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和江烬之间,还是筑起了一道隐形的墙◎
宋听眠和李慧茹双双愣了一下。
两人面面相觑, 从卧室走了出去,带上了宋海房间的门。
“你呆着别动,我去看一眼。”李慧茹叮嘱宋听眠, 小心翼翼的走到了门口。
她透过猫眼去看, 外面的男人西装革履, 拎着大包小包,脸上堆着笑,不知道来做什么。
李慧茹本来没想理会,但对方又敲了起来。
“您好,宋听眠同学在家吗?”
“您好?有人吗?”
“您好……”
李慧茹沉了口气, 打开了门。
林智潘一眼就看到屋里的残破景象, 瞪大了眼睛:“这家里闹贼了?我是不是开的不凑巧……”
李慧茹没说话, 一双眼盯着他,很是警惕。
林智潘以为李慧茹忘记他们昨天在一中见过, 重新自我介绍:“李女士, 您好,我是江总的助手, 昨天我们在学校见过,您可以叫我小林。”
李慧茹皱眉:“有事?”
林智潘:“确实有事。”
……
咖色老旧沙发上,宋听眠和李慧茹坐在一侧。
穿着西装的林智潘坐在另一侧,背挺得笔直,整个人看起来都和宋家格格不入着。他也没废话, 坐下后,直接开诚布公的表明今天的来意, 以及江家开出来的条件。
宋听眠和李慧茹坐在沙发上, 只看林智潘拿出来一张银行卡, 放到了桌上。
宋听眠从来都没想过。
自己有一天就碰上这样戏剧化, 这样狗血的场面。
她看了一眼桌上的卡,又抬头看向林智潘。
林智潘:“我们江总说了,只要宋小姐愿意对外承认是她单方面缠着江烬,断绝和江烬的来往,您儿子欠下的所有债务,我们不仅全包,接下来宋小姐所有的生活费、学费,江总都愿意资助,当然了,还有您的工作,我们也会安排,您的丈夫,我们也会请最好的医护人员照顾。不过呢,你们还得换一个城市生活。”
李慧茹:“你说什么?”
林智潘:“债务全还,资助宋小姐,您的工作和您丈夫的身体,我们也会负责。”
李慧茹忍着火气:“前半句。”
“额……”林智潘以为李慧茹耳朵不好,刚想重说,哪想这个中年妇女唰地一下从沙发上站了起来。
“你说我女儿单方面缠着江烬?”李慧茹忍不下去了,“明明是他江烬先追的我女儿!!”
“怎么就成单方面缠着江烬了!?”
“不是,您没听懂。”林智博解释,“我们江总意思,是希望宋小姐能委屈一下,对外宣称这件事是自己主动的。”
李慧茹沉默了。
宋听眠坐在一旁刚想站出来说话,却听李慧茹嗤笑了声:“委屈一下?”
“虽然我们日子贫苦,在你们的眼里我们高攀不起你们江家,但我们家的女儿是我们的掌上明珠,受不了这个委屈!”李慧茹气急攻心,拿起林智潘带来的东西,砸了过去,“你,拿着这些东西给我滚!!!!”
林智潘被突如其来的“攻击”吓得无处可躲,人立马从沙发上弹了起来。
“欸,你不要就不要,别打人啊!”林智潘叫唤着。
李慧茹已经没了理智,抬脚就往他身上踹:“听不懂人话?还不给我滚——”
林智潘被逼着到了门口,李慧茹一把推开大门,叫宋听眠把那些丢在地上的东西全都捡了起来,一把全部塞进了林智潘的怀里。
“真不考虑一下吗?”林智潘很是不解,“像你们家这样的家庭,这是最好的选择啊!”
“我说了,我们不会要你们的一分钱!我的女儿也不会对外发什么鬼声明!”李慧茹扯着嗓子大喊,指向了门外:“请你,现在立马离开——”
林智潘怕自己再不走会被李慧茹打的鼻青脸肿,连忙抱着那些带来的东西退到了门外。
李慧茹毫不留情,用力一甩,大门砰地一声被关上。
房间顿时变得安静下来。
宋听眠站在李慧茹的身边,看她抬起手,撩了一下乱七八糟的头发,然后用手拍了拍脸颊。
“妈……”宋听眠想说些什么,但到头来,却又不知道要说些什么。
李慧茹看看宋听眠,勉强地扯开嘴角,笑了一下,轻声喃喃:“我有点胸闷,先去休息一下。”
说着话,李慧茹朝着里屋走去。
可没走几步,李慧茹突然跌坐在了地上。
“妈——” 宋听眠一惊,连忙扑过去扶她。
所有的情绪在顷刻崩溃,李慧茹控制不住捂住脸,放声大哭起来。
“孽障啊!孽障——”
“怎么就欠了八十万,八十万啊……我到哪里凑八十万……还啊!!!”
李慧茹哭喊着,像是在发泄什么,声声哀嚎,一声声都刺在宋听眠的心里。
这是宋听眠印象里,她第二次见李慧茹哭。
第一回 是宋海受伤进医院的那天。
李慧茹靠坐在手术室外的墙壁上,一双眼呆滞无光,在医生出来宣布宋海会全瘫的那刻,她愣了又愣,突然就跪倒在手术室门外,拽着医生的衣服,哭着求他再想想办法。
宋听眠永远都忘不了那天,那个场面。
却没想过,有朝一日,李慧茹还会再有这样崩溃的时刻。
宋听眠心如刀绞般难受,疼得她喘不过气来。
她蹲下来,紧紧地抱住李慧茹:“妈,一定有办法的。”
一定有的。
一定会有的。
接下来的两天,宋听眠一直在想办法找宋俊山。
但宋俊山却像是人间失踪了一般,无论是他常去的酒吧、棋牌室,还是出租屋,都没他半点影子。
李慧茹虽然早都不认宋俊山这个儿子,但却害怕那群人找上宋听眠,于是找了不知道多少个亲戚,东凑西凑的凑够了十万块出来。
宋听眠也因为这事儿一直都有些没睡好,星期二返校那天,整个人看起来消瘦又没精神。
江烬看她脸色很不好,很是担心,但又怕自己明目张胆的关照,会让那些老师再对他们有意见,再让同学在背后议论宋听眠,说些难听的话,于是就一直忍着没多问。
本想着找到能独处的机会,却没想早上升完国旗,在广播站念完检讨书回了教室后,李玲在教室发布了一条通知——
经过学校郑重考虑,江烬即日起转去平行十班。
听到这个消息时,坐在教室里的宋听眠和江烬同一时间抬起了头。
一中班级制度等级分明,平行十班并不在现在这幢楼。这样突然的调动,不用深想就知道是什么原因。
宋听眠怔了一下,下意识回头朝着江烬的位置看去。
她怕江烬会做出什么事,但她却没想,江烬早已不是那个刚入校时张扬恣意的模样了。
他的锋芒和棱角正在被慢慢磨平,是心甘情愿的,因为他想保护她。可宋听眠不想要这样的保护。
她皱着眉,盯着江烬。
江烬什么都没说,脸上的表情都没一点的波澜,只是默不作声的合上课本,把书包从抽屉里拿了出来,开始收拾起自己的东西。
班里不少人都朝着他看去。
李玲站在讲台上,皱着眉,用教棍敲了敲桌子:“都看什么看!不学习了!?”
话是说给大家听的,可李玲的目光却一直看着宋听眠。
宋听眠察觉到了,也不想生事,只收回神来,没再朝江烬看去。
可是她握着笔的手却紧了又紧,指尖因为过度用力而开始发红。宋听眠低着头,强忍着情绪,想让自己看起来平静、再平静一些。
教室后排,倏地传来了凳子摩擦在地上的尖锐声。
江烬起了身,大步往门口而去。
就在和宋听眠的座位擦身而过的那一瞬,他漫不经意地抬起手,朝她桌面丢了一个小纸团过来。
宋听眠一愣,连忙用手掌按住桌面,不动声色地将纸条攥进了手心,装作放东西,把它揣进了上衣口袋里。
第一节 课下,宋听眠才打开江烬丢的那张字条,只见上面写着:【别担心,放学老地方见。】
说起来也奇怪,两个人的教室明明只是隔着一幢教学楼,却好像隔着千山万水一般,一整天都没能再碰上一面。
直到放学,宋听眠去了和江烬之前压马路,无意发现的一个没什么人的小公园。
她到得早,没看到江烬人影,就坐在了柳树下的秋千上。
这些天接二连三发生的事情让宋听眠心里闷得慌,她慢悠悠地荡着秋千,瞧着前面的小湖畔,略微有些出神,根本没注意到江烬是什么时候来的。
“想什么呢?”江烬拽了一下宋听眠的马尾。
“没想什么。”宋听眠收回神,抬眸看向江烬。
“那你怎么一副苦大仇深的样?”江烬绕到她面前,打量着宋听眠,总觉得重新回到学校后,她整个人都看着有点不对劲。
宋听眠冲他笑了笑,转移了话题:“你在十班还适应吗?”
江烬撇嘴:“你不在,哪里都一样。”
宋听眠:“那你有认真听课吗?”
“当然有。”江烬挑眉,话锋一转,“不过那老师讲的真没意思,我还是喜欢我们眠眠小老师讲课。”
说着话,江烬伸出手,捏了一下宋听眠的脸颊。
宋听眠笑着,顺势握住了江烬的手。
掌心的温度传递过来,十指相扣的这一瞬间,是这些天来,宋听眠唯一觉得心安,唯一觉得轻松的时刻。
她看着眼前的这个少年,总觉得很奇怪,明明才几天不见,却好像是几个月一样。望着望着,宋听眠突然就有种很想哭的感觉,下一秒,她的鼻尖泛了酸。
“江烬。”
“嗯?”
宋听眠坐在秋千上,仰头看着他,轻声喃喃:“我想抱抱。”
她很少撒娇,这冷不丁的突然来了一回,江烬还有点不太习惯。
他看着宋听眠,呆滞了两秒钟,这才倏地笑了:“我的眠眠学会主动了?”
说着话,江烬张开了双臂。
宋听眠站了起来,可却在两人的身体快要靠近时,江烬突然反应过来,往后退了一步。
“要不换个地方?”江烬突然有点莫名的担心,往四处看了看。这里没什么人,只是湖边有几个大爷大妈再打太极。
那天江烬威胁完江白诚后,其实网上的视频已经删掉了,但热度却没减少,还是有些人在学校的留言前匿名发表着看法。虽然没了江白诚的刻意引导,江烬找谢舟帮忙压评,现在也有了一些友好的评论,但江烬还是不太放心。
宋听眠知道他在担心什么,只冲他摇头:“我不怕。”
“要有人拍,就拍。反正有过一次了,我不怕再来一次。”宋听眠说着话,上前一步,双手环抱住江烬的腰,脑袋埋进了他的怀里。
少年的身上带着淡淡的清香,宋听眠嗅了嗅鼻子,觉得怎么都不够那般,搂着他的手更紧了一些。
江烬察觉到了这个微小的动作,觉得有点奇怪。
“你这是做了什么对不起我的亏心事?”江烬低头看着怀里的小人,轻声问。
宋听眠笑了:“你又胡想什么呢?”
江烬:“那你今天怎么这么主动?”
宋听眠抬起脑袋看他:“你不喜欢?”
江烬垂眸,对上那双水盈盈的眸子:“会有人不喜欢自己的女朋友投怀送抱?”
宋听眠笑了声,没说话。
江烬又不正经地补了句:“不过,你要是更主动点,我也不介意。”
“得寸进尺!”宋听眠小声骂他,用手掐了一下他的腰。
明明就没用力气,江烬却嘶了一声,眉头动了一下。
“宋听眠,长本事了啊。”江烬压低声音,抬手捏住了宋听眠的下巴。
手指微微用力往上一抬,宋听眠的脑袋扬了起来,对上了他的眼睛。
天将黑,天透着浓重的藏蓝色。
淡黄的弯月朦胧挂在枝头,零散的星在天际闪烁,风里混着泥土和花草的清香。
“你现在家暴我越来越频繁了。”江烬看着宋听眠,问:“你说,是不是我对你太好了?”
“有很频繁吗?”宋听眠眨眨眼睛,一副无辜模样,“那要不我补偿你一下?”
话罢,宋听眠踮起了脚尖。
江烬还没反应过来,少女闭上了眼睛,凑了过来。
她的吻像是蜻蜓点水般,快速、准确、温柔地落在了他的唇上。
江烬愣住了。
这是宋听眠头一回主动。
他不可思议地瞪大了眼睛,还没反应过来,宋听眠松开了抱着他的手,扭头就走了。
“?”
江烬站在原地,愣了又愣,眼看着她越走越远,这才回过神,连忙追了上去。
“宋听眠,你给我站住!”江烬拦住她,很是震惊地追问,“你这从哪儿学的这撩人的法子?”
宋听眠笑嘻嘻地扮了个鬼脸:“跟你学的呀。”
江烬:“我哪有这样过!”
宋听眠:“没有?”
江烬仔细想了想,心虚地撇了撇嘴,声音低了下去:“那你以后也只能跟我学,跟我这样,听到了吗?”
“白痴。”宋听眠笑着打趣他,继续往公园出口走去。
江烬:“怎么就白痴了?”
宋听眠没说话。
江烬急了,从后面揪住了她的书包带:“你听到没啊?”
宋听眠连忙点头:“听到啦!听到啦!”
两人就这样一路闹着,走出了公园。
路边昏黄的路灯将彼此的影子拉的很长,穿着校服的他们并肩走在一起,好像最近发生的那些事从来都未有过一般,又回到了从前的那段日子。
可是再怎么像,终归都不会是从前。
宋听眠侧目看了眼身边说说笑笑的少年,最后心事重重地垂下了眼睫。
她和江烬之间,终归还是筑起了一道隐形的墙。
宋听眠没和江烬在外面耽误太长的时间,回到家只是比平时晚了半个小时。
这两天李慧茹变卖了一些家里的家具,家里的客厅一下子空荡起来,宋听眠猛地进来,还有点不太习惯。
“妈,我回来了。”她在玄关处换着拖鞋,抬头看了眼在坐在餐桌前数钱的李慧茹,“今天还顺利吗?”
李慧茹手点着钞票,点了点头:“顺利,你大伯他们借了妈五万块,现在有十五万了。”
十五万。
距离八十万还差很多。
还有三天的时间,真的能凑齐吗?
宋听眠担心起来,可看李慧茹正在为借到的这五万块开心,她没再多问什么,只换个了话题:“妈,刚刚门口有一个快递盒,我看写的是你的名字,就拿进来了。”
“快递?”李慧茹瞥了一眼,“我没买东西啊?”
宋听眠又看了一眼,上面确实写的是自家的地址和李慧茹的名字和电话,但是却没有寄件人的任何信息。
李慧茹:“你拆开看看,是什么东西。”
“嗯嗯。”宋听眠应声,走到客厅放下书包,拿了剪刀出来。
她抱着那个小快递箱坐到沙发上,剪开了上面的胶带封条。
不过刚刚拆开,看到里面东西的那一刹那,宋听眠直接叫了出来:“啊——”
宋听眠被吓得直接把盒子丢了出去,李慧茹听到她的叫声,立马跑了过来:“怎么了?眠眠?是什么东西啊——”
宋听眠唰地一下站了起来,急忙挡住住了李慧茹:“妈、你、你别看!”
宋听眠身后,那从盒子里飞出去的,滚落在地上的——
是一截血淋淋的断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