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0章 他人之棋

房间内,两人相对而视,南浔沉眸试探道,“我要齐栀体内的蛊。”

齐衍闻言身子一僵,“你说什么?”

他有些不可置信地看着南浔,蛊虫一事,他向来做的周密,南浔怎会得知此事?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南浔始终盯着齐衍,并未错过他一丝神情,她不知齐衍那不可置信的神情,是因为她猜到了蛊虫在谁身上。

还是…他在诧异于她竟知晓蛊虫的存在。

南浔眯了眯眼,开口道,“怎么,四皇子以为自己做的很隐秘吗?”

笃定的语气不禁让齐衍眸中闪过一丝阴狠,忍耐道,“你怎么知道的?”

南浔见他愿意聊此事,又坐回座位上,淡淡道,“四皇子觉得你此时有什么资格来问我问题呢?”

齐衍贵为皇子,虽无母妃庇护,却也因背靠萧家,并未受过什么欺侮,如今南浔这般轻视态度,让他自觉受辱。

他双拳紧握,咬牙道,“可你要那蛊又有何用!”

南家的人,不是都活着呢吗!

而齐衍话落间,南浔心口也不由一震,齐衍竟是不知…

不知闻笙曾身中子蛊,且余毒未解。

也就是说,他也不知她女子之身。

既如此,那齐栀身上的母蛊,可是齐衍所种?

若是他所种,他又为何不知?

南浔心中破涛骇浪,面上却是不显,只模棱两可道,“自然你有何用,我就有何用。”

她记得云老说此蛊为“换命蛊”,所以若想驱除蛊虫,需心意相通之人的心头血来引得蛊虫离体。

那被寄养在人体内的母蛊呢?

除控制子蛊外还有何用?

可也能换命?

齐衍被她话所刺痛,他一生执着,都不过想要复活真正的齐栀,让真正的亲人回来罢了!

他为此努力了近二十年,如今南浔却是说夺便要夺,可还有天理所在!

何况,她南浔父母健在,又有美妻在旁,她用来复活谁!

“南浔,你莫要欺人太甚!”

南浔微微蹙眉,不解其意,只一副掠夺者的姿态又问道,“那蛊虫你在齐栀身体里养了多久了?”

齐衍恶狠狠地盯着南浔,并不言语。

“不说话?”南浔见此微微一笑,威胁道,“母体死,母蛊可会死?”

南浔自然不会让齐栀去死,她只是从齐衍的情绪中猜测出那母蛊于他而言,当极为重要。

果不其然,齐衍听闻后,猛地上前一步便要冲向南浔,却被向西一把拦住,最终只能囚于原地,怒视着南浔。

南浔摇了摇头,轻叹道,“四皇子莫要冲动了,今日你若能在太尉府动上我分毫,那漠北和岭南一带战死的敌国将士,都得气得从坟地里爬出来了。”

气他们竟被如此脆皮的兵杀于战场。

说罢,她又慢悠悠地问道,“所以,四皇子到底将那蛊养了多久了?”

她不紧不慢的,好似并不在意齐衍的回答一般,甚至面上多有不耐。

一副齐衍不好好回答,她便真的杀了齐栀,得不到就毁掉的模样。

可只有南浔知晓自己心口的慌乱,她以为只要找到蛊虫,逼迫养蛊之人交出解药,虽过程或许不顺,但事情便可接近尾声。

却不想…事情好似远不止这么简单。

“近二十年。”齐衍不甘道。

南浔闻言瞳孔微震,近二十年前那个小屁孩齐衍,懂什么…

她想着被供养在崇福寺那腐烂的胎首,出言嘲讽道,“近二十年啊?”

“那我们的六公主,哦,不,那我们不知何处而来的小野种齐栀,可知宠爱了自己二十年的哥哥,从头到尾都在利用她呢?”

南浔的话,让愤怒中的齐衍面色逐渐苍白,他斥道,“闭嘴。”

可南浔偏不如他意,继续道,“你常带她去崇福寺,可是那蛊虫能帮你把真正的齐栀复活?”

齐衍咬牙道,“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南浔,我好像也从未针对过南家,你何必如此逼人!”

“四皇子是没有针对过南家,但南家在清剿你私养的前朝遗军时,可也牺牲了不少人呢。”

“那要我给南小将军赔个不是?”

“那倒不必,你道歉那些死去的南家兵也回不来。”

“所以呢?”

“所以,你也不是大周遗嗣。”南浔在齐衍的注视下,又问道,“但你恰巧知晓了他的存在,所以才有那批兵,是也不是?”

齐衍:……

南浔从齐衍的无言中得到答案,怎么会那么巧呢,年少无知的齐衍想要复活妹妹,就得到了换命蛊。

再之后,又机缘巧合地知晓了前朝尚有遗嗣存在,顶了他的身份蓦招了兵马。

她深看了齐衍一眼,贯爱下棋之人,自以为执子布局,运筹帷幄。

却不想,到头来,或许仍不知,自己也不过为他人之棋。

当真是可笑。

屋内空气静默许久,南浔沉吟道,“前朝遗民不可能轻信于你,你从何处得来了信物?”

那信物与蛊虫的由来是关键,何人布如此之大局?

她或是南家,是否也与齐衍一般为局中之棋,从齐曜开始,再到如今,这一环环之事,布局者究竟想做些什么?

齐衍沉眸看着南浔,依旧不语,往日眼中的废物,远比他所识更为聪慧。

南浔眉头微蹙,又问,“齐栀可是前朝遗嗣?”

……

姜时被提拔为卫尉后,几乎管控了整个皇宫,宫中事无巨细的事,他都能知晓些。

正月十五那日,本该帝后同寝,可皇上却在凤鸾殿扑了个空,气冲冲地去了丽妃那里,也就是齐桓的母妃所在的宫殿,直到次日才出。

甚至连太医一日去往御书房几次给皇上问诊,哪几位大臣被秘密召见,他都知晓,仿佛皇宫在他所掌控范围内。

但姜时却并没有为此飘然,反而却是越发谨慎,他不是绝对聪慧之人,却也不傻。

他被提拔不足月余,卫尉营何故仿佛皆为他亲信一般,臣服于他?

只是,他派出真正的亲信,去查所知消息时,得到的结果却与卫尉相同。

仿佛一切清晰,可又一切迷幻。

齐衍走后,南浔又在大堂内坐了许久,才开口问道,“可有云老消息?”

向西回道,“依旧在岭南一带。”

“嗯。”南浔轻应了一声,便又起身出了府。

齐栀苍白着脸色躺在床上,她已然用不吃不喝默默反抗了许久,不过靠着大夫强行喂的补药吊着。

“想饿死自己?”南浔不做任何遮掩,踏入地牢,站立在齐栀面前,可齐栀面无神情,双眼紧闭,并不看她一眼。

南浔也并不在她的情绪,又道,“你知道你这条命对齐衍有多重要吗?”

他可是精心养了你体内的蛊虫近二十年。

提到齐衍,齐栀才有了些委屈的情绪,颤动的眼皮,险些藏不住晶莹的泪珠。

南浔继续道,“齐衍今日来太尉府寻你了。”

齐栀闻言,猛然睁开双眼,看向南浔时,泪雾蒙蒙,我见犹怜。

可南浔站在她面前却无法共情,因为…倘若母蛊无法从齐栀体内驱除,那或许只有齐栀死,闻笙体内余毒方可清除。

这也是她没有和闻笙说此事的原因。

齐栀看着南浔的视线不知为何,总有种惧意,她颤巍道,“你抓我是想威胁皇兄什么?”

南浔看着齐栀,回道,“六公主不是知晓吗?”

齐栀睫毛轻颤,“我不知…“

南浔闻言轻笑一声,“六公主还真是会顶着这张颇有欺骗性的脸撒谎呢。”

说罢,她也不看齐栀是何神情,从一旁拽过一把椅子,坐在床边道,“其实你早就知晓齐晏利用你,将圣上病重的消息传出对吧?”

南浔之言,犹如重石砸向湖面,水波炸起,浇染了湖边的路。

齐栀垂着眸子,小声道,“你在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懂,三皇兄又利用我将父皇的消息传给谁?”

“怎听不懂了?不是你亲口说与我夫人的吗?”南浔出言提醒道,“在那家酒酿丸子的铺子里。”

在她与闻笙回门的第二日,她甚至有些怀疑,那日所见是否偶然。

齐栀闻言不解地看向南浔,摇摇头道,“没有,我不曾说过这话。”

小公主鼻尖发红,一副受了天大的委屈的模样,任谁看了大抵都会心软些。

可南浔并不理会她的委屈,沉声道,“你没说,你只是引导她这么去想。”

齐栀仍摇着头。

“你说你每年都会去崇福寺,还故意提及齐晏也知晓此事,且这么多年,只有去年初夏和与我俩偶遇那次,齐衍没有陪你…”

这般话语,目的也太过明显了些。

南浔看着齐栀渐渐苍白的脸色,继续道,“而在去年初夏你去过崇福寺没多久,雍凉王齐怀便来了盛京。”

“怎样,还要我继续说吗?”南浔问道。

齐栀紧抓着被子不语。

南浔不耐地双手环胸,“还不说?”

“那我再来推断一下,我们六公主为何这么做吧?”

“其实,你早从自己的身体中猜出了异样,所以才顺理成章被齐晏利用。”

“而后,又通过暴露崇福寺的方式,来试探南家是否会在意雍凉王回京一事,以此,好帮你深究崇福寺的秘密是否与你身体异样有关,对不对?”

齐栀很聪明,她察觉到了异样,却不去直问齐衍,让他有所怀疑,而是始终等一个恰当的时机。

齐晏,就是那个时机。

而刚好误打误撞,南家确实需要她体内的蛊。

齐栀静静地听着,南浔话落后,仍只道,“南小将军所言,齐栀听不懂…”

南浔看着仍旧淡然的齐栀,突然觉得,她之伪装,或许比齐衍更甚。

她静默一瞬,又想,那她对齐衍的感情,皆为伪装,还是也有真情呢?

思及至此,她站起身来,居高临下地看着齐栀,“公主听不懂也没什么关系,过程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你今日已在这里的结果。”

“你不说,无非是觉得四皇子还会来救你,但是我们小公主,你知晓你消失几日了吗?”

“在你消失那日,他就知晓是我劫持了你。”

齐栀闻言微微抬眸,看着南浔道,“挑拨我与皇兄之间的感情,就能获得你想知道的消息了吗?。”

南浔冷笑一声,“不,我只是让你认清事实,就像我说的,过程并不重要。”

“既如此,南小将军何必如此追问,一副要个真相的样子呢?”齐栀挑衅道。

南浔听闻,也不恼,“于我有何真相?我最终也不过是想要你体内的蛊罢了。”

她确实需要真相,才能将那一环环相扣的事解开。

她现在脑子里都是梦中的不堪,这些事的背后之主可是针对于南家?

还是说,南家之灭,也是背后之主所设计的一环?

“蛊?”齐栀问道。

未出过盛京,甚至鲜少出宫的小公主,并未听过岭南一带的禁秘之术。

南浔开口道,“正是,换命蛊。”

“你可知,这条以你精血而活得蛊虫,已在你身体里养了近二十年?”

“换命蛊”其名,就已足够骇人,何况还有那句,近二十年。

是谁而养,不言而喻。

齐栀闻言,脸色霎时更为苍白,“你休要胡人,等我皇兄找到我后,定饶不了你。”

“皇兄?”南浔继续道,“齐晏不是已和你说了?那崇福寺供养的,才是真正的六公主——齐栀。”

“你胡说!”齐栀坐起身来,怒视着南浔,“你胡说,你闭嘴,我不要听你讲话。”

可南浔又道,“你的好皇兄齐衍,想以你之命,换一个连尸体都腐烂的不成型,需要用禁术保存的死婴。”

何其可笑。

话落后,屋内久无回音,齐栀坐在床边单薄的身子止不住地发颤,她甚至再想骂南浔,都无力…

就这般,不知平复了多久,才道,“这只是你的一面之词。”

“倘若这蛊真为换命,南小将军夺来又是要换谁的命呢?”

“你之言,漏洞百出。“

南浔轻笑一声,“我也没说换命蛊只能换命啊?”她幽幽道,“蛊能控人心智,让中蛊者听之任之,你说…谁不想得到它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