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晏自小就没有母妃,堪堪由一个母妃带入宫中的贴身丫鬟带大,但因整日里与她一同担惊受怕身份一事,也在她少年时便撒手人寰了。
她从小便知,生在宫中,自当孤苦。
可凭什么本该与她一同孤苦的齐衍,却还能有为他入宫的姨母,还能给他生一个满心满眼只有他一人的妹妹呢?
老天,太不公平了她本以为,她会如讨厌齐衍一般,讨厌这个突来的小公主。
因为,在没见到齐栀之前,齐晏甚至希望如果齐栀可以夭折就好了,这样,齐衍就又可以和她一样无人陪伴了。
可在七岁那年,她第一次见到被齐衍保护得很好地像糯米团子一样的齐栀时,心口涌上的唯一一个念头就是:幸好,幸好老天爷不疼她,没真让这般软糯的小人儿,夭折掉。
她至今记得,那声甜腻的:三皇兄,和那颗不及小糯米团子甜的糖果。
那日后,她从愤恨地希望齐栀去死,到羡慕齐衍能有一个满心满眼是她的糯米团子,只用了一眼。
但她从羡慕齐衍到恨不得齐衍去死,也只用了一刻钟,就是从宋辞口中得知齐衍的利用时。
她求而不得地羡慕了齐衍那么多年,他竟为了一个死去的干尸而不顾真正陪伴了他二十年的齐栀。
这世上,还能有什么比切实的陪伴和真情的关切更为重要?
倘若她能有一个齐栀这般的妹妹,哪怕她只是装作爱了自己二十年,她都会感恩戴德。
可她不配,她生来就被老天爷扔在了孤苦之地,注定一生无所爱。
宋辞看着她这般模样,切实地感受了她悲恸的情绪,可她仍无恻隐之心,只硬着心肠问道,“三皇子既这般说,拿不如先将引雍凉王回京的真正理由说与臣女?”
“不管你信不信,理由很简单,我觉得朝局不对。”齐晏抬眸,迎上宋辞的视线,“南浔率军南下,南大将军率军北上,其余南家军分散各地,盛京城中只余南夫人一人”
宋辞是何等的聪明,她当然读懂了齐晏的意思,圣上病重本为蹊跷,南家大军又相继离京,就好似有人专门要清空盛京城一般。
“你又如何知晓,雍凉王一定会回京?”宋辞问道。
齐晏摇了摇头,“我不知,我只是赌,他若回京最好,无论出自何心,至少能搅乱那时的局面,他若不回京”
若雍凉王不回京,那她也无能无力,毕竟她非太子,亦无篡位之心
宋辞并未错过齐晏的一丝神情,倘若她心中有鬼,那宋辞只能赞叹她演技之高。
她沉吟一瞬,又问道,“这些你都与南浔说过?”
齐晏闻言,僵硬地点了点头,“但她似乎并不信我。”
宋辞并不意外,毕竟善读人心的她,此刻也不禁在想谁会信呢?
一个诸位皇子中最为阴沉,看似最会算计之人,招来拥兵二十万的雍凉王,竟只单单是担心朝局之变。
看似最为冷血之人,却真心实意地在意了一个与自己非亲非故的皇妹。
而那看似宠妹无度之人,却是因着一个不可能的执念,想要了齐栀的命
她深深吸气,只留一句,“三皇子当知,女子入仕,对你只会百利无一害。”便转身离去。
齐晏矗立在原地看着宋辞离去的背影,她知,宋辞是让她帮南浔推动女子入仕。
所以,宋辞也知晓她的身份,南宋两家这般相互信任,所知消息皆为共享?
宋辞快步离去后,在未与南浔见面的前提下,与她有了相同的疑惑,这雍凉王是为何回了盛京?
重要的是,皇上究竟对此作何所想?据她所知,齐胤的身子已然大好
很不对劲,这皇上的身子好与坏,就仿佛受人控制一般。
若按齐晏所说,她给皇上吃都是大补丹,于身子绝无害处,那又是谁在利用齐晏的同时,神不知鬼不觉地替换了药物?谁能在宫中有这般大的权利?
而皇上应当也不至于蠢到不知自己所食有问题,可这小两年间,却又不见他问责任何一人,包括替罪羊齐晏和那死在了猪圈中的宋沂
可姜时也已掌管卫尉营有些时日,并未传消息出来皇上都会单独面见于哪个大臣或皇子
她坐在车中眉头紧蹙,思虑了一路也没捋清这其中各种,耳边便传来了车夫的声音,“小姐,到竹里居了。”
车夫的提醒将宋辞从杂乱的思绪中拉回现实,她稍作调整,随即起身下了车。
宋辞在出宫的路上,被齐晏拦了那会子的功夫,也有小半个时辰了,所以这茶花会,她算是来迟的那一个,才被管事的请入屋中,便见了乌泱泱的贵女。
她不禁挑了挑眉,闻笙这号召力,当真是可以。
宋家死了两子,虽已后继无人却还有个宋渊位列九卿,以及还有姜家这个姻亲,所以往日还是有不少贵女巴结着宋辞的。
可今日在闻笙的主场,丞相之女,太尉府之妇,自然关注姗姗来迟的宋辞之人便少了些。
闻笙将众人神情一一尽收眼底,笑着开口道,“宋家妹妹来了?”
“来了。”宋辞轻笑一声,“怎能不捧闻姐姐的场~”话落间,她已被绿玉迎到了主座边,几乎与闻笙同坐。
有些奔着攀附两府的贵女见此,也忙笑盈盈地看向宋辞,“宋家小姐多日不见,这瞧着又水嫩了些,都在哪家水粉铺子妆点,可能分享与我们听听?”
这问话之下,并无回音,众人面面相觑,都等着看那出言之人的笑话以及南小夫人的反应。
宋辞与闻笙对视一瞬,不紧不慢地接过绿玉递来的茶,这才缓缓开口道,“闻姐姐,我看你家那位说想推动女子入仕,怕也就只说来听听罢了。”
“毕竟,世家贵女皆如此,何况那些为生计发愁的清苦百姓呢?”她轻吹茶杯中冒着热气的茶水,嘲讽道,“是吧?李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