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轻面露狠厉,眸子里的汹涌仿佛将齐怀杀了千百遍,“雍凉王还请谨言慎行。”
“怎么,你怕了?”终于将埋在心里二十余年的秘密说出于口,齐怀反而觉得有些释怀,他毫无畏惧地迎着南轻的眸子,“怕知道你时至今日仍有多无知?”
“你从来都不知道袁洛她有多爱你!”齐怀大骂道,“你一整个南家都是傻子!”
南轻松开宋辞的手,站起身来,“说清楚。”她的语气依旧平稳,但面色却阴沉的可怕,“你对她做了什么?”
齐怀嗤笑一声,“我说的还不够清楚吗?我夺了她的清白!”
“齐怀。”南轻上前两步,“你若不想今日就死在这里,就给我好好说话。”
“想杀了我?”齐怀并不怕她的威胁,准确的说,他现在也不怕死,但他就是死也不愿南轻独自一人畅快。
他颤巍着身子,继续道,“南轻,你那张扬到每次看向袁洛都快溺出来的爱意,是人都能发觉。”
“你以为你有对抗这世间所有的勇气,有想不完的畅享,你无惧世人之言,却忘了这世间没你想的那么美好,你们这违背人伦,见不得光的爱恋,随时能让你与南家跌下神坛,遭万人唾骂!”
南轻静静地听着,随即转身,取过他留放在桌面的剑,剑锋出窍直抵齐怀胸前,“所以呢?”
所以,我的爱意与你何关?
我爱她,你就要伤她?
“所以,我发现了你们之间的情意,在一次你二人游玩回府时,将她扑到了一旁的草丛间。”齐怀眸眼发亮,残忍道,“你一定不知道吧,你的马车甚至还未走远,她就已经在我身下了。”
齐怀垂着眸子,看那剑尖入肉三分,竟还狠心向前走了一步,“她自然不从我,甚至妄想自尽。”
他一点点回忆着那一夜的情景,“但我和她说,我知晓你俩的奸情,她若不从我,我就让你与南家皆身败名裂,让你们遭万人唾骂,让意气风发的你,跌落神坛成为整个北齐的笑话。”
“她只犹豫一瞬就足够我撕烂她的衣衫。”
“哈哈,你当知世家之女视名节如命,我撕烂的何止是她的衣衫,是她的骄傲,是她对你满心赤诚所留无几的爱!”
剑尖再入三分,宋辞矗立在一旁,看到了南轻浑身发颤的模样,她总以为,南轻好像无论何时都能坦然地面对已发生或即将发生的所有事。
但此刻的南轻,却也并不是往日那如死水一般的淡然,宋辞甚至不用去看南轻的神色,都能知晓她此刻的愤恨与无力。
“我说,南轻那么骄傲的人,才不会要一个脏了的袁洛,这世间之人千千万,会再有比她干净的人得你所爱。”
南轻拔出剑锋,一剑刺入他的身体,“你胡说。”
久未拿剑的手止不住地颤,她若知,绝不会怎会脏呢,千芷是开在雪山之巅的莲,永远圣洁。
齐怀唇角溢出鲜血,却强忍着继续道,“她想死的每一个瞬间,只要我提你,她就会能忍着那屈辱,哈哈哈,南子君,你这一生都没有机会去感受占有她的滋味了,虽然如同死鱼脸一般。”
又一剑刺入齐怀的胸膛,齐怀一口鲜血喷出,滚热地溅了南轻一脸。
他跪倒在地,唇角的鲜血顺着脖子流到了胸口,却仍不怕死到,“她怕毁了你的人生,怕你为她与皇家为敌,宁愿你恨她,也不曾告知与你真相,可南子君,若不是你,谨守世家之礼的她不会在晚间出门,还遇上了我。”
“不会有那片刻的犹豫受我羞辱,更不会远走雍凉二十余年想死都不敢死。”
“因为她知道,即使她离了你,你仍为了求齐胤留她弟弟一命,入了宫!”齐怀捂着胸上的伤,笑得有些得意,“南轻,我没抢你的功劳。”
没有将你救了她弟弟的消息瞒下,但你却迟了二十多年才知晓,看似守礼的她,从未为你惧怕过世俗,从未为任何人放弃过你,但她曾为了你,放弃了自己。
袁洛或许在那一念之差间做错了选择,错估了你的爱意,你的勇气与决心,但你不能否认她对你的爱,她甚至连死,都不想告诉你这一切,想让你永无心无所愧。
所以,那个傻女人,忍了二十几年都不敢死,你又到底做了什么,让她突然就没求生之念!
你怎能?
“说完了?”南轻眸眼空洞,俯视着跪地之人,仿佛是在看将死之人。
齐怀想了想,又道,“还有一句,她死,也是我齐怀之妻,噗”
剑锋穿透齐怀胸膛的那一瞬,袁洛颤巍在殿前,挣开一旁的侍女,踉跄地冲进殿中,“子君”
南轻僵硬地抬起头来,在与袁洛对视的那一瞬,心口仿佛也被这剑锋刺穿了一般,痛得她无法呼吸。
苍白的面色,消瘦的身姿,摇摇欲坠仿佛撑着最后一口气,也要来拦住齐怀,让她余生能过得毫无负罪感。
她肆意,却未肆意到底,她该不管不顾,抢了那婚,管袁洛究竟怕不怕这世俗。
这二十年间,她又是如何日日夜夜面对着齐怀这畜生的呢?
袁洛又独自承受了多少苦,却是一句不与她说呢?
她只是没了自由,可袁洛却她的爱意,她的追逐,害了袁洛好多好多年啊。
南轻面无神情,再次抬手,剑锋又穿透齐怀的胸膛。
宋辞眼疾手快将险些摔倒的袁洛扶住,只低声道,“他该死。”
而这最后一剑刺入之时,齐胤刚好摆驾而来,他身边还有闻相与宋渊,更有一众的宫人亲眼看见当朝皇后手持先帝御赐给雍凉王之剑,刺向亲王。
那满地的鲜血,仿佛是一些罪行之证。
仿佛所有人都在慌乱,只有南轻提着剑矗立在原地,满脸的鲜血好像刚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杀神。
齐胤望着南轻那滴血的剑尖,又看那比往日更甚的无畏,沉声道,“宣太医。”
大殿中,齐怀浑身是血地到底,朦胧间好像看到袁洛颤巍着身子冲了进来,她连路都走不稳,又怎么赶来的宫里?
他一手撑着地,一手用力地向前探,想要去抓住袁洛,哪怕一个衣角。
可袁洛自始至终都没看他一眼,仍如少女时期一般,满心满眼只有南轻一人。
他气愤、恼火,不甘间,又吐出一口血,终是无力地仰躺在地上,盯着空旷大殿的上方。
他这一生,只爱了袁洛一人,也只亏欠了袁洛一人,细细想过袁洛这二十年如同木偶般的生活
算了,袁千芷,倘若真有来世,我绝不为一己之私了。
太医匆匆而来,给齐怀止了血,却又在相互对视间纷纷摇头,这伤太重了
齐胤背手而立,沉眸看着袁洛颤巍地走向南轻,不费力地夺过她手中的剑扔在了地上后,下意识地从怀中掏出了帕子。
然,就在她快要触及到南轻时,那手又微微一顿收了回来,只不知低声喃喃了一句什么。
宋辞离得近,她清楚地听到袁洛说,“莫要信他胡言。”
清冷的温柔,担忧的哄诱。
宋辞甚至不敢抬头去看南轻此时的神情,她怕又看到那跨越了二十余年,怎么都追不上的鸿沟。
而那鸿沟,自今日以后,怕是要更深了。
但其实,南轻谁也没看,她只面无神情地盯着地上的血。
齐胤眯了眯眼,又扫过躺在地上的齐怀,半晌才朝着那几个太医,开口道,“治不好雍凉王,你们便下去陪他。”
齐怀若死,南轻定然无法全身而退,他对齐怀没什么亲情,但南轻
几位太医闻言,皆为惶恐,却是无一人敢言,只得竭尽全力为齐怀止血。
“安福。”齐胤又出声道,“处理干净。”
安福应是的那一瞬间,屋内又跪满了人,奴仆们不停地叩首求饶道,“皇上饶命。”
任谁都能听出那句处理干净,是想为南轻善后,除了南轻。
“处理了他们,就能堵住今日一事吗?”南轻仍未抬头,轻飘飘道,“皇上这是要当着丞相与廷尉的面,坐实臣妾这恶名?”
臣妾二字,她咬得极重,嘲讽般的言语直接毫无顾忌地当着一众之人,下了齐胤颜面。
齐胤见她这冥顽不灵似的固执,心口莫名地涌上一股火,他尽量平稳情绪,却仍不悦道,“那你又要朕怎做?
“首先,你不该问我为什么伤他吗?”南轻这才抬起头来看向齐胤,空泛的眸子比冬月寒冰池还要冻人。
齐胤双拳紧握,余光不禁看向站在南轻身旁的袁洛,二十多年了,他依旧觉得这般情景刺眼的很。
此情此景之下,还需要问什么理由,那女人,不就是能让你发疯到不顾一切的理由吗?
你就这么迫不及待地想所有人都知晓,当朝皇后为了曾爱而不得的女人,刺伤了亲王吗?
齐胤不言语,南轻就又问向两位大臣,“丞相与廷尉觉得此事该如何处理,才能妥善呢?”高高在上,全无卑微,是上位者的询问。
宋渊从进来那个瞬间看见宋辞时,心下便是一沉。
说来也怪,他与丞相不过是来汇报盛京城内的遗军一事,只是前朝后裔却仍无头绪,几句简单的汇报后,他二人躬身告退时,即有宫人慌张来报,说雍凉王齐怀携御赐之剑,硬闯凤鸾殿。
外臣无召不得入后宫,还不待宋渊想着雍凉王此行是为何,闻相便开口道,“这雍凉王为着何事,竟连皇后清誉也不顾”
此话寓意颇深,世间没有哪个男人能够忍受自己的妻子名节不保,尤其天子之威不可侵犯。
他糊里糊涂地便与闻相跟着皇上来了这凤鸾殿,遇见守在殿前的姜时,对方神情一僵,仿佛全然不知皇上来此。
可这宫中,到底是没有皇后的线人,还是皇后根本不惧皇上的到来?
宋渊余光看了眼无甚神情的女儿,又思量了一下皇上刚刚的态度,微微躬身道,“臣以为,此乃皇家家事,臣等”无权过问。
“宋大人此言差矣,皇上的家事,就是北齐的国事。”闻相出言打断道。
此言一出,大殿内的空气仿佛凝固了一般,霎时间就让已近春日的气温,低至回了冬日。
南轻仍未言语,她只等闻有政接下来的话,但余光看到那抹鹅黄色的衣角波动的瞬间,还是开口道,“那闻相以为,本宫当做何处?”
“历朝皆无皇后刺杀亲王一事,倒不如交由世间百姓定论可好?”闻相微微侧身,看向齐胤,“臣觉得,雍凉王持械入宫一事也当给百姓一个交代,毕竟雍凉王军还镇守在盛京城外。”
闻有政看似建议,但话中却是用百姓与雍凉王大军做威胁,仿佛一点都没有想与南家为亲家,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甚至巴不得南家乱套一般。
齐胤不悦地看了闻有政一眼,才复又看向看似无畏的南轻,他沉默半晌,不知在想些什么。
宋辞见此场景微微蹙眉,也抬起头来看向南轻,在对上那空泛的眸子时,她不知作何所想,忽然意识到一种可能。
南轻并不是在齐怀的刺激下失了理智,而气恼地伤了他,她是故意的她甚至知道齐胤会来。
为何?南轻在与齐怀对峙时,她又因为自己的情绪,错过了什么?
齐胤沉默的瞬间,南轻也久不言语,是真的一丝一毫想为自己求饶的念头都没有。
她这般,倒让齐胤有些看不懂,分明不想求死,却也不求饶
“还请皇上开恩,雍凉王持械入宫,皇后娘娘也不过为寻自保”海棠跪地出声,想为南轻求饶,但还不待说完便被南轻呵斥闭嘴。
齐胤见她这般坚决,也狠下心来,“将皇后送入冷宫,等候发落。”
“那我呢?”袁洛这才在众人面前说了第一句话,她甚至没有自称臣妇。
“自然是守着朕的皇弟,日日夜夜祈求他能醒了过来。”齐胤虽是与袁洛对话,却是看着南轻,“否则,下去陪朕的皇弟,也未尝不可,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