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青隐夜里回去后,做了一个梦。
梦里,红烛帐暖,她和一个看不清脸的男人躺在一起,二人身影交叠,暧昧不清。
她下意识地想逃,好不容易挣开束缚,手刚伸出帐外,又被捉回。
她想推开,又被抱的更紧,带着热度的怀抱使她感到荒谬陌生,挣扎不已,她无意间看到了他锁骨周围的小痣。
窒息感瞬间化作虚无,骨头像散架了一样,瘫倒在他怀中。
“夫君,夫君……”
她这样叫着他,呆呆地流下泪来。
竟然不觉得这种喜红可怖了。
她仿佛沉迷其中,像是变成了图画中的小人,她大胆又放肆地向他提出她的想法,翻页似的变换不同的姿势。
倏地,烛火猛烈摇晃,纱帐被掀开,他人的声音如霹雳雷霆。
“淫/妇!你不知廉耻,竟然与他人私通,来人,还愣着干什么,把她拉走!”
“我、我没有!”她甚至来不及穿戴整齐,就被两名粗使婆子一左一右架起,差点拖到悬空。
“你们看!那是我夫君!”
“齐氏,你屡教不改,妇德有亏,拉下去浸猪笼!”
她慌乱地指向红帐间,那个根本看不清脸的男人,“我不是齐氏,快放开我!”
“快放手!”
沈青隐猛地睁开双眼,从榻上几乎弹坐而起,她大喘着粗气,背后晕开一层冷汗。
她脸色十分的差,用死沉沉的目光缓缓地环视着内屋的一切,没有红帐,偌大的内屋也只有她一个人。
一切如常。
沈青隐半晌才反应过来,她捏着眼边的穴位,好让自己好受一些。
都这是些什么梦,怎么梦见自己成了那位可怜的齐氏?
难不成是因为昨夜的事?
虽然是和自己的夫君,但是在丧期,也算是违背条理,偷偷私会……
算了,都是梦罢了,莫要多想。
她哑着嗓子喊了几句含樱,才想到含樱被木板砸到了后颈,现在恐怕还躺在榻上呢。
于是,沈青隐今日便自己代劳了梳妆的事,但她只会梳简单的发髻,在妆奁里挑拣了一会,最后选出来一朵镶嵌着花苞的钗子。
钗子整体偏素,这时候戴着,也不算为过失。
她又去耳房看了眼含樱,后颈处果真肿了块大包。
问她是怎么回事,她又眼泪汪汪半天不说,只说是自己不小心撞到的。
沈青隐也没必要刨根问底,最后就如昨天她说的那样,准了她几天假,又叫来府医给她瞧瞧。
接下来,沈青隐便盘算着时间,去东苑寻了冯氏。
冯氏是个爱花草的,平日里除了吃茶,便是和丫鬟一起打整花草,当然,指挥方是冯茂春,出力方是她身边的春华以及一众下仆。
纵使公爹离世,东苑的一草一木也没有任何变化,如她刚嫁到李家时如出一辙。
冯氏是个爱挑理的妇人,见沈青隐给她行礼,便昂起下巴,嘴巴上下一砸,发出一声响亮的“啧”音。
“不是与你说了,最近免了你的定省吗?”她接过春华呈上来的一小碗茶,抿了会儿杯子,才叫她起身,“怎么这点小事都记不住,奉远没教过你吗?”
她的话翻来覆去就那几句,“大爷故去后,这院子只留我一人,偶尔呢,奉远也来尽尽孝心,也就够了,你呀,就应该多帮奉远分担,你看看二房都趾高气昂成什么样子了?”
“新妇明白了,新妇今日来,其实是想向老夫人讨厌一件东西,不知老夫人可否割爱?”
冯氏呛声道:“跟你说东你答西,”
她敷衍了一会,便开始默不作声地听她絮叨。
明明每次都听着差不多的话,却不知为何心里却觉得冯氏今日的话尤为刺耳,最后连普通的“新妇知晓”竟也说不出口,也默念自己不得反驳,低头眼观鼻鼻观心。
不过幸好,冯氏最需要的是一个很好的听众,只要沈青隐不打岔,她可以一个人说很久。
冯氏说了一会,惯例到了口干的环节,抿了一口茶,叹了一口气,委屈道:“得了,我也到了要去拜佛的时间了,你也知道,大爷去后,我要时常去菩萨那里看看,你回去吧,记得把这些话听进去。”
沈青隐解脱了一般点点头,退了出去。
春华亦步亦趋地跟着冯氏,冯氏只听嘴里念叨着,不知道是佛经还是新的训诫,沈青隐只觉得春华跟她的表情一样,麻木的如同一根腐朽的枯木。
沈青隐站在阴影里,眼睛游离到地面,一声不吭地看着花草中的一只菜蝶。
一直到院内不见了冯氏主仆的身影,沈青隐才从阴影中走出,确认无误后,重新进入了屋内。
老夫人屋内的布局跟她相似,不出一会工夫,她就摸到了梳妆台前,打量着妆奁里的玩意——
冯氏的妆奁是专门聘人制作的上等品,比她的还要大得多,打开里面更是被珠光宝气闪到眼睛,许是近日不适合佩戴,鲜艳的和旧了的发簪都摆在最下头。
她如同做贼一样,心虚地手心都在滚汗。
她本不想这么做的,但是她自己都解释不清楚,为什么她此时此刻会站在这里,翻冯氏的首饰。
她一边问自己,怎么会做这样的事?
若是被人看到,她该怎么解释,她会受到怎样的惩罚?
可她的手并未停下,一层一层地翻找。
那个东西,在哪呢?
啊,找到了。
在她正要打开最后一个小匣子时——
“有谁在里面?!”
冯氏遗落了东西,命春华回来取,可春华一进屋就听到细钗互相碰撞,叮当作响的声音,她大喝一声:“哪里来的毛贼,竟偷到老夫人头上了,快来人!把他抓起来!”
沈青隐的动作一滞,想也不想地往窗外翻,她本是计算好了时间,没成想春华回来的那么快。
不过总算她还能回忆起如何爬树翻墙,动作不算伶俐地翻出了窗户,躲进窗外的一棵乔木的叶丛中。
很不凑巧,在她试图翻墙时,粗壮的树杈勾住了她的裙摆。
“什么声音,是不是在那!”
可她来不及想出更为巧妙的应对方法,忍痛扯开裙摆,冲着墙外,跳了出去。
她有些功底,还不至于摔伤,可树木摇晃的声音已经惊动了粗使婆子们,她们如同一群寻找目标的工蜂,接二连三地跑出院门,冲着她逃跑的方向追去。
不能让她们看到她,得赶紧回去!
她跑的要比追师以以的速度还要快,可东苑就这么大,往来奴仆不少,她也不是初来乍到,但凡只要在这段路中碰到任何一个人,她就完了。
沈青隐迫于无奈,只得飞速闪进一间庭院里。
她只记得这附近无人居住,就跟沉潇居一样,是个废院,没有名字。
约莫在这里藏一会,那些婆子找不到人就会走了。
沈青隐藏随意藏在一间屋内,令她惊奇的是,这里并没有想象中的破败古旧,反而屋内的陈设都是新的,且很多都是她没见过的外邦小玩意,但她此刻也没时间想这到底是为什么,只惴惴不安地听着院外的粗声:“那个人你们看清楚没有?”
有人气喘呼呼地回应:“没、没有……这人跑的也太快了,我连是男是女都没看清……”
又有人粗声粗气地说:“真够倒霉的,一路上都没见到个人,不然早就拦下了!”
婆子意有所指:“你说他会不会躲进了这里,这不是那个灾……”
“闭上你的嘴,你是不是不想在这里干了!这里可不归我们管,除非你不要命了!”
“那……”
“先去其他地方找找,他应该不会跑的太远!”
沈青隐蹲在地上,静静地听着粗使婆子的脚步散去,她呼出一口气,正要起身。
有谁猛然握住了她的胳膊。
“唔,谁?!放开——”
紧接着,她又被捂住嘴巴,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沈青隐刚刚放下的心又悬在喉中,吓得她立刻挣扎起来。
前有狼后有虎,还有比这更折磨人的吗?
但沈青隐早已精疲力尽,后面人的力气,她差点真能以为是被一头狼给狠狠咬住了。
“还没走远。”
李禅的声音突然出现在耳边,就像是一滴水落进湖泊,涟漪轻荡在水面一般。
很快,就连涟漪也消失了,湖水重新变的平静稳定。
她安静地在等了一会,等到李禅彻底听不见外面人的声音时,才松开了她。
沈青隐登时转过身,少年神色冰冷,上下审视着她这位不速之客。
她确认确实是他,也是,这么硬的身板还能是谁。
许是心情重新平复,她又重新闻到了那股冷梅的香气。
她怎么刚刚能慌成这样?
“我还以为是谁,你在这里呀。”
她自然不是为了挨上一顿无缘无故的训才来到东苑的,她还记得他们之间的约定,她摊开手,一枚海棠花样式的木簪,静静地躺于手心。
“差点我就要完蛋了。”
她舒了一口气,彻底放松下来,换了一个舒服的坐姿,双腿并拢,一只手挂在双膝上,另一只手掌抬了抬,示意他接过去。
“不过,有惊无险,我完成了。”
不得不说,沈青隐在旁人眼中就是块木头。
她无趣,平日里除了打整内宅事务,就是坐在一处发呆。
她古板,就连东京城中流行的布样都说不出来,衣服一件鲜艳的都没有。
今日有些不同,她头顶簪着的,正巧是一朵海棠花苞。
这要比那根簪上栩栩如生的海棠花还要生动的多得多。
“按照约定,我不能随便碰你,所以你来拿吧。”
作者有话要说:呜呜呜写文的时候起身撞到了流血三升(?)耽误了写文时间,总而言之还是我没安排好时间,明天一定努力准时!不然的话我给各位表演一个倒立!(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