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三十这天,盛京城才迎来了这一年的初雪,雪花纷扬而落,将整座城妆点。
银装素裹下的盛京城内,处处是年味,大街小巷,张灯结彩。
而这其中太尉府最甚。
府门前,两座威武的石狮子披着洁白的雪衣,一如南家军的存在,守望着来往的北齐百姓。
门楣上,挂着的大红灯笼在雪的映衬下显得格外醒目,灯笼上的“福”字金光闪闪,是新年的吉祥,更是喜迎新妇的欢喜。
太尉府中,南夫人四处张罗,红色的对联、窗花、灯笼点缀在府中的每一个角落。
厨房内更是余烟袅袅,单子上大多是闻笙喜爱的吃食,她铁了心的要让“儿媳妇”在太尉府过一个热闹的年。
南夫人看着单子上的菜品,不禁开口道,“不过清禾,你与阿浔口味还真是如出一辙…”
闻笙闻言,脸颊微红,并未接言。
她并不重口腹之欲,不过随着阿浔的口味,一起吃罢了。
好在南夫人也并不是一定要她回复,接着道,“我与你公爹就吃不到一起,大男人家家居然吃不了辣。”
她毫不掩饰话语间的嫌弃,转身又与厨子交代了几个菜品,才携着闻笙出去了。
南夫人边走还边说,一会要再安排几个唱曲的在膳桌前,才更热闹地像个过年的。
闻笙搀扶婆母身边,嘴角弯弯,只觉上一世那场在南家的新年,婆母着实看她的脸色收敛了许多。
南浔卯时初从外间回来,率先就去了南辰书房,父女二人商谈间忘了时辰,南浔再出来时,已是一个时辰之后。
她步伐焦灼地往自己院子走,可随即就有下人来报说少夫人已起了床,正与夫人在厨房查定菜肴。
她脚步一滞,复又转身去了厨房。
闻笙与南夫人才出了厨房,便见到迎面走来的南浔。
她眸眼柔柔,看着定立在眼前的人,开口问道,“那么早醒了去哪?”
南浔闻言,躲了闻笙的视线,回道,“去爹的书房了。”
她想,这不算撒谎吧…
南夫人站在两人中间,看着明显一脸心虚,连谎都不会说的女儿,险些没忍住上前给她一巴掌,蠢…
谁知,一旁的“儿媳妇”并未戳穿于她,只淡淡应了一声,便上前挎上她的胳膊,笑着与她分享午膳的菜品。
南夫人见此,不禁挑了挑眉,随即找了个借口溜去,给了两人留了独处的空间。
两人一开始十指紧握漫步在府邸之中,路过一片梅林时,南浔一手环着闻笙的腰,将人紧贴在自己身上。
又一手握住闻笙的手,包裹在掌心,低哄道,“我身上暖和。”
闻笙抬眸看了眼哄诱她之人,那认真辩解的神情,不禁轻笑一声,“嗯,心也暖和。”
比这在大雪之中,仍肆意生长的红梅,更暖,更夺目。
南浔闻言,很厚脸皮地点了点头。
闻笙见此,眸中笑意更深。
“往常年你在相府都是怎么过年的?”南浔问道。
闻笙想了想,回道,“父亲的学生去府中拜访,午间他们会留在前堂吃饭。而晚间父亲会与母亲姨娘,还有我和闻箬一同吃个团圆饭。”
并无什么热闹,也没什么特别,她甚至有些不喜。
她转头看向南浔,反问道,“你呢?如果婆母他们年底未能回来,都是怎么过的年?”
南浔想了想,回道,“睡到日上三竿,而后去宫里给姑母请安一同吃个午膳,晚上就和姜时去群”
说着,她看了眼一旁的闻笙,话弯急转道,“去玩。”
“去群芳阁玩?”闻笙唇角微勾,缓缓道,“南小将军风流倜傥,又出手阔绰,去了群芳阁定然是很受欢迎的吧?”
南浔闻言,急忙摇了摇头,“没有。”
闻笙微微挣脱南浔的手,伸手掐住她的手腕,幽幽道,“是吗?”
“嗯嗯。”南浔忠心似地点了点头,“她们都不愿意和我玩,嘶清清,疼。”
“疼着。”闻笙掐着她的手腕继续往前走。
她可还记得两年前的一夜,这人给她送糖人时,袖口还带着旁的女人的香气。
南浔快步跟上,小心地看了眼自家夫人的神情,顿时明了道,“清清,你是吃醋了吗?”
闻笙脚步微顿,嗔了她一眼,“你很得意唔。”
腰间的手微微用力,湿热的吻骤然落下。
闻笙瞳孔微睁,余光看到在梅林外低头行走的仆人,软拳挥落在南浔的背脊。
青天白日下,仆人流经中,她竟
好色的疯子!
两唇相触,舌尖轻易而入的那一刻,南浔确实很是得意。
她垂眼看向闻笙时,眼底全是笑意,边吻边哄道,“清清,闭眼”
闻笙睫毛轻颤,无力的粉拳又愤愤落下,才羞恼地闭上了双眼,环住南浔的腰。
南浔见了,眉眼弯弯,也闭上双眼,加深了这个吻。
舌尖席卷口腔的每个角落,鼻息相交间,五官似慢顿了一般,彼此的气息掩过梅林的香气,耳边也只余彼此的喘息。
南浔越吻越急,单手抚向闻笙的后脖颈处,用力按向自己,似要将人吃了一般。
直到闻笙被吻得微微窒息,侧脸躲过,捂着自己的心口急促地呼吸。
她的吻落在闻笙的侧脸一瞬,便又去寻那被她吻的红肿的唇。
闻笙看着南浔微红的眸子,双手抵在她的胸口,急道,“阿浔,一会还要和婆母他们一起吃午膳”
南浔身子一顿,低头看向那红润饱满的唇,吞咽一声,“再亲一下下,就一下下”
一吻一吻,又一吻。
好色的赌徒,在心软之人的纵容下,从不知收敛。
闻笙顶着红肿的唇,与南浔离开梅园时,直将人嗔瞪了好几眼。
南浔一脸的笑意地贴了上去,将人环在怀中,时不时还舔舔自己的唇回味。
但还知开口哄道,“我们吃完午膳,入宫拜见一下姑母,晚间咱就去相府,和岳母大人一起吃晚膳好不好?”
“你想在相府住吗?咱也可以宿在相府呀”
此时的皇宫内,红灯高挂,日光流转间,在琉璃瓦上投下斑驳的金色。
南轻冷脸坐在宴席之上,那与生自来的高贵之感,足以让望者生畏。
而反观其身旁的齐胤,却始终是一脸的笑靥。
宫人们察觉这怪异的氛围,谨小慎微地垂头穿梭在宴席之中,生怕自己有上一丝的差错,就成了主子们泄愤的对象。
齐胤坐在主宾席上,目光在南轻与袁洛间流转片刻,随后抬手抚上桌面的酒杯,向齐怀道,“老六啊,朕与你共饮一杯。”
齐怀闻言,不动声色地看齐胤一眼,端起面前的一杯酒来。
齐胤又惋惜道,“朕这两年的身子不大爽利,近来才好了些,以至于你虽回了盛京多月,到了除夕之日,咱兄弟二人才有空坐下来,相聚片刻。”
齐怀沉眸,不知齐胤所为何意。
他暗自揣度齐胤今日召他前来,是否要试探于南辰父子去他府中何事。
他盯着被自己举在眼前的酒杯,杯中酒水将大殿之奢华映入其中,但好似齐胤自始至终从未质问于他为何无召回京。
他斟酌着回道,“皇上公务繁忙,臣弟不敢多有叨扰,然今日皇上能惦念起臣弟,也是臣弟之福”
齐胤闻言,轻笑一声,因为不明地说了句,“老六这是与朕生疏了啊,也是转眼间,已是二十余年了。”
齐怀举杯的手已有酸意,他垂着眸子,长长的睫毛掩去他眼底的狠厉,恭敬道,“臣弟不敢。”
“没什么敢不敢的,不过是闲来瞎聊,打发时间罢了。”齐胤余光看了眼南轻,不紧不慢地端起酒杯,又道,“又是一年除夕,朕祝你与弟妹新春吉乐,恩爱如初。”
话落间,大殿中的空气似都凝固了一瞬,齐怀也看了一眼坐在身旁,无甚神情的袁洛,抬头道,“臣弟也祝您与皇后娘娘新春吉乐。”
他看着齐胤,唇角微勾,一字一句道,“琴瑟和鸣,永结同心。”
齐怀饶有兴致地看向齐胤,原来二十年余年仍耿耿于怀,放不下心来的人,不止于他。
齐胤也是很想看看的吧。
看看南轻放下了没有,才任由他留在这盛京城之中。
齐胤迎着齐怀的视线,并无被看穿的慌乱与不堪,反而平静道,“自然。”
言罢,两人皆是举杯,一饮而尽。
身着轻薄的宫女挥着丝绸飘巾穿涌而入,喜庆的奏乐迎合除夕之喜,然宴席之上,却无一人沉浸于此。
齐胤与齐怀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而南轻与袁洛则是目视前方,一言未发,好似这场宴席的局外之人。
齐胤转过头去看向南轻,出声问道,“皇后这是怎么了,不开心吗?”
他并未压低声音,一出言后,乐者与舞者顿时跪了下来,求道,“请皇后娘娘恕罪。”
齐胤状似无意地扫了一眼下方,幽幽道,“朕以为,你今日终能有机会与昔日好友,在非正式宴席之中相处片刻,应是会高兴,这才特邀了老六与弟妹一同与咱过年。”
说罢,他收回扫视在下方的视线,复又看向南轻,问道,“皇后不谢谢朕吗?朕做的不好吗?”
南轻闻言唇角轻提,并未回他,只看向袁洛,淡淡开口道,“许久不见,雍凉王妃。”
她如何不知齐胤心思,但不过他既想丢这个人,她并不介意让齐胤在这除夕之夜,过得更“快活”些。
果不其然,她话落间,齐胤顿时就变了脸。
虽是旁人看不出,但袁洛却是知晓,她与齐怀踏入这殿中,发觉这是一场她四人间的宴会时,她的思绪已然不再自己身上,但她并未逾矩地偷看南轻哪怕一眼。
听到齐胤提及于她时,她纵是心口一紧,也并未觉得南轻会接他话茬。
她睫毛轻颤,搭落在桌下的手紧攥着衣裙,转过身去,迎上南轻的视线,却只一瞬便闪躲开来,“许久未见,皇后娘娘”你可安好?
袁洛狠狠地掐着自己的指尖,只让视线聚焦在南轻的方向,没敢再直视南轻的双眼。
刚刚那一眼的淡漠,已足够刺痛的让她想要落泪,但她不能。
也不会,再在南轻面前落泪。
齐怀扫了眼袁洛桌下双拳紧握的手,眸子一沉,不禁咬紧了后槽牙,又开始自虐了
南轻二字,就是悬在袁洛理智玄上的一把剑,剑尖轻动,都能让清冷之人一瞬沦为疯狂之人。
南轻直直地看着袁洛,她说不清此刻心中到底是何种情绪。
是思念,是疼惜,是释怀,还是什么她分辨不清。
但唯一可以确定的是,无论二十年前,还是二十年后,她其实对袁洛从无恨意。
她只恨二十年前的自己无能又偏执。
她就这样看着袁洛,不知多久,才收回视线,淡淡地瞥了一眼咬牙切齿地看着她的齐怀。
胜利者的怒恨,让她无从理解,袁洛不是已经心甘情愿地嫁给了他吗?
她转过头看,看向同样额间青筋暴起的齐胤,开口道,“皇上可还满意?”
齐胤并未被南轻挑衅的言语而引得更加暴怒,反而是被她眸中比往日更加轻视于他的不屑,狠狠刺痛。
他唇角提起一抹冷笑,低声道,“这不该朕问皇后你吗?二十年了,你”
南轻打断道,“臣妾很满意,皇上有心了。”说罢,她也不顾齐胤发沉的脸色,起身道,“诸位慢食,本宫就先回了。”
海棠见此,上前一步,搀扶着她一步步离去,她昂着头,一如当初入宫那日。
跪得满殿之人,看着愤恨不语的皇上,无一人敢上前阻拦。
齐胤看着南轻离去的背影,猛然起身,也不顾众人所视,起身追了上去。
他一把拽住,走在甬路上的南轻,全无帝王之沉稳,低声吼道,“南轻,你究竟何意!”
南轻一把将其甩开,嫌恶道,“脏。”
身脏,心小,低级,恶趣到让人恶心。