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04

发完她就后悔了,现在将近晚上十点,刚才光顾着担心吴予淋雨,没考虑时间,太晚了……

韩江影赶紧撤回上面那条微信。

【韩江影撤回了一条消息】

吴予:【好。】

完了。

韩江影咬唇,这回只能让他上来了。

她突地想起什么,仿若石像变回活人,飞奔回房间,收拾摊在桌上和地上的衣服、杂物,统统塞回行李箱里,锁好,再把密码打乱。

韩江影后背渗出薄汗,刚松口气,回身一看,糟糕!枕头边还放着准备换洗的内衣内裤。

唉,只能调回正确密码,重新开箱。

“咚咚!”

响起敲门声。

“韩江影?”吴予边敲边问,这下子她越来越乱,密码是秦千山的生日“618”,可最后那个8滑快了,直接到了0,还得重转。

“韩江影,你在里面吗?”外面并不陌生的男声压低,“我是阿予。”

韩江影眉头一跳。

因为长期被秦千山洗脑“我们娱乐圈的人,很容易被认出来”,“在外面你别跟着我”,“尤其别喊我名字,一喊准被发现”,所以这声“阿予”,她第一反应是不能害吴予暴露,得赶快让他进来。

韩江影跳床上把内衣塞到枕头下,再转身跨过箱子转把手。

行李箱尺寸大她腿分得太开,开门时没站稳往前搀倒。

晃了晃,立住。

吴予已经抬起的右手迅速垂下,数秒后,藏至身后。

韩江影没留意这些小动作,她仰头打量吴予,好几年没见了,第一眼:他的变化非常大。

入行后明显更帅了,更有气质,她仿若侧身挪于夹缝的行者,漫长的一线天突至转角,豁然开朗,甲天下的山水扑面而来。

说实话,韩江影有被现在的吴予震撼到。

一秒。

两秒。

三秒。

足足三秒她才回过神,侧身让道:“快进来吧。”吴予的气质变化令她陌生、局促,不由自主低下头,然后就瞥见吴予空着右手,左手却提布袋又拿伞,伞上挂满雨珠。

“伞就靠在这里吧。”她指了指进门贴墙,刚刚到她腰间的柜子,“里头没地方撑开。”

数十秒不闻任何响应,伞柄始终攥在吴予手里,韩江影便好奇仰头,再次朝他看去——这才发现吴予正盯着她,目光似乎一直锁在她脸上,一眨不眨。

他应该也是被震撼到吧,毕竟她变化甚大,但却是反例,越混越差……

韩江影在心底苦笑一声,觉得吴予很有可能后悔来这一趟,会退出去当不认识也不一定。

“伞靠在这边,行吗?”她本就轻的声音变得更细微。

吴予这才回神,缓缓应道:“好。”

他心中恍若白云萦绕,清流淌过,悠悠默念:她一点也没变。

吴予带的是无法折叠的长伞,他将伞柄勾在柜沿上,布袋也顺手放到柜上。

“这里没有洗衣服务,你把外套脱下来,我放到那边吹一下吧。”韩江影看到吴予的西装外套几乎湿透,担心他着凉,尽全力把衣柜门开了三十度,胳膊伸进去,摸出一只衣架。

吴予旋即脱下外套交给她。

韩江影挂上衣架,沿着床挪过去,把西装晾晒在正对空调的壁灯支架上。

吴予望着她跪在床上的背影,沉沉出口:“谢谢。”

两、三秒后,韩江影转回身:“不用谢。”

在你来我往的客气中,她的拘束和紧张反倒缓解不少。

“你吃晚饭了吗?”吴予问。

韩江影根本没吃,却眨着眼睛,急急回答:“吃过了吃过了。”

她依旧不擅长骗人,吴予一眼看穿。

他没有戳破,见韩江影目光扫了好几回房内唯一能坐的家具——床,眉毛紧拧,唇也咬着,吴予暗叹口气:“我站着就好。”

他轻轻靠上矮柜。

韩江影的五官瞬间松弛。

待客之道让她觉得应该给吴予准备点喝的,但酒店别说minibar,连矿泉水都没给,只提供一只烧水壶和几小袋饮品包。

她整理箱子前洗过水壶茶杯,烧了开水,但忙忘了,万幸这会依旧滚烫。韩江影先拿起那袋速溶咖啡,见成分表里有植脂末,旋即放下。

还剩红茶绿茶各一包。

“吴予,你喝红茶还是绿茶?”

“绿茶。”

韩江影其实晚上喝茶失眠,但担心自己不喝客人会多想,便将剩下两包一起沏了,红茶自己喝,绿茶递给吴予,。

“谢谢。”吴予双手接过茶杯,韩江影则绕过他,坐上床沿,与他面对面。

一高一低,吴予俯视:“你病好些了吗?有没有去医院看过?”

韩江影捧起杯来喝茶,刚沏的,浅烫一口。

纠结半晌,杯子垂直小腹前:“其实我没病,只是不想露面。”

吴予随即旋起一笑,声音温暖且轻柔:“像长疹子那回一样吗?”

韩江影眺眼吴予,他现在的样子真像月亮。她浅浅点头:“嗯。”

虽然两人一个说得比一个短,却不约而同忆起同一件旧事,和隔壁大学的话剧社联谊,韩江影说好要去,却在前一天晚上请病假,声称起了满脸红疹,见不得人。

吴予当天有考试也没去,刚考完就提着一大袋过敏药出现在女寝楼下。

那时候才刚开始用微信,她回他消息,让他去操场上等。

秋风瑟瑟,一个跑步踢球的都没有,吴予独自坐在看台上,盯了会红白相间的跑道,下意识瞥头,韩江影正如小兔子般蹑手蹑脚走近。

吴予即刻起身,韩江影则垂下手:“我一定会长长鼻子的。”她见他破费买了一大堆药,甚是懊悔,“我根本就没病,就是听说隔壁这回要来三十多个人,我怕。”

重度社恐,没法一下子和那么多陌生人交流。

“对不起,害你冤枉花这么多钱,药费我转给你吧!”

吴予不收,最后韩江影请吴予吃了顿大餐作罢。

……

几乎每件同她在一起的往事都能令吴予不自觉浮起微笑,此刻他的眸光与其说像月亮,更似夕阳,浮光跃金。

“那这回又是什么原因呢?”他轻声询问不愿露面的理由。

韩江影眨着眼端起茶杯,喝完一口,语速突然变得飞快:“茶好像凉一点了可以喝了你试试?”

吴予扬起两边嘴角,不紧不慢喝起来,不再追问原因。

韩江影暗吁口气,伸长脖子观察吴予杯中的茶水,见只剩下半杯,便问:“还要不要再加水?”

她准备起身拿水壶,吴予先她一步转身:“我自己来吧。”他把自己的杯子放到柜上,提壶加水,反问韩江影,“你要吗?”

韩江影并不想喝太多茶,但惯性反应却是“拒绝别人的好意,别人会因此生气”,于是她把茶杯递近;“我正想要呢,谢谢。”

吴予注视她脸上表情,忍不住笑出一声。他臂一缩,把原本已递至空中的水壶收回去:“不想喝的话,可以直说的。”

“那我不想喝了!”韩江影立马回话,心里舒服一大截。

吴予一边端详她一边轻笑摇头。

他什么话也没说,很自然接过韩江影手上茶杯,和水壶一起放回柜上。韩江影随着吴予的动作看过去,凝睇他修长的手指和泛着青筋的手背,继而移开目光,瞥见柜沿挂着的长伞。

“你记不记得有回去四川采风,在个村子里,突然下起大雨,然后大家都赶紧跑,旁边一个阿婆一直喊我俩‘撑花’、‘撑花’,当时我俩谁也不知道意思,以为阿婆有事找我们,跑过去一问,才知道阿婆是催我们打伞。当地方言把雨伞喊作‘撑花’,因为雨伞打开的一瞬间好像鲜花绽放。”韩江影说着说着扬起了嘴角,见吴予沉默不言,忍不住重复问,“你还记得吗?”

吴予噙笑,那天别的同学都已下桥,唯独他和韩江影因为问阿婆落在石板桥上,他撑开伞后往下望,桥下缤纷雨伞,来来往往,繁花簇簇。接着他稍稍偏头,韩江影正同他共处一把伞下。

他怎么敢忘记呐!

他看着她,像看日落、看树影、看炊烟那样安静,双唇张合,吐字清晰:“撑花儿。”

“对、对,就是这个味!”韩江影激动得抬手,吴予跟她一样并非川渝人,却发音如此标准,厉害的人做什么都厉害,“你是不是入行后又去进修过语言课?”

韩江影边问边后仰上身,肌肉完全放松,刚才的陌生和局促已尽数消失,只觉自己和吴予还如从前那般,是好朋友、好同学。

吴予点点头。

“话说你入行以后变化挺大的,比以前更帅了。”她想起程宛怡形容的那个词,红气养人。

吴予压低下巴听她说。

十分意外,他长得好看吗?一直觉得自己很一般。

“我的意思不是说你大学时丑啊,你那时候也很帅,是真的好看——”既觉友谊如故,便什么都敢感慨,“记得我俩第一次见面,”韩江影眯起眼,“大一下学期,宛怡在二食堂门口发我们社的招新传单,我帮她打下手,中午饭点,来来往往那么多人,我就只瞧见你。”

韩江影扬起下巴看向吴予的头发:“那时候你的发色比现在黑些,是那种纯黑,皮肤又白,跟漫画里的男主角一样。我和宛怡一致认为你天生属于舞台,应该来我们社,然后就把传单塞到你手里,喊你周日来教一面试。”

“你当时一句都没说,接过传单就走了。我还跟程宛怡说,这个男生肯定觉得被我们骚扰了,没戏……后来星期天你怎么就来了?”

吴予沉吟。

他当时接了韩江影的传单拔步急走,是因为心跳如鼓,实在不知如何面对。

因为,这并不是他和韩江影第一次见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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