发挥作用——无论王肃的发现是真是假,不过既然“王学”能够起到令儒学重新靠近主流的作用,那么它就可以是真的!
此时面对白图时的儒学,已经不是守旧刻板的一面,而是……发挥贴近统治者的特长、主动贴近的一面——至少在楚国内的儒生是如此。
甚至当初和白图闹得很僵,导致门前被泼粪的荆州大儒宋忠,也就近去查看王肃的发现,一开始王肃还以为是来砸场子的,然而……
接着王肃发现,宋忠居然是抱着很有诚意的态度,在和自己探讨关于“新发现”的问题,并且回家之后,也开始撰写文章——虽说与王肃稍有分歧,但分明就是默认“新发现”真实有效的架势!
其实“宋忠们”的心态,也完全可以理解,即使将来被发现其真实性的问题,也是王肃、是王学的问题,而不是儒学的问题,更不是自己的问题。
白图也看了宋忠的文章,偶尔一些拽文的地方,还要问问张春华其中句意……
看过之后,对于宋忠与王学分歧,白图根本不在意,通篇虽对王学有所反驳,但对于和白学……不,与楚学契合的几个点,宋忠都全盘接受!
“春华,帮我找人去召王尚书。”白图对宋忠们的文章不置可否,反而让人去叫王朗。
张春华对白图这位“曾经的大儒”的文学素养,早已经见怪不怪,没什么异状的去召王朗——毕竟姓王的尚书只有一位。
没多久,王朗便来到白图面前,可以看出王朗的头发,也是越发灰白。
一来是城姬世界的王朗,年龄更与演义中相似,本就已经五十多岁,二来……也是为刑部事务操劳的结果。
刑部不仅得罪人,而且新政更是千头万绪,王朗在朝内朝外,挨得骂怕是所有官员中最多的!
一见到白图,王朗也又开始本能的汇报起,最近他挨骂的几个大案、几项法令的修订……
白图先是制止了王朗,让他坐下之后,诚恳地说道:“这些年辛苦王老了。”
王朗闻言一愣,先是以为白图要他辞官,心中一急……还些微的有点窃喜!
不过紧接着王朗反应过来,要换刑部尚书的话,不会如此没有征兆,这就更加胡思乱想起来。
“子雍在荆州,也已经快一年没有回来……”白图又说起了王肃。
“大王!犬子出什么事情了吗?”王朗闻言一急,还以为是王肃出了意外,所以白图这么客气。
王肃是王朗的长子,虽然王肃也比历史上年纪要大,但是……对王朗来说,不是老来得子、至少也是晚育先锋。
“不,子雍在荆州一切都好,王老父子对楚国的贡献,我也都会记在心里!”白图说道。
王朗也是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心里还有些疑惑,自己和儿子这两面,也都没什么突破性进展,按部就班的进行而已,怎么大王突然如此郑重其事的提起来?
“之前子雍的长女出生时候,他都在荆州,还没能见过吧?”白图话题一转道。
“子雍正是当立业的年纪,为国分忧,应该的。”王朗有些自豪地说道。
虽然还没反应过来,但终究白图是在夸赞王肃没错——儿子这方面,陆康可是成天对他羡慕嫉妒恨,老王觉得自己可以飘一些。
反而一旁在场的张春华,有些猜到了白图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